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应当是六年前,也是这样的冬天,只不过南方的冬天就算冷到骨头打颤也挤不出来一片雪花。

    那是孟昭第一次一个人出门,还是出远门。

    第一次呼吸到外面的新鲜空气,原来可以那么爽朗。可为什么她生长的地方,都是压抑的恶臭。

    从小,父母的羞辱,同学的谩骂,让她不敢直视面对任何人。不知是不是与生俱来的孤独感赶走了她身边所有可以亲近的人,她从来收到过任何人的善意。

    但是她记忆里,大家也不是从一开始就讨厌她。

    一切的转折点大概是弟弟出生那一天,她见到了奶奶眼里对自己的厌恶与嫌弃,爸爸眼里的疏远与冷漠,妈妈对自己的憎恶......

    她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只感觉身边的一切都变了。

    “你这个小野丫头,别想在我孟家耍心眼子,以后孟家所有的财产都是孟子寒一个人的,你要是敢对子寒做什么事,我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奶奶对自己的恶语相向,她听不明白,只知道奶奶很凶,她很难过。

    她曾尝试寻找爸爸妈妈的庇佑,可是爸爸说:“我只是尽我的义务养着你,但你不是我的女儿,知道吗?”

    妈妈也说:“都是因为你!害我这辈子在孟家都抬不起头,你亲爹不要你,那你也别来祸害我啊!”

    4岁的孟昭还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爸爸妈妈要说她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她只知道爸爸妈妈不想要她,她哭了好久。

    长大后,她学会了接受。

    既然那个家的人那么讨厌她,那她就不在他们面前晃眼。

    可是在学校里,似乎也没有过得很安稳。

    她上的学校是小初高同属的学校,孟子寒常常喜欢跨年级张牙舞爪地展示自己的混混属性,跑到孟昭的班上羞辱她。

    “孟昭!你个亲妈都不敢承认的野种,还好意思死皮赖脸在我家赖吃赖喝,真他妈不要脸!活该你爸进监狱!”

    这些话大概是奶奶从小就教他说的。

    孟子寒心智不成熟,耳濡目染也跟着讨厌起孟昭,好几次跑到孟昭班上叫嚣,最终都只落得一个警告处分。

    孟昭没作反应,但班里年级里越传越开,最后几乎全校都在讨论她的身世。

    “你们知道吗?孟昭那个弟弟,今天又跑到我们班骂她了哈哈哈......”

    “你说这孟昭到底干了啥事儿让自己的弟弟这么恨她啊?”

    “你不知道?她是她妈妈和前夫生的孩子,好像她亲爹犯了什么事儿被抓了,她妈才又傍上了她现在的爸,听说家里有钱得很。你说你要是孟子寒,你能忍受一个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姐跟自己争家产吗?”

    “忍不了,那确实忍不了。”

    ......

    孟昭也听见不少这些话,但都没在意。

    好像见不得她这幡然无事的样子,那些人越来越嚣张。

    往她帽子里扔垃圾,在她白衣服上画黑笔芯,偷拿她作业本告她没交作业......

    这些事都是纷繁杂事的冰山一角。

    哪怕是上了大学,这些人还是阴魂不散地纠缠着她。

    *

    高考结束她去老先生那里算了一卦,先生说:“你命格生的不好,这辈子要遭不少罪。不过总有星移斗转,云开见月的时候。”

    先生嘱咐她大学毕业后往南方走一走,放松一下心情。

    她照做了。

    仓州的冬天不同于北埠,冬天再冷也挤不出一片雪花,但寒风吹来是刺骨锥心的凉。

    走在广场边缘,闹市喧嚣中,远远就听见少年沉闷低稳的嗓音。

    广场中央,少年不惧目光,自在弹唱。

    她就驻足在那,听了一首又一首。

    这世间喧嚣流转,人潮川流不息兜兜转转,有的人走了又回,回了又走,只有孟昭,站在原地让时间跟着驻足。

    那大概也是夏星野最困难的一年。

    他辞去了工作,用全部的积蓄投资了自己热爱的音乐事业,身边的人大多都是讥讽他异想天开的态度,就连父亲都认为他不务正业气病了身体。

    每天在广场中央从早唱到晚,来来往往的人,会有短暂的停留,却没有人认真看完他的表演。

    几乎陷入自我怀疑的境地,他不确定自己还要不要坚持这条路。

    那天他看见,一个女孩安静地站在原地,身边没有其他人,手上也空荡荡没有杂物,就只是站在那,静默地谛听。

    人烟流转,岁月缱绻,那一抹岑寂或是一生的牵挂。

    时间顺着天上的白云流走,她垂眸看了眼时间,该回了。

    临别前,她大胆地走了过去,眉眼中闪烁的星点熠熠,唇齿含笑:“谢谢你治愈了我的一天,歌很好听。”

    她只说了简短一句。

    柔润清雅的嗓音,治愈了人间沧海。

    隔天一早孟昭就乘着绿皮火车北上回了乡。

    那天之后,夏星野还是每天都会来广场唱歌,但那之后,广场上驻足的人越来越多,可再也没见她的身影。

    她是降临人间的守护神,带来了无名的幸福。

    他想,她应当是回天上去了,亦或是有其他需要守护的人。

    一年后,他站上领奖台,捧着奖杯热忱地感谢了他的守护神。

    ......

