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1

    【红蕖-巴西蜜罐蚁】

    阳光透过玻璃窗投下几格明暗交错的光影,窗棂倾斜的阴影被墙角拦腰斩断成两半,暖黄平行四边形光块一半如蔓藤堪堪攀上客厅白墙,另外一半如同海滩细沙铺洒向三掌宽的窗台。

    四只巴西蜜罐蚁贪婪地吸食着窗台上那浅浅一滩蜂蜜,它们棕黑的肚皮随着液体的不断吸入逐渐膨胀到透明,细线般的蚁足支撑着圆滚滚的腹部,两颗黑芝麻叠起来似的上半身在巨大腹部的衬托下显得越发微小。

    方家小弟哲远双手托着下巴拄在大理石窗台边缘,双目呆愣愣盯着面前那几只躯体浑圆的巴西蜜罐蚁,它们如此渺小,渺小到一罐蜂蜜对它们来说浩瀚如海,它们如此贪恋,贪婪到罔顾自身安慰拼命吸食面前散发着食物香气的甜润液体,它们涨圆的腰腹如同一颗颗镶嵌在蜂蜜海岸的温润琥珀。

    “难道你们不要命了吗?你们……你们居然把肚子撑到爆炸?贪婪啊……真他妈的贪婪啊……”方哲远眼见一只巴西蜜罐蚁竟因为吸食过多蜂蜜而腹部爆裂,它腹部的汁液喷溅到方哲远洁白的校服衬衫衣领。

    “宝贝乖儿子,咱中产阶级嘴里可不兴冒这种粗鲁字眼儿。”唐云遥一巴掌甩到宝贝儿子瘦骨嶙峋的脊背,空气里荡开一声清脆的回响。

    “我错了,母亲大人,下次不会了。”方哲远话一面乖巧地回应母亲一面自睡衣口袋里摸出一只闪烁着金属光泽的圆规,迅速瞄准腹部最丰满的另一只蜜罐蚁。

    “三、二、一……精准出击!”金属圆规瞬时精准穿透蜜罐蚁半透明的琥珀色腹部。

    四只巴西蜜罐蚁撑死了一只,方哲远刺死了两只,只留下最后一只孤零零地站在蜂蜜海洋岸边低头拼命吸食,它还没有发现位于不远处的同伴们皆已惨死,它还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即将迎来的命运。

    “哲远,别玩了,喊你姐姐出来量体重。”父亲方德挽着母亲唐云遥的臂弯来到放置在客厅一角的体重秤边。

    方哲远闻声从前胸口袋里掏出手帕擦净圆规尖部,巴西蜜罐蚁饱满的腹部随着蜂蜜溢出塌陷成一个空壳,那些甜润液体经过一场惨烈杀戮之后重新汇入窗台上的蜂蜜之海。

    方家保姆许姨捏着鼻子清理掉窗台上三只巴西蜜罐蚁的尸体,随手将包裹它们尸体的纸巾扔进垃圾桶。

    “姐。”方哲远一回身便看到姐姐红蕖出现在楼梯拐角。

    方红蕖心不在焉地对弟弟点了下头。

    “好嘞,人齐了,老婆先量。”父亲方德言语间下意识地瞄了一眼老婆唐云遥的腰间。

    “唐云遥女士今日体重116斤,妈妈的标准体重是110斤,现在高于标准体重6斤,我在此郑重要求你下周晚饭取消,每天增加一个小时运动量。”方德双手抱肩如同法官一般声音响亮地对妻子宣判。

    “方哲远同学今日体重118斤,弟弟的标准标准是120斤,现在低于标准体重2斤,我在此郑重要求你下周提高肉类摄入,增加有氧锻炼三次,每次不低于一个半小时。”父亲方德郑重其事地拍拍儿子哲远瘦削的肩头。

    “方红蕖女士今日体重90斤,标准体重,不多不少,优秀,不愧是我方德的女儿!”方德扬起嘴角十分满意地看着体重秤上显示出的数字,仿若看到女儿试卷上用红笔写着满分。

    “爸爸呢,爸爸不量一下吗?”方红蕖目光略过父亲方得日渐隆起的腹部。

    方德腹部圆润得好似怀胎十月的女性,他的腰带在半年前就已经松到了最后一扣,他的西装扣子仿佛定时炸弹般随时可能咔呲一声崩开。

    “爸爸是一家之主,一家之主总有例外。”方德一如既往地眼神飘忽着模糊了话题。

    方红蕖太过熟悉父亲这种意味逃避的飘忽眼神,过去十八年这种眼神在红蕖人生出现的次数无可计数。

    方家数十年来每周日早上都会集中安排一次测量体重,父亲方德说体重超标是不可原谅的堕落,母亲唐云遥说体重超标这种事只有在穷人或乍富之人身上才会出现,她认为缺乏自制力这件事有违中产阶级的精致,尽管她向来都是除父亲之外家中体重不达标次数最多的那个人。

