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布兰奇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她看向库塞尔的眼睛几乎立刻就瞥向一旁了。库塞尔却毫不介意，他的手背轻轻蹭过布兰奇的脸颊，开口的语言又恢复了干涩的英语：“你做的很好，能够拒绝卢西恩。我早就说过了，你不需要我的帮助。”

    冰凉的温度贴着皮肤向上传来，布兰奇眯了眯眼睛：“你说的很对，库塞尔。”

    库塞尔注视着自己的手，轻声笑了笑，才垂去了身侧：“那你要和我一起去舞会吗，阿布？”

    闻言，布兰奇和阿斯托利亚对视了一眼。布兰奇抿了抿嘴，不确定是不是该把她们之前的想法曝露给库塞尔听。

    “这有什么需要迟疑的吗？”库塞尔抱起手臂，又皱起眉。他冰冷而阴鸷的目光平缓地从布兰奇身上移去阿斯托利亚那里，然后又看了回来，“还是，你已经接受了别人的邀请？”

    “我先走了，利亚，阿布。”佐伊在身后低声说。她受不了库塞尔压抑着的语气，还没等布兰奇回应，便落荒而逃。

    佐伊的离开，并没有引起库塞尔的一点兴趣。他依旧凝视着布兰奇，强硬地等待着答案。

    阿斯托利亚拉了拉布兰奇的衣袖，摇了摇头：“别说。”

    布兰奇终于抬起头，彻底看向了库塞尔：“没人邀请我。”

    突如其来的穿堂风席卷而过，布兰奇怀抱中的羊皮纸抖动着发出响动：“但同样的，我也不想和你一起去。”

    “是吗？”库塞尔笑道。他鲜红的嘴唇缓慢地勾起，露出一个鲜血淋漓的，破碎的笑容。“我以为你拒绝我的理由，会是你的那个赫奇帕奇的好朋友，或者是西奥多，阿布。”

    “没有人邀请我。”布兰奇一字一句地重复道。“而且你不是刚和我说过吗，让我不要忘记你是谁——”

    “我邀请你。”布兰奇的话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波动的情绪而造成的耳鸣致使她没能立刻听出来者。甚至在阿斯托利亚和库塞尔纷纷转头过去后，布兰奇才再一次地意识到，刚刚确实有人开口了。

    库塞尔的眼睛几乎在那个瞬间就暗淡了下去。往日里那股永不熄灭的火光像是颤抖着消失了，留下的是阴暗无底的永恒沉默。他依旧保持着僵直的姿势没有动，只是微微侧过身，睥睨着看了过去。

    阿斯托利亚拉着布兰奇衣袖的力度更大了，像是她比布兰奇还要感到兴奋。布兰奇费力地咽了一口口水，她抑制住喉咙深处的血腥味，看了过去。

    西奥多又上前了一步，他面对着布兰奇，平稳又坚定地说道：“我邀请你。”

    布兰奇首先感到的，是一阵莫名而来的得意和兴奋，她终于可以幸灾乐祸地瞥向库塞尔，恶意地说道：“你看，我告诉过你了，库塞尔。在霍格沃茨，我也找到了我的朋友。”

    库塞尔阴沉的目光落去了西奥多的后背，而不是布兰奇。顺着他的眼神，布兰奇这才意识到西奥多还在等待着自己的回应。她赶忙冲着西奥多点了点头：“当然，西奥，这是我的荣幸。”

    和阿斯托利亚相握着的手渗出了一层冷汗，即使现在发生的事情正按照着她们原本的计划进行着。西奥多依旧没有笑，他垂下眼睛轻轻应了一声，就没了后话。

    “既然如此。”库塞尔再一次开口道，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喑哑，又有些晦涩不清。库塞尔抬起手指，在布兰奇他们之间指了指，“那我就不用担心了，阿布。”

    “你本来就不用担心。”布兰奇的语气听上去多多少少有些赌气的意味，“你从来就没有担心过别人。”

