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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蒿草漫漫,足要漫过人头。季孟不习惯穿过蒿草前行,于是一边拨开蒿草一边往前走,前方引路的鬼差见了索性拉着她一同腾身而起。

    忘川河静静地在脚下迤逦,越是溯近上游,河水越是清泠通澈。一路上与无数生魂擦肩,他们大都行色匆匆前往阎罗殿,等待阎王的审判。大多数人生前无功无过,于是阎王手一挥,让他们再入轮回积攒功德,来日成仙。

    当日季孟魂体分离,初到阎罗殿,阎王历数他累世的功过,顿了一顿,饶有兴味地看了她一眼,问了一句出乎她意料的话。

    “少年人,你阳寿尽了,但让你就此投胎,你甘心么?”

    深埋在心里的愤懑不甘被阎王一语道破,她僵在殿内,一时语塞。

    “去吧,好好想想。”阎王也不为难她,合上生死簿,让她出去好好想想。

    于是季孟如临大赦,对着殿上行了一礼,思绪不定地走了出去。

    却没想到被鬼差当做逃跑的人,被追了几里地,便被前方的黑无常截住了。

    黑无常看到季孟有些惊讶,遣退了身后跟上来的鬼差,礼貌地问她:“不知阁下是?”

    季孟喘了口气,才说道:“我是季孟。”简简单单的四个字,竟被她说出了些铿锵之意。

    黑无常恍然,恭恭敬敬地对季孟行了一礼:“原来是季将军。”

    “你认识我?”季孟一愣。

    “季将军一身忠骨,为家国抛头颅撒热血,鼎鼎大名何人不识?”黑无常微微一笑。

    季孟突然想到自己在阳间正是被世人起了个“黑无常”的名号,此时面对正主季孟有些羞赧。黑无常见季孟不作答也不介意,又对季孟说:“我观季将军不像是要去轮回的?”

    季孟苦笑,将方才在阎王殿上的经历说了出来,黑无常恍然,稍一思索便对季孟说:“死而复生是不可能的了,将军阳世仍有眷恋,不如在下送将军往阳世走一遭,看一看。”

    季孟有些愣怔,自己对阳间的确仍有些眷恋,能上去看看自然是好的,于是木头脑袋便懒得再多想,将脑袋重重一点,算是答应了黑无常的说法。

    黑无常见了领她走到一道门前,对她说:“将军进了门后一直往前走便是,但是,”黑无常一顿,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这玉佩上刻着两只貔貅,栩栩如生,黑无常见季孟接过,才继续说道,“在阳间待久了便会伤到鬼魂,将军带着此物可在阳光下行走,想要回来只需轻敲玉佩三下即可,切记这玉佩只能用一次。”

    季孟谢过黑无常,郑重其事地将这玉佩挂在腰间,才推开门走了进去。

    门外黑无常看着季孟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身后突然传来了白无常的声音:“你就这么把人送到阳间了?”

    黑无常转过身,看向白无常,笑得很是高深莫测:“这是阎王吩咐的,此人尚欠人一件功德便可成仙,将她送到阳间,还了这一番因果。”

    季孟走进去之后,身后的门就不见了,眼前一片黑,远处是一片光泽。

    作为人的岁月里,她无时无刻不忙于战事,入仕以来,连少年旧事留下的印象都在漫天黄沙之中消磨了去,更遑论情爱纠葛,竟没有一天认真打量过所谓的人间……那么,作为一个鬼,再重新看它一看,又会有怎样的慨叹?

    平生果敢决断,此次更不例外。

    她点足发力,直向远处掠去。

    穿过那片光泽,入眼的便是巍峨的城墙和城门下排队等着进城的人。季孟迟疑地走到守门的士兵面前晃了晃手,见无人有反应,便大摇大摆地进了城。站在人头熙攘的街上暗笑,没想到身死后不全是坏处嘛。

    满街的商铺小摊满满当当地矗在整条街上,商人的叫卖声传入耳中,似乎连风中都带了点香甜的气息。季孟站在街头一时踌躇,她不知自己身在何时何地,更不知去往何处,一时无聊,知得寻了间酒楼,想听听消息。季孟运气不差,进去转了一圈就听到有几位文人墨客在讨论。

    “嘿,这建州真是贵气,我这不是第一回来这了,但每次街上这些场景都叫我好生震撼。”

    “可不是嘛,天子脚下,哪有不繁华的道理呢?”

    季孟一怔,建州?她从未听说过这个城市的名字,还是京城?却不知这是哪个朝代了。怔忪之时,又被这些文人的议论所吸引。

    “……你说的可不对了,近日北方可不太平,”见吸引了同伴的注意力,那人有些得意地晃了晃头,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我听说彭县江家竟私自养了不少私军,勾结蛮夷将县令赶了出去。”

    “荒唐!”

    见众人愤而拍案,那人连忙按住同伴,才说:“别急,朝中已经派军去镇压了,朝中的事,轮不到我们关心呀。”

    季孟又听了一会,便将此间事听了个大概,有些哑然,没想到这都城如此繁华,国家竟也不像它表面看起来那般太平。听够了墙角,季孟虚虚地拍了拍说得正起兴的人,走出了酒楼。

    被拍的人竟然感觉有些冷,抖了一抖,身旁好友问他:“淞之兄你抖什么?”