    全家人量过体重之后便迎来了早餐时间,许姨在他们量体重时已将食物整齐摆放到餐桌。家中餐厅里放置的不过是一张可容下十个座位的长方餐桌,父亲方德每天落座于主位时却隆重得如同国王。

    即便眼前这一幕每天清晨都如期上演,方红蕖依旧觉得父亲的行为多少有些滑稽,可小弟方哲远却和姐姐方红蕖的想法完全相反,他发自内心地欣赏父亲的这副潇洒派头,自小便立志将来定要成为一名如父亲般的优雅绅士。

    面包、牛奶、培根、香肠、煎蛋、布丁、家里向来以这类食物作为早餐,年幼时方红蕖和方哲远总是会在上学路上偷偷跑去早餐摊上买包子、油条或是热腾腾的馄饨,烧麦、水饺、煎饼,豆腐脑,下学路上偷偷去街边小店里吃米线、凉面、冷面、酸辣粉……直到某一天这种行为被父亲发现。

    方红蕖至今还记得十一岁冬季里的那个下午,弟弟方哲远在补课回来的路上捂着肚子喊饿,方红蕖便拉着弟弟去路边摊上买了两碗热腾腾的牛肉面。

    那天弟弟像头小饿狼一样吃得额头沁出了汗,父亲恰好慢悠悠地开车从摊位前经过,方德看到自家孩子出现在破旧路边摊立即气急败坏地甩上车门冲到摊位前。

    方红蕖见一脸嫌弃地从西装口袋里掏出手绢捂住鼻孔,当着众多食客面前大声训斥姐弟二人不该来这种寒酸地方吃饭,仿若吃路边摊是一件极其见不得人的丑事。

    方红蕖喝了一杯牛奶吃了半片面包算做早餐,她早餐向来不敢吃太久,如果不在五分钟内解决完早餐,她定会听到他父亲故作深沉地盯着盘子中的香肠牛奶感概。

    “遥想当年,我在英国留学的时候……我和我的贵族同学一起去他家城堡游玩,他请我乘坐他们家的私人飞机,我在他们家的别墅里看到一座用金条堆砌而成的小山,他们家饲养的宠物是豹子、狮子、猎鹰之类的猛兽,他们家在用餐时享用的全是我在国内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稀罕食物

    你爸爸当年是个很有魅力的青年才俊,我那个贵族同学的妹妹在第一次见面时便爱上了我,只可惜那时我一心只想顺利完成学业无暇顾及其他……孩子们,你们知道我有多傻吗?我当时斩钉截铁拒绝了她的示爱,那晚她在全家人面前哭得梨花带雨,她父亲对我表示,如果我愿意放弃学业留在她身边,他可以给我大笔的钱财。

    你们一定觉得爸爸拒绝了富人家的女儿选择继续学业很可惜吧,爸爸却完全不这么认为,我在英国的导师说爸爸是个百年难遇的人才,女王大人甚至因为我太过博学而对我专门接见,当地最知名的报纸不止一次对我进行采访……”

    倘若父亲关于昨日种种话匣子一打开,便会絮絮叨叨地一连讲上三四个小时,方红蕖可不想浪费一个美好的上午来听父亲吹嘘,何况那些内容她和弟弟自小到大已经听了几千遍。

    方红蕖简单吃过早饭便去父亲特地为请人为自己设计的舞蹈房练舞,父亲为了不使方红蕖练舞时分心特意把舞蹈房设在了地下室。

    方红蕖打婴儿时期抓周起便对油画表现出异常偏爱,父亲却偏偏作对似的一闻到油画气味便要冲到卫生间呕吐,方红蕖为了父亲的身体健康只好作罢。

    父亲方得常年被偏头痛的毛病所折磨,医生开了许多药也不见好转,唯有亲眼见人跳古典舞疼痛才会有所缓解,方红蕖四岁的时候便被父母送去练习古典舞。

    方红蕖一开始对古典舞并没有丝毫兴趣,只把学习舞蹈当成给父亲治偏头痛的药引子。三年前老师带她去另一个城市观看了中国歌剧舞剧院首席舞者唐诗逸的《水月洛神》,方红蕖这才彻底领会了中国古典舞之韵味,只可惜她一没有下那么大的功夫去刻苦练习,二没有唐诗逸那样的惊人天赋。

    方红蕖伴着音乐在独属于自己的空间尽情地舞蹈,她自从在三年前领略了中国古典舞的韵味之后,便开始尝试用肢体动作来诠释自己的所思所感,舞蹈绝不是一个个干枯动作的排列组合,舞蹈是情感,是感悟,是人生,是舞者用身体来诠释的哲思。

    方红蕖正跳得兴起舞蹈房内音乐在高潮处戛然而止,室内瞬时陷入一片无尽的黑暗,方红蕖在漆黑中摸索着寻找手机时不经意瞥见屋顶墙角四边亮起四颗红点,那四棵红点似是四只眼睛在监控着舞蹈房内方红蕖的一举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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