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天新项目开始，徐茗好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买回来的那束花不知道是不是吸了她的怨气，枯萎得很快，花头缩成小小一个，委屈地耷拉着，过不了两天全都掉在桌子上，她也没精力收拾。

    之前权顺荣让拿的烟，她也忘了拿，每次都是到家门口才想起来，幸亏没再碰到像那天类似的情况，她是个心大的姑娘。

    真正准备拿烟是很久之后，徐茗好去财务交了发票，正准备点个午饭，权顺荣打电话拜托她扫描材料。

    权顺荣这个人看起来挺放荡，实际龟毛得很，纸可以乱扔，但肯定是按顺序扔的，上次不知道谁少拿一张，他摸一把就知道了。徐茗好说他不在乎活物，书架上的绿萝都能养死，但钢笔必须三支都摆在桶里。权顺荣说他确实从小就没养活过东西。

    这次同样，出门那么久，文件在哪个袋子里让他说得头头是道，可怜徐茗好一个袋子一个袋子地翻，翻完还得给他收拾回去。

    折腾了半天，终于找到，发照片也确认过，扫到第二页的时候发现了问题。

    她拍照片给老板看：“这个模型上下轴为什么一样的？”

    权顺荣直接把电话打过来，一上来直接问：“什么意思？”

    徐茗好把摄像头转过去，解释道：“模型打错了，数据按这个来，整个骨架是脱离的，P3-4以后都不对。”

    事儿好像很大，因为屏幕里的权顺荣脸一下黑了，抿紧了嘴巴，过了好久才说：“你把文件发我，要快，我去找人……”

    “很急吗？你找人要多久？”

    “比较急，下午开会，需要……”

    “那我可以做。”徐茗好打断他，“这个模和上个月组会用的是一样的，可以照着那个扒。”

    权顺荣打了个手势周边安静下来，问她：“做的话要多久？”

    她快速顺了一遍：“最快也得三个多小时……你这个电脑里有原件吗？”

    “有。”

    “三个小时。”

    老板把眉毛皱得死紧，低声和那边说了什么，再次回头过来声音放松了点：“两个小时可以吗？”

    “可以，”徐茗好立刻回答，“但是我自己弄不完，需要人。”

    “找张琳，她上次和你一起的。”

    “OK，结束了发你。”

    没时间说太多，徐茗好挂了电话，把头发扎起来，材料复制一份，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给张琳听。

    东西不难做，只是时间紧，她没想到张琳做文字工作很强，数据这方面不太了解，明明半个月前和她一起主持了组会，偏偏有很多基础数据需要校准。

    “我对数字不太敏感。”张琳额头冒汗，“校准太拖时间了。”

    徐茗好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很多数据她瞄一眼可以记住，但张琳不行，可又没有人再接触过这套模型。

    这时候没工夫安慰人，徐茗好慢慢接手她手上所有工作，一手对数一手做表，一个脑子分成两个用。“给权顺荣打电话。”她说。

    “啊？”张琳吓了一跳，“我们……不做了吗？”

    “做，他会议推迟了闲着，把他叫来对数，这个模他熟。”她言简意赅，手机递过去，顿了顿，说，“对不起姐姐，不该把你拉进来，耽误你工作……”

    “怎么会，没事儿。”张琳把耳机重新给她戴上，打手势说“有事随时叫我”，就带上门出去了。

    电话打过去的一瞬间权顺荣就接了，徐茗好没时间解释，把材料又复制给他，直接说：“从CBT-2开始数据报给我。”

    权顺荣人精一个，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点开资料就开始翻。他理科生出身，再怎么样也比张琳快些，勉强可以跟上徐茗好的速度。

    速度上来徐茗好的计算也更快，况且她记忆力好，经常不等权顺荣报完就已经做到下一条了，几个小时里办公室都很安静，张琳进门倒水，只能听见她偶尔说“下一个”的声音。

    进展喜人，只是渐渐权顺荣也撑不住了，大量的基数从脑子里流过去，他不看串行已经算争气，电话那头徐茗好秀气的脸被电脑照着，嘴唇微微干裂，没感情地套着模型，一点儿也不像平日里那个跟他呛来呛去的还没长大的小孩。

