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拜托了，佐伊，你就和我一起去吧。”

    即将前往霍格莫德的早晨，礼堂中几乎挤满了巫师们。

    佐伊从休息室中出来时就显得犹犹豫豫的，当她坐去阿斯托利亚对面时，才宣布了自己并不打算一起前往的决定。

    “可我想练魁地奇，这个星期的作业太多了，我好不容易现在能有点时间。”

    “可我们校队的所有人都会一起去霍格莫德的。”一旁的提莫西尖锐地说道，“你要和谁去练习？”

    “一起去吧。”阿斯托利亚顺势又再次恳求道，“阿布要去见卢西恩，没有你在的话，我就得跟达芙妮她们一直在一起了。”

    布兰奇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手中的汤匙将燕麦粥来回搅来搅去。她几乎没去听周围的讨论声，只想着一会要如何面对卢西恩。

    一想到这些，口中的早餐便更难顺利地吞咽下去了。卢西恩那张阴沉的面孔只让布兰奇感到反胃，即便窗外的天空万里无云，她也觉得像是有什么无形的力量压在了自己的胃上。

    很快，德拉科他们也来到了礼堂。

    五年级的德拉科并不是第一次前往霍格莫德了，所以他们起来得稍晚一些，也少了一些周围人的兴奋。德拉科抱怨着拥挤的礼堂和即将延伸出很远的队伍，坐去了布兰奇身边。

    “你要去见卢西恩，你怎么没和我说？”他挑起一边的眉，质问道，“要不是今天我和诺特随口说起了这些，我都不知道你的计划。”

    “你该知道的。”布兰奇立刻提高了声调。与德拉科多年的相处给了她充足的经验，似乎只要在气势上不过分地弱于对方，那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德拉科就会用心听进去，“那次写信，记得吗？我说过我要和卢西恩谈谈这些的。”

    “那你也应该先告诉我。”德拉科并不示弱。他一把按住了布兰奇来回移动着的手，又强行将汤匙从中拿了出来，放回桌上，“或是库塞尔也行。”

    “我告诉库塞尔了。”他们的声音引起了斯莱特林长桌上一阵短暂的侧目，却又都被德拉科纷纷瞪了回去，“而且我没和你说，是不想让马尔福牵扯进来。”

    德拉科沉默了。

    布兰奇没有叫他的名字，直直出口的称呼是明确的姓氏。她不想让德拉科参与其中，她依旧相信德拉科从未参与进其中过。

    “你们约在了哪里？”重新开口时，德拉科这样说道。

    “他叫我去蜂蜜公爵门口等他。”

    “那至少我们要一起过去吧，阿布。”在得到了佐伊确定的回答后，阿斯托利亚又转向了布兰奇，“然后我们还可以陪你等他。”

    似乎是达芙妮，或是高年级的谁曾经告诉过阿斯托利亚，第一次前往霍格莫德时的同伴，是很重要的。

    因此，从昨晚开始，阿斯托利亚就不断寻找着这次的同伴，想要叫上所有算得上熟悉的人一同前往。

    少见的，德拉科赞同了阿斯托利亚的想法。他自作主张地替布兰奇做了决定，然后便宣布他们会一起去到霍格莫德。

    “现在。”德拉科将汤匙重新放回布兰奇手中，又故作姿态地拍了拍，“你可以吃早餐了，阿布。”

