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沉吟傍晚才过来。
念影刚从浴房出来，一进屋就看见了他。
“头还疼得厉害吗？”他先问了一句。
念影没有说话，将身上的外衣往一旁丢下，绕过屏风走到了床前。
月沉吟眉头慢慢皱起，隔着屏风盯着她的身影看了好一会儿。
怎么又要闹脾气了？
他思忖着，没想到什么所以然来。若说只因为昨日那几句争论，不应该的，而且他不是都让列盈来见她了么，又耍什么性子。
“念念。”
他走了过去。
念影脱了鞋，平静躺上床榻，仍是没有理会他。
月沉吟极轻地叹了口气，坐在床前，柔声问：“怎么了？”
念影侧身而躺，阖了眸。
“……”
怎么睡了万年，比以前还要难伺候。
想起来，在狸山的那段时日，应是她最乖巧的时候。哪怕他逼迫了她，也只是一味讨着饶骂他，倒不像现在这般。
月沉吟想得心热，解了腰带，将床幔落下。
“我何处又惹着了你？”
他覆身将人压在身下，捉住了她的脚腕。
念影僵硬了小片刻，只是看着他，不语，但也没有挣扎反抗。
“花朝颜，你很难哄啊。”
月沉吟低下头，掐着她的下颌吻了上去。
他今日动作格外重，念影浑身酸软，脚腕被掐得极疼。
“这样才会乖么？”他音线沙哑，滚烫的气息洒下来。
念影抿了抿嘴角，过了一会儿，才费力地出声：“小迟当年，如何逃出来的？”
月沉吟将她往怀里一拢，掌心紧贴着她湿润的肩背，让彼此都翻了个身。
“自己跑出来的。”他解释着。
念影眉头紧蹙，素白的手指按在他肩上，有些不信他这话，“他如何能自己逃出来？”
月沉吟捻了捻她侧颊的湿发，揶揄道：“你那般高看你夫君，怎的就不能高看你弟弟一回？”
“若是让花暮迟听到了，又得找你发脾气。”
念影一噎。
不过，也没有比这更好的解释了。
毕竟，雪神与帝君都不可能将人放出来，而月沉吟更不可能，一出来滋事要第一个收拾烂摊子的就是他。
那便是逃出来后，月沉吟先寻了他，给了他一记警告，让他别乱来。而顾念着月沉吟，雪神与帝君也就没有费心思抓他。
“这万年来，他不曾作乱。”月沉吟神情肃了几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也应该告诉你。”
念影不禁笑了，“你们是一路人。”
月沉吟捧着她的脸颊轻轻吻着：“我与他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太在乎你。”
念影乏倦地闭了闭眼。
“我会待在狸山，继续守护花界。”
哦，月沉吟明白了，甩脸色就是想和他谈这个。
明知道他不会答应，可就是要提，一次次提，逮着机会就提。
念影看出他渐变的脸色，低下头想要主动去吻他。
然，他偏过脸，躲开了。
念影谨慎开口：“你我之间——”
“花朝颜。”月沉吟按住她的手，“不要试探我的底线。”
念影再度闭了闭眼。
这样来软的都不吃，难道非得打一架吗？
她抽出手，吻了下他的眉眼，翻身平躺了下来。
事至一半，月沉吟如何能肯，又将人拉进了怀里。
“你想杀我，还是——又想让自己死一次？”
他贴在耳畔，逐字逐句。
“花朝颜，你若敢死，我定让整个荆州为你殉葬，你曾顾惜守护的子民，我统统都会杀光殆尽。”
“我花了万年才让你重归于世，寻遍尘世珍宝，耗了数千冥魔的魂魄，你要我放你走？”
念影听得头疼了起来。
“你能不能……”她现在觉得这个人对付起来比花暮迟还要棘手，“能不能别这样。”
月沉吟嗤笑了声，“你是我的妻子，我说过，不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放你离开。”
念影欲要推开他，“我久待月冥城，荆州会乱的。”
月沉吟捉住她的手，在手背咬了一口。
念影吃痛，骂了他一句。
月沉吟笑着：“荆州不需要你守护。”
“我是荆州的神女，自有守护之责。”
念影眸子变得湿润，眼尾泛起殷红。
“数万年来，所有的地方都会有妖邪作祟，会有妖鬼出没，凡人应该做的是如何保护自己、变得强大，而不是只等着别人来救。”
月沉吟在她唇畔轻咬了一口，捉着那双喜欢乱动的手，让她背对着自己，嘴里说道：“哪怕是孩童，这么多年了它也该长大了。”
“……”
念影一时无言。
既是被他说服了有些动摇的心思，也是被他刺激得说不出话来。
三更临至，念影维持不了原本的淡然，向他求了饶。
