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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出去名誉有损。

    十年……

    自己在锁灵塔里不见天日过了十年,出来竟不知今朝何日。

    他叹了口气,想起今日自己前脚刚一出来,后一秒就收到了步逢追的飞鸽传书。

    他本以为步逢追惹了什么大事,忙赶过来救人,结果遇上了归墟派那群道士。

    十年,恨么?

    他摸了摸胸腔的位置,早已一潭死水,就如同他这个人一般,再兴不起一点波澜。

    他生前短短的二十年过得波澜壮阔,似是耗尽了生平爱恨,所以对于归墟山众人,他并没有什么真切的仇恨。

    窗边的绿植正盛,他伸手折了片叶子,摊在手心漫不经心的想,也可能是因为他做鬼已经太久了,所以这短短的十年也无关痛痒,就像这盆漂亮的花草,繁茂非常,不过是折了片嫩叶,也应当不会记恨他吧。

    他正想着事,却察觉勾金丝玄袖蓦地一动,似是有东西即将呼之欲出。

    他十分贴心地掀开袖口,而后摇摇摆摆地从宽袖中飞出一只明黄色的千纸鹤,落在他手心,正坐在了绿叶中间。

    直觉告诉他,这是昨晚那个与他对视的小道士留下的。

    能够趁他不备有所动作的人少之又少,更何况是近身往自己衣襟里塞东西。

    他心里虽觉得十分诧异,但修道之人不比鬼术,或许不过是有什么隔空传物的道术罢了,何必值得大惊小怪。

    他心底这样想着,抬手便将千纸鹤扔出窗去,却见那千纸鹤扇着翅膀,又摇摇坠坠地飞了回来,落在窗前,点在脑袋上两个墨点如同眼睛一般和他对视。

    或许旁人会惊叹这这东西竟有灵性,但乔翊桥是自诩是一只见多识广的鬼,他两指拈起纸鹤,作势就要撕烂,一道声音忙忽然响起:“不许撕!”

    话落,纸鹤在乔翊桥修长的手指上“咔咔”成了两半。

    他挑了挑眉头看着来人,似无辜,又似挑衅。

    章渔歌曲腿坐在窗外的树干上,偏头不满地瞧着他:“这可是千里传音鹤!”

    她此刻已经换过衣装,身上不再是归墟派统一的青白色服饰,而是一身红衣胜霞,年纪虽小,眉眼间却是连夜色也掩盖不住的风华,假以年岁,必定是容色倾城。

    分明是指责语气,却带着莫名的熟稔,还有些许……撒娇?倒令乔翊桥心底生出一丝“莫非我们早就认识”的错觉。

    他眸光微动,打量起她来,“你是……”

    话说至一半,他抬头蓦地看见章渔歌目光殷殷,剩下的话语调莫名便矮了半截,“……不就是今晚晕倒的小道士?”

    喜悦仿若不过须臾之事,章渔歌面色有一瞬的扭曲,她幽怨地看着乔翊桥,手指拈起着红袖上的流苏朝他砸去,“死鬼去死!”

    乔翊桥侧身躲过,反手接住那撮流苏,眉心带着不悦,显然对女子轻浮的动作十分厌恶:“姑娘请自重!”

    章渔歌面容一怒:“自重个屁,姑奶奶是你媳妇儿。”

    乔翊桥看了她片刻,忽地大笑起来,仿若听闻了天大的笑话:“本王活了数百年,竟从来不知我还有个如此如花似玉的娘子。”

    章渔歌面露忧愁:“莫不是死时砸坏了脑子?”

    他本嘲弄,可这女子竟然随竿而缠,神情真切,若自己对这六百年光阴有片刻恍惚,怕也得被她糊弄过去,真以为自己一时耐不住寂寞与她成过亲。

    “骗别人容易,骗自己却难,姑娘芳华之年,何故往自己身上倒污水?”

    “你不信我?”

    “非亲非故,我为何信你?”他话语一顿,神色轻嘲,“难道姑娘当真心怀苍生,为了除去我这只妖鬼?连名誉也可随意舍去?”

    章渔歌美目微惊,心头泛起了一丝怒意。

    他竟然这样怀疑自己!

    她今天非得好好与他理论理论。

    章渔歌正欲飞身进来,红裳长袖被风一吹,不知什么时候缠绕在了树上,她只能转头去解开束缚,回首时,已然门窗紧闭。

    啧!故人久别重逢应是大喜之事,无奈这个夫君似乎很不待见自己。

    她摸了摸下巴,开始思考乔翊桥到底何时坏了脑子,竟连自个儿的结发之妻也不记得。

    可思索许久,也没想出个结果,毕竟乔翊桥看上去记忆大体无碍,不过是……独独忘了自己。

    这到底是有人故意为之,还是他们的曾经,不过是乔翊桥甘心遗弃的过往?

    若是前者,她定要那人生不如死,可……若是后者呢?