    说完，布兰奇便拉着阿斯托利亚，转身离开了。她用力吸了吸鼻子，为了减轻酸痛而不断眨动着眼睛。布兰奇松开了相牵着的那只手胡乱揉了揉脸，又用力地叹了口气。

    西奥多没有立刻跟上来，相反，他终于转过身，面对着库塞尔。但西奥多还是一如既往地沉默着，他向下落去的眼神触碰在了库塞尔下巴的一小块伤疤上。

    “我没什么问题。”最后，是库塞尔先开口了。他的手臂依旧抱在一起，手指用力地向下按去。随即，又像是担心西奥多还有什么顾虑，他又说了一遍。“我没意见。”

    走出一半的布兰奇意识到西奥多还没有跟上来，她停在了原地，唤了一句西奥多的名字。

    等到西奥多来到她们身边，布兰奇始终用力跳动着的心脏才平缓了下来。她先是小心翼翼地瞥了西奥多一眼，又欲盖弥彰地说了一句：“谢谢你替我解围，西奥。”

    西奥多明显愣了愣，但随即，他只是摇了摇头，没有为自己辩驳：“没事。”

    2.

    就像所有年轻的男孩女孩那样，他们对于任何能够吐露心声的话，都避之不及。布兰奇没有去问西奥多原因，她不想问，也不敢问。

    布兰奇只觉得自己与西奥多之间，夹杂了太多太多的巧合，和太多太多的意外了。

    就比如说，他们一起前往慕尼黑的起因，是西奥多想要逃离诺特先生；又比如说，在霍格沃茨的每一次相遇，是因为西奥多本就不愿和德拉科他们待在一起。

    这让布兰奇觉得，自己对于西奥多来说，似乎并不特殊。只是正巧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在了他们身上，便顺势朝着如今发展了。

    “西奥多。”就像是因为周遭的沉默持续了太久，布兰奇突然说道。她没有转头，眼睛盯着拐角楼梯处的台阶。“如果你有别的想要邀请的女孩，也没关系的——”

    布兰奇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阿斯托利亚借着扯袖子的动作打断了。她嗔怪地瞪了布兰奇一眼，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什么？”西奥多正跟在她们身后。闻声，他向前凑了凑，垂下的眼神正好落在布兰奇的肩膀上。西奥多的语气听上去还算平静，并没有因为布兰奇的话而受到什么影响，“哦不，没事的阿布，没事的。”

    前面的布兰奇没有说话，她在黑暗中点了点头，带着些苦涩的情绪并没有减淡多少。

    她当然也愿意和西奥多参加舞会，这是毋庸置疑的。但也许因为前段时间阿斯托利亚她们的打趣，布兰奇总想着，西奥多是不是对自己，确实是有点不一样的。

    这样的情绪是原本并不存在的。以往的西奥多是沉默内敛的，但也是温和可靠的。布兰奇依赖别人的表现，总是体现于将自己的难题与对方共享，对于塞德里克是这样，对于西奥多也是这样。

    但后来，当她开始刻意留意起西奥多时，她总期待着能发现些什么，来证明自己是与众不同的。如今西奥多如同解围般地邀请，让布兰奇看不出一点情愫来。

    布兰奇不明白，西奥多对她的帮助，和塞德里克，有什么分别。她只觉得，也许在西奥多眼中，自己也是一个需要照顾的小女孩，和在塞德里克眼中的一样。

    漫长的石阶像是看不到尽头，如同漩涡般将他们吞噬进去。阿斯托利亚念出口令，等到石门一开，佐伊就立刻跳了出来：“怎么样，诺特找到你们了吧？”

    “找到了。”布兰奇抿了抿嘴唇，恢复了以往的表情。她向后指了指，西奥多绕过布兰奇，站去了她的身边，“都没事了。”

    “还好赶上了。”佐伊长舒了一口气，“我回来的路上遇上他了。我就想着，也许诺特过去能帮得上你。”

    “你猜的是对的，佐伊。”布兰奇眯着眼睛冲佐伊笑了笑，“谢谢你。”