    没过多久，西奥多和布雷斯也来到了礼堂。他们显然并没有给自己留出早餐的时间，当布雷斯第三次去调整衣领时，才终于到了时间。

    西奥多站在队伍的对面，朝着布兰奇落下眼神。他像是想说些什么般地抿了抿嘴角，但最终就也只是噙起了一个不易察觉的笑意，又点了点头。

    德拉科向来是要走在最前面的。但这次，他像是担心布兰奇会在中途离开般地慢下了脚步，等在了中间的位置。

    离开了礼堂，周围便又涌起一阵微风的响动。今天的天气算不上寒冷，但对于布兰奇来说也绝没有带上暖意。她裹紧了斗篷外套，想了想，又找出手套来戴上。

    队伍很长，进展得也很缓慢。费尔奇要费力地从名单中辨别出巫师们的名字，又找到监护人的签字。

    而布兰奇的那封信，上面留下的是库塞尔的名字。

    其实在假期时，布兰奇已经忘记了关于霍格莫德的一切。她不知道是替自己整理了行李的琪琪发现了这个，还是库塞尔自己。

    只是等到她重返霍格沃茨，摊开行李，将物品一件件地从中拿出时，布兰奇看到了这个。

    库塞尔已经签好了自己的名字，又将信件放了回去。他没说，布兰奇便什么都不知道。

    等到费尔奇点了点头，布兰奇便径直越过大门，回到德拉科身边。

    离开城堡之后，风变得更加喧闹，也更加强势起来。布兰奇的长发被吹得有些散乱了，在等着最后的布雷斯时，布兰奇才找到机会，将其松垮垮地挽起。

    接着，她的手便立刻放回口袋，紧紧攥住了魔杖。

    2.

    布雷斯和潘西他们并没和布兰奇一起等着卢西恩的到来。

    潘西和达芙妮打算先前往帕笛芙夫人茶馆，布雷斯说他有了其他的约会。而德拉科则坚定地选择要看到卢西恩后才会离开，克拉布和高尔则被他挥挥手，赶去了别处。

    西奥多并没有表态，但同样的，也并没有离开。他今天穿了一件看上去很暖和的浅色大衣，金发显得有些懒散地垂在额前。

    “这样的话，我肯定也不会走了。”阿斯托利亚耸了耸肩，一只手挽着佐伊。

    布兰奇哑然。她被朋友们簇拥在中间，从空隙间探出头，朝着拥挤的街道看去。布兰奇并不恐惧卢西恩的到来，她只觉得烦躁，觉得无趣。

    但似乎，留在身边的阿斯托利亚他们，将这份烦闷分散了不少。

    渐渐的，风势似乎逐渐变得强烈了一些。卢西恩也是这个时候出现在了街道的尽头，稳步朝着布兰奇走来。

    他深色的眉眼裹挟在风中只显得更加压抑。就像是对于布兰奇身边的德拉科他们感到有些意外似的，卢西恩下意识地挑了挑眉，在开口时，语气中带上了些揶揄的意味：“我以为是单独的谈话，布兰奇。”

    随着卢西恩的逐渐靠近，他身上那股浓烈的香水味便再次席卷而来。布兰奇毫不掩饰地皱起了鼻子，这才转头跟德拉科他们说：“那我先走了，晚些时候在这见。”

    德拉科点点头。他看向卢西恩时带着些抗拒，却又不得不妥协地扭曲感。只有德拉科朝着卢西恩打了个招呼，而西奥多和阿斯托利亚则是在看清了卢西恩后，立刻转身就准备离开了。

    “我就在这附近，阿布。”西奥多刻意补充了一句，“随时来找我。”

    卢西恩就站在布兰奇旁边，带着些直白的笑意，毫不介意地耐心和所有人挥手告别。德拉科离开前又询问般地看向了布兰奇一眼，在得到了肯定的回应后，这才惺惺离开。

    布兰奇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转身朝向了卢西恩。

    卢西恩似乎又瘦了很多，本就病态的脸颊更甚地凹陷着。他总是打理得紧紧有条的黑发如今也不像以往般闪闪发光了。

    即使卢西恩依旧穿着一套考究的西装，袖口和领口嵌着相匹配的金色袖扣，但他看上去比在霍格沃茨期间，要疲惫很多。

    卢西恩也在这时，垂下了眼睛：“要去哪里吗？还是随便走走？”

