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留

    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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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观音寺回来后,我们还和以前一样过着神仙眷侣的日子,但我的精神状态没有像长庚期望的那样变得神采奕奕,反而急转直下。

    比如,长庚只要一不在我的视线里时,我便会焦急的唤他,发了疯的寻找,不管他在哪里,不管他正在做什么。

    有一次我不知不觉睡着了,悠悠转醒时已经是夜幕降临,窗外漆黑一片,长庚应该是正在厨房做菜,我醒来后又开始克制不住情绪,跌跌撞撞的从卧室跑到厨房,甚至打翻了他刚煲好的鸡汤。

    我崩溃大哭,捶打在他的身上,“你为什么不在我身边?为什么我睁开眼时你不在我身边?为什么?”

    长庚没有责备我,他蹲下来抱着我,一只手还轻轻拍着我的背安抚到“是我不好,淼儿,是我不好,我没有在你醒来前做好饭菜,然后陪在你身旁,是我不好,有没有受伤,有没有被烫到?”

    他越温柔我便越痛苦,我紧紧闭上双眼,手指要掐入掌心。

    又比如每天夜里我会醒来好几次,唤他的名字,他都会不厌其烦的起身,问我“怎么了,是又梦到什么可怕的事了吗?”

    安慰我说,“没关系,淼儿,我在这儿呢。”哄着我一次又一次入睡。

    再比如,我还是会故意到处磕磕碰碰,使自己变得伤痕累累;明明多年胃病严重,还是吃粮吃辣,痛到医院扎吊瓶,甚至又找出了小刀乘长庚不注意时把自己划得鲜血淋漓......

    长庚一次次用法力将我的伤口处理好,一遍遍亲吻着那些伤口,我能感受到他颤抖的唇和滚烫的泪。我用这个方法感受着他真实的存在,感受着我们的情绪与灵魂的共振。但伤口愈合用得时间好像越来越长了,可能是在自我折磨下,我的身体越来越差了吧,我不禁苦笑。

    长庚已经很小心地温柔守在我身旁,甚至到了寸步不离的地步,他固执地觉得只是我心里的伤痕太深了,在他的温柔陪伴下一定会好起来的。

    但我们其实都知道,这是于事无补。

    直到后来我变得越来越偏执,情况急转直下,我对自己下手越来越狠,有几次都到了生命垂危的地步。他一改温和的性子,开始严厉管束我,收了我的危险物品,但是我总能变出新的花样来自我残害,头上的皮筋、桌上的筷子、摔碎的镜子……

    他睁着猩红的眸子,眼神极其悲凉,紧紧攥着我的手腕,手腕间红绳上的莫比乌斯环硌得我生疼,他没有察觉,眼睛里有痛苦,有挣扎,有心痛,他在质问我,声音冷得像剐在脸上的冰碴,

    “你为什么这么要这么对自己,你真的就这么讨厌自己,讨厌现在的生活,这么讨厌我吗?”

    我怔怔地看着长庚,我从未看过他这样,也未见过书中这样描述过他,就连书中他丧母时、女主一次次抛下他时的情节发生,他也总是淡淡的、默默的哀伤,像是江南春季的回南天,或者说塞北初冬的绵绵落雪,他永远是那个坐怀不乱,情绪稳定的儒雅公子。

    “原来,我根本没那么了解他。”

    “不,不对,原来我快把他逼疯了啊。”

    看着他因为隐忍腕间暴起的青筋、愈发瘦削的脸庞、和那因为劳神微微凹陷的眸子,以及因为极大悲伤而微颤的薄唇,瞬间我眼泪跃出眼眶……

    长庚见我如此,慌了神,以为是他刚刚的失控模样吓到了我,放开我的手腕,把我揽入怀里,向我道歉

    “对不起,淼儿,是我失态,吓到你了,对不起,我们不闹了,我只是想你好好的,不要再伤害自己了,好不好,对不起,对不起......”

    不知道听到第几个“对不起”,我才回过神来。我摇摇头,回抱住他“不怪你,是我不好,但我现在想自己冷静一下,我不会再伤害自己了。”

    他又抱得紧了些,我能感受到他温热的泪滴在我的肩上,穿过覆盖着得布料,甚至穿过了我的皮肤,深深地在我的心脏上烧出了个洞。

    “好啦,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好好的,我从不说假话的。嗯?”

    经过我的再三保证,他才缓缓放开了我,看着他泛红的眼角,我扯出一个微笑来使我的话可信度更高一些。这个微笑,我想一定是很难看,都无法逗笑长庚了。

    “今天的晚霞很好看……明天的天气肯定不错,我们明天去湖边晒太阳好不好?”

