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婢女妄议主子,说的还是坏话,按规矩来说是要挨一顿板子,然后被赶出府的。

    阿清这么说,着实是把她自己也架到了火上。

    她原本也不是多嘴之人,但或许是沈瑶的那句姐姐,亦或是那双略显悲伤的眼睛,让她最终下意识出言提醒。

    在被指派到静心苑之前,阿清是主院负责打扫灶房的婢女,那时候她就经常听说宋夫人院子里有人挨罚。

    王府后院另一位夫人曾不小心踩了宋夫人的裙子,隔年冬天,那位夫人就‘不慎’跌进了府中的池子里,染上了风寒,最终没能熬到第二年春天。

    宋夫人性子跋扈,极爱面子,睚眦必报。

    眼下因为沈瑶受了罚,宋夫人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而沈瑶听了阿清的话,先是把嘴里的饭咽了下去,随后小声说道:“……这种话你可千万别和别人说,不然会挨板子吧?”

    她还不知道王府的规矩,但之前在藏花楼的时候,苏妈妈是不许她们私下这样说小话的。

    被发现是要挨打的。

    “我知道你是好心提醒我,”她又往碗里扒了点菜,“宋夫人的事情以后再说,先吃饭吧。”

    沈瑶其实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淡定。

    她心里也有些发怵。

    来到王府前,姐姐们给她讲了很多大户后院的争吵。

    姐姐们伺候的男人们里不乏有位高权重的老爷,伺候得好了,为老爷们排忧解难的时候,总能听到一两句他们对后院的不满。

    今日这位夫人为了争宠抓花了那位夫人的脸,明日那个通房为了老爷把另一个推下台阶。

    大宅后院,在姐妹们嘴里,有点像是吃人的怪物。

    “瑶瑶,退一步海阔天空,知道吗?”

    “姐姐们都被困在这楼里,不能第一时间赶过去。”

    “万一和其他夫人起了冲突,只能委屈我们瑶瑶忍一忍了。”

    其实不用她们提醒,她也知道自己最好不要和其他夫人起冲突。

    一无家世,二无背景,和谁起冲突都是自己吃亏。

    因为自己的背后没有任何人可以接住自己。

    但眼下和宋夫人的梁子明显已经结下了……

    想到这里,她咀嚼的动作稍稍停了停。

    走一步算一步吧。

    *

    翌日。

    不过还没等到宋夫人再次找上门来,静心苑的门就被大力推开。

    陆淮晏来的时候,沈瑶正和阿清打理院子里的枯枝落叶。

    “妾见过王爷。”

    临近傍晚,夕阳西下,橘黄色的晚霞柔和了男人原本有些凌厉的五官。

    沈瑶觉得自己可能眼花了,她好像看见陆淮晏的眼神有些迷离。

    而等后者走近,闻着那不淡的酒气,她才确定不是自己看走了眼。

    王爷喝多了。

    “阿清,去弄碗醒酒汤来。”说着,沈瑶上前扶住了陆淮晏,“王爷,妾扶您进去休息?”

    不知道是哪个字踩到了男人的痛脚,陆淮晏原本还算可以的脸色猛地一沉,一把甩开沈瑶的手,自己大步走向了里屋。

    他的动作幅度之大,沈瑶差点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不过好在她及时稳住了身形,定了定神,她赶紧追在陆淮晏身后同样进了里屋。

    “王爷,您、您慢些……”

    有了前车之鉴,沈瑶自然不敢再上手扶他,只是虚虚地抬着手,把人带到了床榻前坐下。

    随后赶紧收回手,生怕这位爷一个不高兴又推着她玩。

    “沈瑶。”

    陆淮晏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悦。

    沈瑶低头。

    “妾在。”

    “你就没有什么需要向本王解释的吗?”

    沈瑶一愣,头埋的更低。

    “妾愚钝,还请王爷言明。”

    对于陆淮晏说的,她确实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从昨日进府到现在,除了和阿清一起清理院子,她什么也没干,连静心苑的大门都没迈出半步。

    所以面对陆淮晏的质问,她实在想不出对方想听什么解释。

    总不可能是在问她为什么打扫院子吧?

    看她低眉顺目的样子,陆淮晏有一瞬间的恍惚。

    说不定是自己刚刚听错了呢?

    但那众说纷纭的议论声犹在耳畔,男人拧起眉毛,盯着沈瑶道:“需要本王帮你好好想想锦食坊吗?”

    锦食坊?

    沈瑶对这个倒是略知一二。

    锦食坊是京城最大的食阁,与藏花楼相距不远,自后者的顶楼向东看去,可以把前者尽收眼底。

    逢年过节,锦食坊都好不热闹,里里外外都是宾客。

    为了一间锦食坊的雅间,京城内的名门公子得提前一两个月进行预订。

    不过沈瑶虽然知道锦食坊,却从来没去过。

    一是苏妈妈管得严,其他姑娘每十四天都有一天休沐,可以出楼去玩,沈瑶却是没有的。

    二是锦食坊的价格也过于惊人了。

    楼里有的姐妹攒了大半年的工钱,也只能在锦食坊里小酌一二,尝些寻常点心。

    所以沈瑶对锦食坊的了解仅停留于人气火爆,价格也很火爆的印象上。

    此时陆淮晏突然提起锦食坊,沈瑶还是不明白对方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只能硬着头皮,把脑袋埋得更低,轻声道:“妾实在愚笨……”

    “沈瑶!”

