一睁眼，她先是坐在地上茫然四顾，等看到旁边的曲老太后她大叫一声扑过去：“奶，奶你怎么了！呜呜呜呜你别吓我啊！”
前脚刚踏出去的三舅姥爷，看到情况又把脚收回来了。
帮人帮到底，好歹是亲戚，他看看能帮点啥忙吧，不然这乱哄哄的也不是个事。
可现在帮忙似乎又有看热闹的意思，曲老头这人小心眼，帮忙了也指不定会记仇。
他想了想把家里人都打发走了，自己站在门口犹豫。
曲母此时此刻早吓坏了，她看着地上昏迷的婆婆和被塞住嘴的张强，心里居然有种奇异的高兴。
对，她高兴。
看看，看看！平时一口一个贱货骚货的老东西，现在也不是和男人有一腿？！
她才是婊子！
曲母觉得自己快要疯了，她几乎压不住自己的嘴角。
江月宁看到了缩在后面的曲母，也注意到了她的表情。
这家人心不齐，一个压迫一个，一个恐惧一个，形成一种泡沫般的平衡，只要有一件事戳破了这种平衡，那么这个家庭很容易分崩离析。
“嚎什么嚎，快闭嘴，你想让别人都听见吗？”
曲老头把江月宁扯起来，眼神像是要吃了她。
他额头上的青筋暴起，往日阴沉浑浊的眼里满满的怒火。
江月宁哭哭啼啼站起来，对门口还在犹豫要不要帮忙的三舅姥爷道：“三舅姥爷，这到底是咋了，我奶到底是咋了？”
她的问话打断了三舅姥爷的思路。
他皱着眉头，重重叹了口气后走过来。
“你还小，回屋去吧，我跟你爷处理就行。”
江月宁不假思索哭道：“是不是张强，是他把我奶……”
“对不对？！”
她咬牙切齿看着张强，嘴里没说完的话大家都明白是什么意思。
曲老头刚想让她住嘴，脑子里却灵光一闪。
是了，现在事情已经发生，质问曲招娣没有任何作用，总不能说废屋本来应该是她吧！
如果说是两人偷情，那曲家脸就丢大了，再要是有人举报，老婆子和张强的流氓罪跑不掉。
但如果是张强耍流氓呢？那曲家是不是可以要一笔赔偿，还能把张强送进去封口？
曲老头心思活泛起来，既然已经到这一步，那肯定要想办法把亏了的都收回来。
他越想越觉得对，眼神逐渐平静起来。
他琢磨了一下，没有回答江月宁的问题，而是对旁边的赵老头（三舅姥爷）道：“老赵，今天到底什么情况，你给我说说，”说着他又转头对站在身后不声不响的曲母吩咐道：“你去打盆冷水给你妈擦脸，把她叫醒来。”
曲老头没有让曲招娣离开，他想看看自己这个“孙女”什么反应。
江月宁看没人搭理自己，便抽泣着小声叫曲老太起来。
赵老头回忆了一下当时的场景，一五一十跟曲老头说了。
“招娣给我们送完米饼后，我们想着好久没拜访你们，就一道往这边来，结果走到那边那个废屋的时……”
他说了一阵，感觉口干舌燥的，抬眼就见曲老头沉默不语，有些摸不清他的态度。
是个男人面对这种事都会生气，可曲老头除了进门那会气了一阵，后面就一点情绪都没有。自己印象里这老小子脾气可没这么好啊。
“招娣大概几点到你那的？”
赵老头回过神，想也没想就答道：“也没看时间，好像三点多四点吧。”
曲老头心里暗暗算了一下，时间上倒是差不多。
他低头看着一直哭哭啼啼叫老婆子的孙女，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可她的表现，和送东西的时间，确实没有问题。
“你打算怎么办？”
他收回视线，看儿媳妇端水过来了，退后一步回道：“先把人弄醒。”
赵老头心里“啧啧”两声，觉得这老小子太过冷漠，好歹是过了几十年的老婆子，居然一点都不心疼，也不说把人弄屋里，就让躺地上。
曲母把水盆放在地上，手忙脚乱的不知道怎么做。
“外甥女啊，你用水把布子打湿，给她冰一下脖子和脸。”
赵老头在旁边出声教。
曲母听从指挥，把冰凉凉的布子放在曲老太脸上擦了擦，又放在脖子上。
江月宁蹲在旁边，看曲老太眼珠动了动，脖子上瞬间被冷布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真能装。
她掩下眼底的笑，担忧道：“这样也不行啊妈，我看村里老人救人都要掐人中的。”
说着她直接朝曲老太人中下手，狠狠一掐。
曲老太身子颤了一下，又恢复平静。
江月宁指着她大声道：“呀，奶有动静了，有用！”
说着她又准备掐。
手还没放上去，就被曲母挡住了，她嘴里骂骂咧咧：“下手没轻没重的，你把你奶人中都掐紫了！”
说着，直接端起一盆水浇曲老太头上。
旁边的曲老头和赵老头吓了一跳，江月宁因为躲避及时就裤腿上沾了点泥点子。