“还想跟我闹么？”
她摇着头：“听你的，都听你的。”
月沉吟轻笑了声，对她这样的服软很是欢愉，在她耳畔呢喃：“念念，我爱你。”
念影抓着他的肩，弱弱发出字音：“你，别发作媚蛊。”
他没有应。
只片刻后道：“我忍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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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影次日是被噩梦惊醒的。
又是花暮迟，又是当年之事，如魔障般，醒来也不短浮现在脑海。
“做噩梦了？”月沉吟将她往怀里拉了拉。
念影轻应一声，“梦到小迟了。”
她手有些凉，身子也有些凉，想来是真的被吓着了。
月沉吟给她揉了揉手，宽抚：“花暮迟灵力并未完全恢复，本体出不来。他回到三年前改变一切，又耗费灵力铸造花神像，现在根本无法作乱。”
“所以至少这段时间，你要乖乖地待在我身边。”
提及这个话题，念影叹了口气。
月沉吟退了一步：“你若非要与我对着来，那我们回狸山吧，在狸山多待些时日。等你放心了，再回月冥城。”
念影转而说：“这些年小迟没有惹出大乱子，多谢你了。”
她声音十分柔婉，神情也温温的。
月沉吟暗自松了口气，遂说：“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不是你和雪云舒一次次纵容他，许多事情都不会发生。”
念影笑了。
“姑姑曾说：天道轮回，因果使然。”
“倘若化作血魔主的不是他，也会另有他人，尘世需要经历的劫数，总会降生。而我需要经历的也只会是同样的抉择。”
“就像数年前月族因你和岚善神尊的庇护没有消亡，你们违背了天道。此后……天降魔障，月族还是会没有。”
月沉吟听着话和语气都有些不对劲。
念影顿了数息，突然主动凑了过来，覆上他的唇。
月沉吟神情紧绷，只是抓着她的手。
“夜玄。”她轻轻启唇，“如果一切能重来，回到数万年前，在尘世第一次遭受天谴时月族蒙难，你还是会拼尽全力拯救你的子民吗？”
月沉吟敛了敛眉，“月族没有灭国。”
“阿啻也没有枉死。”
“她要守护的子民现在都存活于世，不会重蹈月族的覆辙，尘世经久，万物更迭，他们都不会消亡。”
念影在他怀里蹭了蹭，手抱着他的腰。
“沉吟，答应我，”她话含笑意，“好好待在月冥城，就这样守护着他们，看着他们安好。尘世的纷争，我们都不要再参与了。”
“花神既已死，便没有再活过来的理由。往后，我只是冥帝螭夜的妻子，是月冥城的尊主夫人。”
她又主动将唇贴了上来，一字一句：“沉吟，我爱你。”
心弦绷断。
月沉吟将她拢在身下，深深回吻。
他心里很清楚，是昨夜媚蛊之故。
这番又折腾了两个多时辰。
趁着念影性子柔软不太清醒，月沉吟哄着她、就此回了月冥城。
总归他就是个恶人，说话不算话也不是一两回了，她想跑的话，在月冥城比在荆州要艰难一些。
且，他昨日有探了她心中所想。
她的确是想再同他打一架的。
他不想让她离开，又不能伤着她……可真是累得慌。
媚蛊效果很快过去，但念影一直乖顺，没有再提回荆州之事，更没说要待在狸山。
可她越是如此，月沉吟心里就越是惊慌着急。
回月冥城后一连三日，他寸步不离，拉着她习字作画，阅书舞剑，没有给她任何逃跑的机会。
念影都被他逗笑了。
其实她现在是真的没想离开的。
而且那日月沉吟的话，也是真的让她有所动摇。
这日念影随楚素去了趟皇城外，楚素近来迷恋制香，少不得去采花寻药。
也是件消磨时光的事。
回去时酉时已过，念影觉得有些累，沐浴后先趟上了寝榻。
月沉吟还在作画，这几日里头一次比她后回寝殿。
那夜他没依她所求，让媚蛊发作，导致这几天她一上榻就冷眼，不愿意让他碰。他也没强求，想着先让她乖乖待在月冥城。
而今夜，怕是忍不了了。
月沉吟过去时念影已经睡着，他拂灭了烛火，生将人吻醒了。
念影迷迷糊糊，就要推开他。
“那天答应我的事呢？”他蓦地问。
念影动作一顿。
那天？
哦，和他谈条件要去荆州的那天，他说了什么来着？
念影眼里一热，将他那话原原本本回想了起来。
月沉吟眉眼轻挑：“想抵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