    布兰奇也是第一次来到霍格莫德。

    她听德拉科，听潘西，甚至西奥多说过很多。关于霍格莫德与众不同的商店，喧闹的街道，甚至连远处的车站，布兰奇都曾听过。

    她当然也想像当年的德拉科，或是如今的阿斯托利亚他们那样，享受属于她的霍格莫德时光。

    但当布兰奇瞥过视线，看清身边的卢西恩时，那种憧憬和期待便不如往日般浓烈了。卢西恩的提议让布兰奇迟疑了一瞬，她看向着身后的蜂蜜公爵商店，沉默地准备开口。

    “那就逛一逛。”但布兰奇听到卢西恩叹了口气。

    “可是，在信里的时候——”

    “没关系。”卢西恩上前了一步，替布兰奇推开店门，“我有的是时间。”

    整个蜂蜜公爵的店内似乎都隐隐弥漫着一股甜腻的气息。

    在踏入的第一步，布兰奇便有些后悔起来。里面的人多到令她咋舌，但当布兰奇想后退着逃离时，卢西恩的声音却自上而下地笼罩过来：“我还在霍格沃茨的时候，很喜欢吃那个。”

    卢西恩指向的，是菠萝蜜饯。

    密不透风的人群，和充斥在耳边的低语声使得布兰奇几乎要颤栗起来。她一向抵触所有需要集聚的活动，川流不息的人们甚至会让布兰奇感到冷汗落进衣领时的触觉。

    “随便拿点什么。”布兰奇屏住呼吸，费力地说道，“赶紧出去吧。”

    卢西恩低下头，看向布兰奇紧紧抿在一起的嘴唇。他似乎对于布兰奇的痛苦反馈感到心满意足，便径直越过对方伸长手臂，替布兰奇选了几样东西。

    布兰奇沉默地跟着卢西恩排队结账，又重新回到街道。紧簇的空气在接触到室外时一瞬间扩散开了，这让布兰奇也终于能松开她始终握住的手。

    “给。”卢西恩将放入口袋中的糖果重新拿出，又给自己留下了一个蜜饯，“随便拿了挺多，这样你也不至于说来了一次霍格莫德，但什么都没拿到了。”

    “你还挺好心。”布兰奇小声说道。

    卢西恩耸耸肩，他黯淡无光的黑色眼睛如同被什么所封闭了般，透不出任何神色来：“我一直如此。”

    布兰奇撇撇嘴，拆开了一块南瓜馅饼。她重新朝着街道看去，问道：“接下来呢？”

    “如果你不想去人多的地方，那三把扫帚应该不太合适。”卢西恩垂下眼睛。似乎是第一次，布兰奇没有从中看出过于明确的目的性，或是戏谑感。卢西恩像是真的太累了，他已经没有精力，再去做出任何消极的影响了，“而我肯定不去猪头酒吧——我不喜欢那。最后，可能只剩下帕笛芙夫人茶馆，或者边走边说了。”

    3.

    “帕笛芙夫人茶馆？”布兰奇只觉得自己差点被南瓜馅饼给噎死——这也许就是卢西恩的计划，“我和你去？那不是个约会的地方吗？”

    “那不是专门提供给人去约会的。”卢西恩挑起唇角。布兰奇这才发现，卢西恩显得更加苍白了的原因，也许有一部分是因为他如今毫无血色的嘴唇，“况且，我们可以边走边说。”

    布兰奇缩起肩膀，逃避般地看向着地面。她当然不想和卢西恩一起去那种地方，但边走边说？布兰奇怀疑这种分散注意力的行为，能不能让她开口。

    “那为什么不能去猪头酒吧呢？”布兰奇仰起脸，径直看向卢西恩，“我是说，不能去那边的理由仅仅是因为你不喜欢？我想，你这是在刺激我选择那里才对。”

    “如果你不担心我们的谈话会被人偷听的话。”卢西恩恶劣地回应道，“那就去猪头酒吧。”

    “去帕笛芙夫人茶馆。”布兰奇最后咬了咬牙。

    他们到了茶馆时，潘西他们已经离开了。布兰奇始终离得卢西恩并不近，似乎只担心旁人会觉得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