而地上本来“昏迷”的曲老太，“啊呀”一声弹起来，指着曲母的鼻子一顿输出：“你个贱皮子老赔钱货，你敢拿水泼我？！”
“不，不是的，妈我就是想让你醒来。”
“什么不是，我打死你个见不得人好的贱东西！”
说着，她就要抽曲母一巴掌。
“够了！还嫌不够丢人？”
曲老头感觉自己的天灵盖都要气冒火了，这蠢东西！怎么自己娶了这么个蠢东西，然后生了个蠢儿子！
曲老太被一声怒吼定在地上，才反应过来自己之前发生了什么。
她一下顶着湿漉漉的头发跌倒在地，风一吹头皮都冷得厉害。
她脸色煞白地抬头看向和自己生活了几十年的丈夫，见他眼神里满满的嫌恶，脑海里本来就不多的弦，一下全断了。
曲老太不知道自己会面对什么。
沉塘吗？她小时候见过村里不守妇道的女人被沉塘。不，不会的，现在是新社会了，杀人犯法的。
那老头子会休了自己吗？会的，一定会的！为什么会这样？本来应该是谁经历这些的？
是曲招娣，对，是曲招娣！肯定是她害自己！
院子里的人只见曲老太跌坐在地上神情呆滞了几秒，就爬起来朝一旁的曲招娣扑了过去。
她嘴里喊着：“本来应该是你，应该是你！都怪你！”
赵老头觉得这家人有点奇怪，曲老太在干什么？受刺激疯了？
他出声想阻拦，就见旁边曲老头没有要说话的意思，而自己外甥女也更没有要管自己女儿的动作，只是远远看着。
想了想，他还是把嘴边的话咽下去了。
万一真跟曲招娣有关系呢？这孩子以前确实心思不正。
江月宁一边躲避，一边道：“奶你在说什么，你说什么应该是我？你让我去送东西，我怎么知道你在废屋？”
曲老太脑子这会慢慢清明起来，是啊，她让曲招娣送东西，自己在家喝着茶美滋滋等消息，然后发生什么来着？
她听到院子里有动静，准备开门去查看的时候突然就啥也不知道了。
这是怎么回事？
曲老太脚步慢下来，她看向曲老头，“哇”地嚎出声，一屁股坐地上。
曲老头看了半天情况，心里还是摸不准，他走到老婆子跟前把人拉起来，语气冷冰冰的。
“到底发生什么，说！”
曲老太小心翼翼对上那双阴狠的眼，吓得一哆嗦，刚准备开口就听到耳边传来一句轻不可闻的话：“推给张强。”
她一下意会了，心里觉得庆幸又悲哀。
“我叫招娣去给赵哥送米饼，自己在家看孙子。”
“招娣出去一阵后我就听到院子里有动静，还以为来人了，结果院子里啥也没有，所以我又开门去看，结果我后脑勺一疼，就啥也不知道了。”
曲老头眼神从自家老婆子脸上刮过，知道按照她的性格，目前这些话应该是真的。
他让曲老太先住嘴，将张强嘴里地布取出来，朝对方心窝狠狠踹了一脚。
“哎呦呦，姓曲的老王八，你过河拆桥是吧！”
张强在地上滚了一圈，因为被绑着，他半天也没爬起来，嘴里脏话不断。
不等曲老头开口问什么，江月宁狡黠一笑，几脚踢张强肚子上，大骂道：“好你个流氓，你居然敢对我奶奶……！”
张强被连踹好多脚，除了哎呦呦叫，说不出半句完整的话。
曲老头看了眼在旁边气得身体发抖的孙女，思索后指着地上的张强，对一直沉默不语的赵老头道：“老赵，你觉得这个应该怎么处理？”
赵老头心想你家的人你想咋办咋办呗，问我一个外人。
心里这么想着，他又觉得张强这种村里的害虫，应该收到合理的处罚。
“送镇里公社，交给公安特派员处理吧。”
曲老头假装犹豫道：“可，家丑不外扬啊。”
赵老头道：“你不想给你老婆子讨个公道？不报警，这流氓以后更嚣张！”
曲老头最终在劝说下，决定把张强扭送镇里的公社。
张强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嘴巴再次被牢牢堵住。
江月宁如同旁观者，看了一部大戏。
曲老头完成自己的初步计划，决定等儿子回来再一起扭送张强。
他使眼色让曲母把神情有些恍惚的曲老太扶走，请赵老头进屋喝水。
约莫又过了半小时，曲父回家了。
他听完今天下午发生的事，怒火冲天，冲进厨房拿菜刀要把张强剁了。
曲老头好说歹说拦下看，合计了一下时间，叫上曲招娣和曲老太，又扯着张强，朝镇里走。
江月宁跟在后面，路过村长家的时候道：“咱们把村长也叫上吧，不然私自去不太好。”
曲老头想拒绝，他知道张强跟村长家牵扯不小，如果让村长去了说不定会坏事。
可一旁的赵老头赞同的很，不等曲老头说话，就把村长家的门敲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