    “嗯,好的,晚安。”

    我胡乱答应了一句,快速地跑回了房间,眼泪在转身那一刻又涌了出来,想起那日观音寺发生的一切,我感觉掉入了寒冰湖底之中,好冷好黑,那里只有我一个人。

    我勉强坐到床边,抱着膝盖,想要给自己一些温暖。

    够了,其实已经足够了,我已经硬生生的将我们的缘分多续了三个月了,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罢了,缘来则去,缘聚则散,缘起则生,缘落则灭,遇见长庚,爱上长庚,见到长庚,相伴半载已经算是偷来的日子,这段时光已经在我的生命里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值得我一生去收藏回味……

    其实那天观音寺一游,我没有直接回家。

    在路上我突然发现我的耳坠遗落在了路上,我准备折回去找,长庚本是要陪我一同回去,但我特别想吃附近的老字号糕点,那里总是排队特别长,有很多食客都因为供应不足,唏嘘着无功而返,这正赶巧,便催了长庚去买,然后一会儿在这里汇合,他拗不过我,只好应了下来。

    我自己折回去找耳坠的路上,又遇到了那个老奶奶,她笑着和我打招呼,问我身旁的白衣郎君去哪里了。

    我应道,“帮我买糕点去了,我不慎掉落一枚耳坠,特此回来寻找。”

    老奶奶伸手递给我耳坠“姑娘可是在找这个?”

    我心下一喜,接过耳坠。

    忽而脑中闪过许多不妙的念头,这老奶奶频繁出现在我身边,不会是什么人贩子新手段吧?

    我防备的盯着她,匆忙道谢,准备赶快离开这不速之地。

    但她好像看穿了我,抢先说道,“姑娘莫怕,我不是坏人,我知道那郎君的来处,也知道那郎君的归处,或许能解姑娘疑问一二。”

    我皱眉看着眼前长相和善却言语奇怪的奶奶,心中不妙感更深了,但却没了刚才的恐惧,看起来这位长者不像是来害我的,感觉确实有些来头。

    但我没有什么想问的,这确实是实话。我心里暗自腹诽,就算有什么疑问,反正长庚都会说给我听,他从不骗我。

    “抱歉,奶奶,我真的没有什么疑问。”

    “不,你一定有。”老奶奶不紧不慢笑着对我说,满脸和善,“你的小郎君是不是最近经常变得不像真实存在,再者说是渐渐透明。”

    “哈哈,怎么可……”

    下意识得反驳出口,却在无知觉中挑起了心中的一根尖刺……我停顿下来,静静得思考着近来的种种。

    好像,的却是这样。

    在我感到最愉悦的时候,在我最幸福的时候,在我心中最轻盈的时候,在我意识到我可以去按自己想要的方式生活的时候,我都会感觉长庚的身形变得模糊,光好像要穿透他的身体,我单单是觉得是我太过于幸福,脑壳有些昏沉,幸福晕了!

    没想到这竟然不是幻觉吗?

    我的面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老者看着我的反应,心下了然,继续说道,“时空交汇,本就破坏了世间法则,他靠着你的爱意生出灵体,靠着那个瓷娃娃稳住心神,已是不易的天下奇事。可是他居然全然不顾,砸碎那聚神的瓷娃娃,化了真型出现在你身边。你为他塑了真身,他又为了你碎了这真身,所谓因果循环,缘来缘散,从瓷娃娃碎裂的那一刻开始,便是已经注定了结局。他既是来助你解开心中的结,那他选择的使命完成了,他也理将消逝在这天地之间了。”

    我焦急询问,“那不知您可有破解之法?”

    老者叹着气,摇了摇头,“他所愿只是你喜乐平安,领略这世间最美的风光,展笑颜,随心意,轻轻松松的过这一生,不必循规蹈矩,不必背负什么。他来助你解开心结,但这个结也只能由你自己亲手解开,切莫辜负他的一片痴心。”

    所以,他会离开,他会因为我得痊愈而消散?

    后面的话我完全没收录在脑子里,从那一刻开始,我的心里只有一句话“长庚要消失了”。

    不行,我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抱歉,长庚,就让我自私一回吧。

    所以从那天起,我就故意让自己的状态越来越糟糕,我偏执的认为这样长庚的使命没有完成,有了执念就会留下来了吧,就不会走掉了吧,这样我们就可以永远的在一起了吧。

    我不断折磨着自己,也折磨着长庚,痛苦得爱着,也痛苦得恨着。

    我曾想着,我宁愿痛苦得活着,也不愿麻木得活着,我们就这样纠缠到老,不死不休,以爱为名,共同葬送在这个时空中。

    但是我现在觉得,何苦如此,我快把他逼疯了,我知道充满希望又渐渐失望直到绝望是什么滋味,他经历过,我也经历过。

    我想起了最初,真美好啊,那时虽然我们不知道对方的存在,但他惟愿我好,我也惟愿他好。人,真是欲望的载体,得了一寸,就想要一尺,还想要一丈……

    人渡不了人,神也渡不了人,大概率落得个共沉沦的地界,已经是谢天谢地了,就怕是一升一落,以一换一。

    罢了,我不愿他再经历一遍这样的痛苦了,好累啊。

    “长庚,从明日开始,就让我们平静地享受最后的时光吧。”我心中这样想着,安安静静得进入了梦乡,好久没睡过这样一个安稳觉了。

    迷蒙间,我感受到长庚轻轻躺在我的身侧,慢慢环住我的腰间,动作轻柔,深怕惊到我。

    我转过身,钻进他的怀里,嗅着他身上淡淡的香味,下意识勾了勾唇角,进入梦境深处。

    长庚啊,如果平安喜乐的代价是失去你,那我宁愿一辈子痛苦疯魔;但如果你的最高意志是我悦动的生命,那我愿意去尝试好好得爱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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