    “咱们先回寝室吧。”阿斯托利亚松开布兰奇，上前拉过了佐伊。她冲着身后的好友轻轻点了点头，向前走去，“让阿布他们单独说一下。”

    西奥多始终沉默着站在布兰奇身边，他的手臂动了动，衣料摩擦过布兰奇的肩膀：“阿布，要不要下一盘巫师棋？”

    布兰奇抬起头看去，西奥多浅淡的眼睛里暗藏着无数正在波涌着的情绪。也许是因为他眼睛的蓝色实在太过于透明了，布兰奇只能看清表面，却望不去尽头：“好。”

    他们走去最靠近壁炉，却最隐蔽的沙发。以往这里是提莫西会待着的地方，但他今天和布兰奇一起去了图书馆后，还没有回来。

    先手的白棋依旧留给了布兰奇。她命令着白卒向前走去两格，就没再开口了。

    “阿布。”西奥多的巫师棋和他本人一样安静，他移动着自己面前的卒，与布兰奇的相对而立。“你其实不该感谢我。”

    布兰奇先是沉吟了一阵，盯着棋盘，思考着下一步的动作。她第一次痛恨起这副不会叽叽喳喳，指手画脚的巫师棋，让她连一点参考的建议都没有。最后，在布兰奇决定了移动骑士后，她才抬起了头，看向西奥多。

    平日里，他们的对话向来是相互的，没有让谁独自一直开口。西奥多似乎看出了布兰奇没打算说话，他落下 棋子的动作也变得强硬了起来。西奥多没有主动攻击，他只是让自己的黑棋一次又一次上前，巧妙而又隐晦地挡住了布兰奇的：“其实，阿布，我是想要邀请你的。”

    “是吗？”布兰奇偏了偏头，她将手中的主教放下，重新拿起了一枚卒，试探性地向前了一步。“但上次利亚问你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说的。”

    “原来你在不开心这个。”西奥多的语气中徒增了点笑意，他只是垂下眼睛看了棋盘一眼，就做出了判断，“我从来没有说过，我不想邀请你，阿布。我只是不知道库塞尔会不会和你一起去参加舞会，我不想让你为难。”

    3.

    闻言，布兰奇迅速看向了西奥多，又重新垂下头去。她抿了抿嘴唇，掩饰掉了自己不由自主的笑意。

    布兰奇没有搭话，而是专心手中的棋子。她没再继续发问，这段浅尝辄止的对话让布兰奇觉得恰到好处。他们还没必要吐露更深层的心思，因为年轻的布兰奇对于自己的感情，都认识得不是那么清晰。

    “别——”在布兰奇意识到这步棋走错了之后，她下意识地想要阻止。但可惜，西奥多的主教要更快一步。

    白色的骑士立刻就被斩于了马下。西奥多一边抬起头，一边拢过已经被打落了的棋子。随即，他轻笑了一声，摊开掌心给布兰奇看那枚骑士：“不能悔棋，阿布。”

    “好吧。”这下，布兰奇终于愿意开口了。她担心西奥多看出了自己的心思，又怕他对此一无所知。布兰奇迅速瞥了西奥多一眼，然后才重新看向棋盘。

    接下来，西奥多的攻势突然变得凌厉起来。他的每一步都让布兰奇有些措手不及，只来得及带着己方的将军仓皇逃窜。最终，在西奥多用皇后，以及一枚名不见经传的卒将死布兰奇后，他们的棋局才终于告一段落。布兰奇这才能长舒了一口气，她手中紧握着的棋子被散落去了桌面，硌得她生疼。

    “早点去睡吧，阿布。”西奥多轻声说道，他的声音伴随着冲刷着玻璃的黑湖湖水，平稳地在布兰奇耳边打转，“还有，别担心礼服的事。”

    布兰奇回到寝室时，阿斯托利亚还没睡。听到开门声时，阿斯托利亚敏锐地转过头，然后试探性地冲着布兰奇眨了眨眼睛。

    “我们在下巫师棋。”布兰奇坐回床边，面冲着阿斯托利亚的方向，“他没说什么，总之——不是因为库塞尔。”