    “下一个……下……权顺荣，下一个。”徐茗好没得到他的回应，抬起头来看，发现他有点愣地看着她，被叫了名字才反应过来：“……抱歉。”

    她也感觉出来权顺荣状态不如刚才了，摇了摇头：“没事儿，你先休息吧，我自己来。”

    “那没人校准。”

    “下面的我记住了，可以不用校。”她直接点了挂断。

    等待的时间煎熬，他基本上坐在那里干等。但徐茗好没让他等太久，下午三点过半时把资料发了过来，附带一份简单的说明，核心在哪，模型架构，数据跑动都12345列出来贴在最后，和当初权顺荣教她写报告时用的方法一模一样。

    他没时间说什么，从沙发上跳起来去开会，对方无故被拖了一个多小时非常不满，但他拿出的东西确实漂亮，细节交代得很清楚，没什么好犹豫的。签完这个合同，徐茗好这个月绩效就稳了。

    想到徐茗好以后他愣了愣，躺在酒店床上了才想起来还没给她回消息，看了看时间已经晚上九点，不知道这小孩儿在干吗。

    说不上算不算默契，还是徐茗好先打过来。

    小女孩绑着两个麻花辫，炸得像过年放过的二踢脚，她缩在桌子前头吃面包，腮边蹭得都是巧克力馅，花猫儿似的。

    “权老师，权老师，”徐茗好凑过来看他，“有好消息吗？”

    “有。”权顺荣吐出口浊气，撩了撩头发，“小福星，给你加绩效。”

    “Yes！！”小福星蹦到沙发上，嘴角还没稳下来呢神情就急严肃，连忙说明，“我可不是为了加薪啊，这是我该做的工作，不要用钱贿赂同志。”

    权顺荣一下子笑出来，看见她那俩麻花辫又想起下午那个乱糟糟的马尾。

    此刻的徐茗好好像又变成他熟悉的那个小姑娘，走路爱蹦，爱打空气拳，瞪着他喊“权顺荣”。他开始觉得今天下午发生的事好似不真实，那个很会工作，很冷静的女生短暂出现了一下，他怎么也想象不到，那个徐茗好被包裹在这样一个又柔软又好揉搓的壳子里，跟个汤圆一样，戳一戳，她就从湿漉漉的小鸡崽变成可以托付的人。

    “不是贿赂同志，”他说，看见她在家里好好待着，突然记起之前那个搭讪的男生来，“让你拿的烟你拿了没？那个男的又找你没有？”

    “啊……”徐茗好都把这事儿忘得差不多了，让他一提才想起来，“又遇到了两次，点点头就当打招呼了。”

    “还能跟人家打招呼啊？上次不是还喊吓死了吗。”权顺荣又开始觉得她腮上的巧克力不顺眼了，死死盯着，发出感叹，“已经到了会被搭讪的年纪了啊？”

    “不要说老头子话好不好，我都可以自己赚钱了！”徐茗好皱了皱鼻子，“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权顺荣不在的两个星期里她们办公室里慢慢散漫了一些，效率也下降，徐茗好每每做什么，资料都不全，她有种使不上力的感觉。谈不上多热爱，只是多少有些工作狂基因在身上，做不到漂亮的结果总抓狂。

    “这两天。”

    “快带着我的绩效回来~”

    “知道。”权顺荣看她在那边张牙舞爪的，心渐渐平静下来，想起家里的沙发，黑色的，徐茗好缩在那里也挺合适。

    随即反应过来，唾弃自己乱想没用的，忙昏头了吗？干脆挂电话好了：“早点睡吧小汤圆。”

    “你叫谁小汤圆？！”

    “我马上就回去了。”他点了点她的脸，指甲磕在屏幕上有细微的“咚咚”声，“明天见或者后天见。”

    想了下他又说：“这次没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