    随着男人的怒喝,一同响起来的是瓷器在脚边砸碎的动静。

    少女被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清瘦的背影不自觉地抖了抖,头垂得更低。

    也正是因为低头的动作,让那截雪白脖颈更加清晰地暴露在了陆淮晏的眼前。

    眼前的少女穿着一身单薄的灰色布衣,柔顺的黑发被一根木簪简简单单挽在脑后,使得那一截雪白更加显眼。

    再往下,同样灰色的腰带束出不盈一握的腰,不知是自己先前的敲打起了作用,还是她抱着别的心思,总之看似柔软的腰身今日倒是板直了许多。

    眼下对方似乎被砸过去的杯子吓了一跳,清瘦的身影颤了颤,更显我见犹怜。

    柔弱的样子又让陆淮晏响起自己刚刚在锦食坊听到的风言风语。

    “……听说那新入王府的侍妾啊,啧啧啧,可是一朵娇艳的花。”

    “是么?可我怎么听说,沈家大小姐脸上有疤,容貌宛若夜叉?”

    “嗐,这你就不懂了,鱼水欢好之时,谁还点着蜡烛去看脸色?”

    “就是就是,我听说啊,那沈大小姐除了容貌有瑕外,那身段,那手段……都是顶级的!”

    “你又不是王爷,你怎么知道?”

    “沈大小姐不是隔壁藏花楼里出来的么?你想想,藏花楼的手段……哈哈哈哈!”

    “可不是么?听说沈大小姐入府第一晚就把人伺候得飘飘欲仙,连一向得宠的宋夫人都因为得罪了她而挨了家法……”

    “是吗?哈哈哈哈那王爷可有艳福了!”

    当时陆淮晏听着,差点把手里的杯子捏碎。

    忍住胸口翻涌的情绪,陆淮晏吩咐赵平去打听一下大堂那聚在一起的那群人到底在聊什么。

    不多时,赵平就带着消息回来了。

    “爷,”在外的时候,赵平很少直接叫他王爷,“那几个都是进京赶考的学生,都是些外城的小户人家……”

    陆淮晏的脸色依旧难看:“你知道我让你问的不是这些。”

    赵平拱了拱手,声音压得更低:“爷,他们说消息是从藏花楼传出来的,说您……说您……”

    “说。”

    “说区区一夜,沈家小姐已经用红粉手段把您迷得神魂颠倒,拜倒在她的罗裙下了。”

    “啪!”

    陆淮晏手里的那个杯子终究是碎了。

    “爷!”

    赵平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检查陆淮晏的手有没有被碎片刺破。

    倒是坐在一旁的江亦舒笑着让赵平退下:“陆兄,好大的火气。”

    陆淮晏斜了他一眼。

    江亦舒也不害怕,笑着又给陆淮晏倒了杯酒:“消消气消消气,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而已,不值得和他们较真……”

    其实江亦舒心里也有些奇怪,他的好友一向端方雅正,很少与人置气,但短短两天里,他已经看到对方黑脸无数次了。

    陆淮晏再次斜了他一眼,拿起杯子一饮而尽的同时低声道:“又不是你被……”

    看着地上的杯子碎片,陆淮晏的思绪从回忆里抽离,注意力再次落在面前低着头的少女身上。

    那不点缺朱的唇看上去是那样诱人。

    沈瑶不知道陆淮晏在想什么,但对方没叫她起来,她就屈着膝不敢动。

    而后下一刻,她被卡着下巴,猛地抬起头。

    男人手上的力气很大,大到她几乎以为自己的下巴要被捏碎了。下一刻,她被迫随着对方的力气向前;紧接着,她被重重地甩在并不厚的床褥上,而后被完全笼罩在阴影里。

    床褥上铺着的床单还是偏红色的,沈瑶还没来得及告诉阿清换下来。

    坚硬的床板硌得她后腰有些痛,但此时她完全无心留意这些小小的不适。

    哪怕从在藏花楼记事起,她就知道了这样的命运早晚会落到自己身上……当这样的命运真正到来时,她还是本能地有些害怕。

    大脑一片空白,沈瑶只能下意识抓紧身下的床单。

    男人身上的酒气似乎越来越重了,重到几乎要将她淹没。

    ——伺候好王爷,才能过得舒服点。

    僵硬的腰肢渐渐柔软,细白的胳膊胆怯地攀上男人的肩膀。

    感知到她欲语还休的迎合,男人似乎更加情动。

    唇齿交缠的时候,苏妈妈曾经的教导一点一点浮现在眼前。

    只不过……

    一滴晶莹的泪极快地滑落,转眼就没入那如瀑的青丝,消失不见。

    如果讨好王爷就能过上好日子的话,那自己现在为什么这么难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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