    “不是因为库塞尔。”阿斯托利亚重复道，她眼中狎邪的光迅速闪了闪，“没别的了？”

    “没别的了。”布兰奇摇了摇头，“我们没说那么多，但确实不像我最开始想的那样。”

    随即，她话锋一转，就像是担心阿斯托利亚继续发问那样：“那你怎么办，利亚？”

    “没关系的。”阿斯托利亚毫不介意地耸了耸肩，“我本来就不到年龄，不是吗？倒是你阿布，你要一个人在宿舍里了。”

    布兰奇向下撇了撇嘴，做出了一个委屈的表情，然后朝着阿斯托利亚张开了手臂。果然，阿斯托利亚叹了口气，她无奈地跳下床，让布兰奇将她拥入怀中。

    “我会想你的，利亚。”布兰奇将下巴搭在对方的肩窝，闷闷地说道。

    果然第二天，德拉科就得知了布兰奇成为了西奥多舞伴这件事。他一早就气势汹汹地在寝室楼门口等到了布兰奇，毫不客气地质问着。

    “别这样，德拉科。”布兰奇妥协道，“只能怪库塞尔。”

    “库塞尔？”德拉科毫不退步，他抱起手臂，眉毛高高挑了起来。

    布兰奇只好把所有事情，原原本本地讲给德拉科听。在得知布兰奇和库塞尔在黑湖旁发生的事后，德拉科的表情总算是松懈了下来。他带着些困惑与不解地听着库塞尔的所作所为，最终只是摇了摇头。

    “所以德拉科，如果不是库塞尔的这件事，我可能真的就会和他一起去了。更何况，西奥多本来就不是个多么被迫的选择。”布兰奇朝着德拉科的方向靠了靠。她只觉得自己和德拉科像是太久没见了，对方身上那股娇生惯养的香水味，以及高傲又得意的神态都让布兰奇感到有些许的陌生。布兰奇不想让她和德拉科之间也生出嫌隙，于是她便主动地更向前了一步。“而且你想，总不能是卢西恩吧。”

    德拉科对于卢西恩的态度总算是有所改观了，上次他们在礼堂产生争执时，布兰奇就能看得出来。德拉科似乎也感受到了布兰奇主动的贴近，于是他便伸出手臂，揽过了布兰奇的肩膀。德拉科的声音依旧带着他独有的慵懒和目中无人：“那你也应该提前告诉我的，阿布。我说过的，如果你和库塞尔生出什么嫌隙，我肯定站在你这一边。”

    “我知道。”布兰奇低声妥协，“要不是因为最近都没怎么见到你，我不会不说的。”

    在德拉科知道这件事后，几乎所有的斯莱特林们便也都得知了。但似乎他们默认了，布兰奇本就该和德拉科的朋友们一同出现，对此倒没人提出异议。

    布兰奇一直担心的，是卢西恩的突然发难，不仅仅是对于她自己，还有西奥多。相反，她从忧虑过库塞尔会做什么，就像他也很少去顾及布兰奇的感受一样。

    卢西恩会出现在休息室的沙发上，拥挤的楼道，或是斯莱特林的长桌。但他还是一如既往的那样，毫无掩饰地注视着布兰奇，其他的举动却什么都没有了。

    “记得给我写信，阿布。”准备坐上霍格沃茨特快，放假回家的阿斯托利亚站在霍格沃茨城堡前对布兰奇说道。佐伊正和布兰奇结束了拥抱，阿斯托利亚吸了吸鼻子，告别道，“一定要记得。”

    “我会的。”布兰奇和一旁的提莫西挥了挥手。天空像是即将要落雪，毫不留情的寒风将布兰奇的声音吹去了很远很远。

    目送着阿斯托利亚他们离去，布兰奇才独自一人向着地窖走去。似乎因为缺少了朋友们围绕在左右，布兰奇只觉得周围好像更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