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沉吟浅浅笑道：“这个问题我已经回答过你了。”

    那就是确定会去了。

    念影心怀愉悦，之后字都写得顺畅多了。

    这回她写得很快，字迹也比方才好了许多，将纸张拿过去，小声念叨：“这次总行了吧。”

    月沉吟瞄了眼，略略点头：“凑合。”

    念影顺着机会问：“师尊要怎么罚染枫师兄？”

    月沉吟斟酌片刻，说：“他不是贪玩吗，明日我们下山去荆州王城，不许他去。”

    念影眼眸一滞：“那他可要闷死了，师尊能换一个惩罚吗？”

    月沉吟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没有言声。翻阅完这本书，他搁置下来，转而走至案桌前，推了一推砚台。

    “研墨。”

    念影丢下纸张，走近执起墨锭，开始一圈一圈地磨了起来。

    月沉吟铺了张信纸，用镇纸压下，拿笔触墨。

    念影横眼一瞄，讶然问：“师尊是要给谁写信吗？”

    他不语。

    念影心一慌，脑子里回忆着、自己方才好像也没说什么错话啊？怎么替幽染枫求个情倒惹人生气了。

    画室寂静无声，念影连呼吸都放得极其轻缓，清晰闻得窗外的风声。

    一封信言毕，月沉吟掌心自纸上拂过，干了字迹后，动作小心地折叠好放进了信封之中。

    他接着又开始写第二封。

    念影身子倾斜，手上动作顿了下，仔细想看看信件的内容。然而月沉吟此番字迹格外潦草，她一个不认识，就连那信封外的也不认得。

    半晌后，月沉吟停住了笔。

    念影一怔，忙又低头认真做事。

    月沉吟蓦地看向她问：“你很在意他吗？”

    念影怔然：“啊，谁啊？”

    月沉吟收回视线，再次提笔落字。

    是指幽染枫吗？

    “他是我师兄啊，自然在意。”念影含笑答道。

    月沉吟仍旧面无神色，闻言只是轻“嗯”一声，半字不多言。

    念影拍了拍胸口，缓了缓后，开口问道：“不是还要写师叔的名字吗？”

    “不写了。”

    月沉吟终于露了笑意，温声说，“怕你累着手。你先回屋去，手伤还要再敷一次药。”

    念影抿抿唇，继而应声离开。

    次日清早，楚素就来敲了念影的房门，在外叫道：“念念，换好衣服了吗？今日要去王城的。”

    尚在睡梦中的念影霎时一惊，从床榻上坐起来，回话道：“知道了师姐，我很快就出来。”

    狸山下山的境内是苑芜城，前往荆州王城还需半个多时辰。

    以往他们下山，都是沿路游玩。王城内也是到了夜晚才更加有趣。

    念影推门而出的时候才恍惚着意识过来，月沉吟也要去的。她虽是盼着他去，可这样一想着……又好像很不自在。

    面对他，终归是有许多束缚，不比在师姐师兄的面前，她可以毫无顾忌。

    其实月沉吟倒也不是那么冷厉苛刻的人，他们每一次相处，他多是平和易人之态。

    可她面对他……一定表现不出来自己最洒落散漫的状态。她会拘谨，会谨慎，会小心翼翼，会很注重自己在他眼里的模样。她会很在意，他对她的看法。

    相处时日甚短，即便她有什么不寻常的心思……也不应该这么快的。

    念影用力捏了捏自己的脸，心里一遍遍宽抚自己：不会的，那是他师父，她只会敬爱他，不会有其他的心思。

    “不会的，念影。别胡思乱想。”

    念影长吁口气，关了房门，在院子墙角揉了一团雪，捧在掌心走出了屋。

    楚素在院外等候，念影将手背于后，缓步走近。

    楚素看向她道：“师尊去见掌门了，要晚一些。你先陪我去书阁做点事。”

    念影出声点头，靠近她时将手里的雪团丢过去。

    楚素猝不及防，碎雪沾了脖颈，冷得欷歔。

    “净跟染枫学些不好的。”楚素轻叱了她一声，随即从地上捡了雪丢回。

    两人一来一往，互掷雪团。触了冰雪身上发冷，却也因筋骨舒络起了暖意。

    最后还是萧阳走来这边，两人才停了手。

    萧阳在旁笑话楚素：“多大的人了，还在这儿玩小孩子喜欢的。”

    楚素睨了他一眼，嗔怒道：“怎么，你也想来试试？”

    萧阳抬手：“罢了，我可对这些不感兴趣。”他转而看向念影，“念念，手可好了？方才我从师叔那儿过来，师尊还挂念着呢。”

    念影扯了扯斗篷帽子戴上脑袋，轻哼一声，转身而走。

    楚素淡笑的神情凝住，横眼同萧阳对视，片刻后两人又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这一天念影没有见着幽染枫，午后出发离山，也不见人影。楚素说：他被师叔罚了去抄写书本，恐怕三四日都要不得安宁了。

    念影回想起昨天月沉吟的话，心里替幽染枫捏了把汗，却又莫名被戳中笑点，笑得合不拢嘴。

    嗯，的确是换了个惩罚。

    马车行至荆州城城门外，念影忙不迭掀帘跑了下去。

    刚停稳马车的萧阳被她动作一惊：“念念，你着什么急，有鬼抓你吗？”

    念影不语，跳下去后朝着人群中走去。

    适才在马车里，她险些要被蒸熟了。

    楚素自来多睡眠，一上去就枕着手睡着了，她东张西望，一瞥向月沉吟，就发现对方也在看她。一次次地来回两厢对视，她实在遭不住了。

    然而躲开他的目光，她还是忍不住余光去瞄。

    他看她时的眼神似都带满了温柔，那一笑，她委实是心神俱晃，不得宁静。

    念影一走，楚素陡然惊醒。

    她同月沉吟一前一后下了马车，才问萧阳：“念念怎么了？”

    萧阳摆手：“我哪儿知道，一下来就跑，跟丢了魂似的。”

    楚素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转而看向月沉吟，压低了声问：“师尊，是要先去办事吗？”

    月沉吟视线瞥向前方的人群，“跟着她吧，别让她丢了。”

    语毕，他低叹了口气。

    昨日接触过后，他愈发不能掩藏自己的心思。

    坐上马车时他一见她，就浑身发热，情动不已。仍是熟悉的面貌，颜若玉琢，浓淡相宜，甚是悦眼。

    这样好看的一张脸，令他一次次迷乱。很多时候，他都想将她藏起来，让她日日夜夜都陪在他身边，让她永远只能面对他一个人。

    可是他……又极其奢望他们可以两情相悦，渴求她对自己的爱恋。

    事情至此，他竟不知自己更想走哪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