    窗外雪势渐小,夏星野攥笔伏案,指尖的钢笔在竹色纸页上飘逸婉转。

    日记本上添的新页:“落入人间的守护神,是绽放的花火;我心神往之境,是她心那片静雅原野。”

    后续几天都是连天的小雪,夏星野推了好些外地通告。

    陈嘉澄不知道他想做什么,问他也只说想好好沉淀一下自己,不想过多地在外面抛头露面。

    她欣然接受,因为上一部剧的好评如潮,他的演技也大受褒奖,许多导演递来了好多新的剧本,她准备让他再接一部剧。

    *

    收到奶奶去世的消息时,孟昭正要出门,弱雪刚好停了,天边还难得渗出一缕金边。

    孟沁昕叫她回去送送奶奶,好歹也在孟家住了十多年。

    她勉强接受,但孟沁昕还要求带上她爸留给她的翡翠玉镯,倏然间便明了,回孟家也不是单纯地送别奶奶。

    今天穿了件米色的毛衣,脖颈上围了条红色的围巾。

    白皙脸蛋也未施粉黛,容貌依旧娇俏可人。

    孟家的老房子在郊区,打车过去也要好长一段时间。

    曾经恬静舒雅的老屋,房檐上挂了一片一片的白布,里里外外的哭声将这栋房子笼罩,气氛压抑得很。

    孟沁昕好像老了许多,这几年应该还是没少受奶奶的白眼。

    她穿着一身素衣出来,脸上不见一点悲伤的痕迹,一见到孟昭就锁紧了眉。

    “你怎么现在才来?”她上前一把扯出孟昭的手,“快跟我进去跟你奶奶磕几个头。”

    孟昭没作为,任凭她拉着自己走了。

    进到院门看见杨绎和孟子寒,脸上都是怆然的神情。

    孟子寒见孟昭来了,脸色顿时一变,没好气地问孟沁昕:“妈,你怎么把她叫来了?”

    好歹都是一个妈生的,孟子寒从不觉得孟昭的身份能跟自己匹配。

    “子寒。”杨绎声音苍劲,很有威严,“怎么说话呢,孟昭好歹也是你姐姐,态度放尊重点。”

    被训斥后,孟子寒识趣闭嘴。

    “既然来了,那就去给你奶奶磕几个头吧。”转头又对孟昭说。

    杨绎对她说不上好,但还算有礼。

    但磕头这事儿,她是不太情愿的。

    这家里没有一个人把她当成孟家的人看,她凭什么磕头?

    见她迟迟没有动作,孟沁昕眉头紧锁,一把揪住她的后颈,“叫你磕头,你聋了吗?”

    说着一脚踹在她膝盖窝。

    腿上一软,身体跟着倒了下去。

    孟沁昕就按着她的脑袋在地上磕了好几下,没轻没重的,额角被磕出了红印。

    旁边站了不少人,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句话或者帮帮忙。

    也不奇怪,

    毕竟他们都姓孟。

    这里的人大概没人瞧得起她和孟沁昕。

    孟昭红着眼站起来,强忍着膝盖上的疼痛站稳脚跟。

    还没等她缓过神,孟沁昕就揪着她问:“镯子带来了吗?”

    她咬着牙沉痛回应:“早丢了。”

    这话孟沁昕一听就炸了,双眼顿时瞪得瘆人,“丢了?!谁让你弄丢的?你这个扫把星!你......”

    她气急,说的话难入耳。

    这二十年在孟家受了不少苦,奶奶嫌弃她是个二婚,还带着个女儿,家里又没钱没势,更配不上杨绎了。

    孟昭亲生父亲入狱前给了她一个翡翠玉镯子,是祖上明清时就传下来的,价值不菲。

    孟沁昕一直想拿这个镯子,让自己在奶奶和孟家人面前能抬得起头来,可孟昭没让她如愿。

    路边的雪化了,成了细细软软的露水。

    孟昭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孟家的,只记得临出门前,孟沁昕恶狠狠对自己喊了一句:“我没你这个女儿了,别让我再看到你!”

    她一路往城区走,直到承恩山的山脚下。

    抬头看了眼,山上的青翠已经没有夏时那么耀眼了。

    不知是什么情绪,竟一直牵引着她往山上去。

    当初给她算命的那个老先生就在承恩山上住着,这么多年过去了,不知道他还在不在。

    山顶上有个凉亭,凉亭边不远处就是老先生的家。

    她想上去看看。

    不过她爬的很慢,一路到半山腰,也累得出汗了。

    山顶的风景很好,几乎能够俯瞰北埠整个主城,耳边都是山鸣翠鸟声,好不亲切。

    夏星野坐在凉亭的石凳上,路过呼啸的风将他的手冻得通红,很不坚强地将手塞进了大衣的口袋里。

    清脆脚步踏在细碎的石子上,惊扰了宁静赏景的男人。

    回过头去,目光刚好撞上孟昭的局促。

    她尴尬地笑了笑,细小的手掌不知所措,不知该不该挥手打招呼。

    最后还是含着下巴,冲他摇了摇手,“夏星野。”

    他没想到出来爬个山也能有这等艳遇,

    心情顿时美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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