    卢西恩却一如既往地随性松懈。他找了一个靠内的位置，又让布兰奇坐去窗边。

    “所以。”卢西恩到最后都没脱下外套。他双手抱在胸前靠去椅子，一字一句地问道，“说说吧，你的打算。”

    布兰奇先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又将魔杖拿出来，握在手中。茶水的热气朦胧地模糊了卢西恩的轮廓，使得他看上去像是隔着无尽的距离：“这次库塞尔不在，我尽量客观的和你说这一切，卢西恩。”

    “我不会有舞会的。马尔福先生给你承诺的一切，一切你们可以从我这里获得的利益，获得的地位，什么都不会有。”

    布兰奇顿了顿，她看向卢西恩阴邪，却显得格外平静的面孔，继续说道：“我不是凯特尔的家主，库塞尔也不是。祖父去世之前，他把象征着家族权利的魔杖和戒指，分别给了我们两个人——这是马尔福先生并不知道的。只有我打败库塞尔拿到戒指，或是反之，凯特尔才会重新有新的继承人。”

    “可我记得上个学期的时候，那枚戒指不是在你手里吗？”

    “库塞尔当时只是把它交给了我，而不是给予了我。”布兰奇抿了一口茶水，滚烫的液体流去舌尖，使得她几乎要流下眼泪，“凯特尔的所有东西，都是要经过决斗来决定的。”

    “它们只会追随最强大的那一个。”

    卢西恩托着下巴，始终安静地听着。他的手指抵上嘴唇，阴森的目光落去了桌面上。

    卢西恩并没有立刻回应，相反，等到布兰奇喝完一整盏茶后，他才开口应道：“我和你说过的，布兰奇。我不在乎什么联姻，什么爱情或是追求。我只是一条我父亲通往成功的捷径，我要做的，就是听从他的，满足他的。”

    “他说他理解上个暑假，凯特尔没有举办舞会的原因——马尔福先生说，你最好的朋友牺牲在了三强争霸赛里。但这句话是马尔福先生说的，他就能表示理解。”

    “只是现在，他不是放弃了联姻这条路，只是，他发现了另一条捷径。”

    “那个人回来了，你们也是知道的。”

    布兰奇原本倒入茶水的动作僵住了，她怔怔抬起头，嘴巴兀自张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之前在霍格沃茨的时候，我为什么要刻意如此，布兰奇？我只是想要你和我一样，想要的，幻想的，所有奢求的都无法得到。但是现在，我已经满足不了父亲的胃口了，我太累了。”

    卢西恩敲击在桌面上的那根手指，随着一声叹息，最终停下了响动。

    布兰奇只以为暑假时，是库塞尔在马尔福庄园的那段时间，让他成功地取消了舞会。而如今布兰奇需要做的只剩下了说服卢西恩，放弃联姻。

    可如今的卢西恩，疲惫，沉默的卢西恩。苍白，无力调笑的卢西恩，这一切夹杂在一起时，却突然让布兰奇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如果博尔先生要加入那些人的话，你——”

    “我没得选。”卢西恩只有在苦笑时，才会短暂地恢复些往日里阴鸷桀骜的样子，布兰奇所熟悉的样子，“他留给我的从来都不是选择，布兰奇。”

    “十年前的那一次，博尔还仅仅在爱尔兰，没有彻底举家搬迁于此。但这次，我父亲不会再错过了。”

    靠近他们的桌椅被新入内的情侣拉开，也正好打断了卢西恩的话。

    布兰奇将茶杯捧在面前，看着卢西恩骨骼分明的苍白手指，小声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卢西恩，那就更不可能有那场舞会了。”

    “也许真的如此的话，我父亲就不需要这场舞会了。”卢西恩说道。即使长时间留在室内，他依旧没有恢复常人该有的温度。卢西恩的眼神很冰冷，是些毫无希望的，如同熄灭了般的冰冷，“我只是在按照他说的去做，布兰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