    当初乔翊桥决然赴死,无所留恋,想要忘却红尘也并非不可能。

    章渔歌头疼地揉了揉眉心,看向禁闭的窗门时,眼底透着几分迷茫。

    难道曾经的时光,乔翊桥并不快活,不然怎会如此决绝?

    可疑惑不过一瞬,她又觉得可笑,果真时间过得太久,连她也开始疑神疑鬼起来,当初乔翊桥是否真心,她又岂会看不出来呢?

    往事历历在目,不可做伪,这其中定有隐情。

    她在尘世间辗转数百年,如今别说乔翊桥记忆残缺,就是他是个疯子傻子,她也要亲手撬开他的口,问问他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才敢孤身赴死,甚至散去三魂七魄,不得转生,连个转世重逢的念想也不肯留给她。

    横竖几百年都过来了,她愿意再耗些时日,温和地和他周旋,他若是能自己想起便罢,不然……

    她摸了摸腰间两把短剑,希望它们到时候别看在她的面上,剑下留情。

    乔翊桥对这一切浑然不知,他解了玄金腰带,准备就寝,却忽见头顶洒进一束月光。

    他抬头,见青瓦被揭开,取而代之的是一双狡黠的眼眸,“恩人当真不理人家?”

    乔翊桥忙束好了腰带,语气微怒,咄咄逼人:“恩人?刚才不是说本王是你夫君?”

    章渔歌扮作羞怯之色,“恩人莫怪,刚才是我唐突了。”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如今乔翊桥已然不记得自己,即使他们曾经再相爱,妻子这个身份如今也只会引起他的抵触,谈何接近,倒不如换个名正言顺的身份,毕竟十年前,他的确算是救过“自己”。

    “我竟不知,归墟那群老东西如今也学会使美人计了,难道怀虚一死,你们就只会这些旁门左道了?真若如此,你何必来我面前晃,不如找棵树吊死干净利落。”

    看来这寻夫之路真真道阻且难,别人追爱之路难的都是外力,她却难在了乔翊桥避险能力实在超常。

    看来要用英雄救美的桥段接近他,也不是件易事。

    她语气恳恳道:“你不记得了?十年前,步家一族惨遭灭族,是你一剑将匪人穿心。”

    十年前之事,于乔翊桥已经不大记得了,他只记得当初自己受步夫人所托,寻找被拐卖的幼子,不料刚寻到人,但步家夫妇还未来得及享受天伦之乐,便遇仇家寻仇,全族除了步逢追无一生还。

    他看着章渔歌的脸,仔细回想一番,无果,诚实道:“不记得了。”

    合着他成鬼一遭,把不相干的人忘得干干净净。

    若换作以前,她或许会欣慰几分,可如今她只能撑着笑意,如同在风雨中飘摇后白茶花,美丽且易碎:“恩人不记得也不打紧,毕竟当时情况凌乱非常,杀了匪人也不过是恩人的随手之举,是小女如今举目无亲,没有依赖之人,才会对公子心生亲近。”

    “既是无心之举,姑娘也不必放在心上……”乔翊桥略微停顿,“况且归墟子弟众多,姑娘却说举目无亲,实在是……狼心狗肺。”

    章渔歌:“……”

    简直忍无可忍。

    乔翊桥话音刚落,只见一团黑色物体骤然从他眼前掉落,“咚”的一声砸在了地上,定睛一看,却是章渔歌的脑袋,那脑袋在地上翻了几圈,正好滚到他脚前,脸微微扬起,冲他不大好意思地一笑:“抱歉,恩人,能帮我捡下头吗?”

    幸亏做鬼久了,心里防线也不是一般的强,乔翊桥只是惊了一瞬,便面色恢复如常,

    “姑娘就是如此对待恩人的?”

    他着重强调了恩人二字,地上的头立马又愧疚地看着他,眼泪摩挲,好不可怜:“趴久了,控制不住,还劳烦恩人帮我捡下头。”

    那头断口坐在地上,像是一个人身子被埋在了地里。只长出了个头似的,看着实在诡异,乔翊桥不想多碰,眉头轻蹙,语气不耐道:“自己下来拿!”

    章渔歌对他的不满假装看不见,可怜兮兮开口:“恩人,我头落地上,没有眼睛,怎么寻路呢。”

    两人僵持了好一会儿,最终是乔翊桥落了下风,毕竟谁能忍受大半夜自己房间立着个头颅。

    “无妨,”他安慰自己说,“俗话说身残志坚,你比我能忍也是应该的,”

    他叹了口气,提着头飞身上楼,递过去时还不忘讥讽道:“怎么?这掉头也是道家之术?”

    “后遗症。”章渔歌接过头颅装好,才乔翊桥不虞的脸色,意识到自己刚才话语太过生硬,毕竟刚才小小得意了一番,她此刻态度良好:“对不住,吓到恩人你了。”

    吓到倒不至于,只是幸亏现在是大半夜,不然让人看见就得报官了,这些人虽然奈何不了他,但传出去总归对他名誉有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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