    淞之挠了挠头,有些茫然:“不知道啊,刚刚感觉有些冷……”

    回答他的是几人的哄笑。现今刚刚三月,而且还是大中午的,怎么也轮不到说冷吧。

    季孟慢悠悠地在大街上晃来晃去的,被各样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她生前大半的时光都是在边塞度过的,这些在别人看来平常的玩意在她眼里一个比一个新奇,就连胭脂水粉都甚少接触。只可惜她不仅碰不到东西,还身无分文,正是个真真正正的穷鬼,于是一样东西也没法买,只能看看过过眼瘾。

    走到街头突然看到了一座气派的府邸,顶上的牌匾是两个苍劲的大字,谢府。

    季孟不感兴趣,抬脚正要离开,突然感觉到身后有一股巨大吸力拉扯她,不容她反抗,便被拉扯进了门内,看着自己穿过了一堵堵墙、一扇扇门,季孟满脸恍惚,心情复杂。自己在街上总觉得穿身而过心里太膈应,也是如同生前一般躲过行人、建筑,现在愣是让她感受到了阵阵酸爽。

    终于在一间屋前停下,季孟干呕了几下,突然想起来自己已经是鬼,自然吐不出什么来。直起身发现自己站在窗边,窗的另一边屋内是一名七八岁的孩子,长得十分秀气,一双水灵灵的眼眸认真的看着桌上的纸张,正一板一眼地在写字,季孟从另外一扇窗飘过去站在孩子身后想看看他在写什么。

    ——这孩子在抄写《春秋》。

    季孟一下就没了太大的兴趣,转头就要离开,走到门边,眼角余光看到这孩子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季孟默了一默,觉得是自己多心了,自己刚成这副模样不久,总觉得世人都可看得见自己,于是抬脚要走,还未跨出第二步,孩童就喊住了她。

    “你是谁?为何会在我的房中?”

    季孟四下环顾发现这房里除了这孩子,只有自己了。于是季孟收回刚踏出的脚步,转身对着出声的人,伸出了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不大自信地问向了已经站起来一脸警惕对着她的孩童:“你问我?”

    谢怀安有些无言,但还是回答:“这里只有你我二人,我不是唤你难道是在自言自语吗?”因为这里没有其他人,谢怀安将季孟当做了不请自来之人,并没有太过客气。

    季孟心里来了点兴趣,吊儿郎当的斜靠门框上,抖了抖腿,颇有些耍流氓的意思:“你问我是谁,难道不该先自己报上名来吗?没想到士族子弟竟然这般没教养。”

    谢怀安被说得脸一红,竟忘了是眼前之人不请自来,还翻了他的窗,本就不用这般客气的招呼,别扭地行了一礼,口中也客气多了:“晚辈谢怀安,不知前辈作何称呼?”

    季孟咻的一下飞到谢怀安面前,想要把他扶起来,结果还是穿体而过,季孟也不在意,看着一脸惊疑的谢怀安笑嘻嘻地说:“我叫季孟,现今是个孤魂野鬼,没那么多礼数,你叫我一声哥哥就好了。”

    是了,季孟一贯以男装示人,一是男装轻便,二则是在她幼时父兄去世后,为了堵住朝廷之口,她便扮作了她兄长的模样,假装死去的是季家女儿。

    到她死时,竟也过去了二十载。

    在阎罗殿时,无人点出她的身份,但她却不认为他们不知道她的真身,只是多心领神会罢了。

    这话说得她脸不红心不跳,好像占了人家便宜的不是她一样,——哦,她本来就没心跳了。

    谢怀安愣怔之际,季孟也不想吓到人,就要走了,虽然难得有人能看到她,到底是个孩子,她着实没什么耐心哄孩子。

    没想到刚踏出大门就又被一股吸引力拉到了谢怀安身边。季孟不信邪又试了几遍,每次都以被拉回去的结果告终。

    “……”季孟很是无语,本就不那么好的脾气也被牵出些火气来,但许多脏话到了嘴边又被他吞了回去,终归是不想在孩子面前太过粗鲁。于是她只好换了个委婉点的说法,把自己的愤怒宣之于口:“天杀的!”

    谢怀安刚消化完这个陆离的奇事,回过神就听到眼前看起来刚刚而立出头的青年破口大骂,又是一番无言。

    门外突然听到有女人说话的声音传来,是对着谢怀安的:“安儿,今日课业可温习完了?怎么方才在门外听到你在同谁说话……”话刚落音,一名妇人被一名侍女搀扶着走了进来,珠围翠绕,眉目温和,倒是显了几分林下风致。

    谢怀安瞥了对着他紧张地挤眉弄眼的季孟一眼。

    或许是沉默的时间长了一些,换来妇人的疑惑:“安儿,怎么了?可是有何不适?”说着就要让婢女去叫医师过来。

    就在季孟紧张得就要冲上去捂住他的嘴巴时,谢怀安这才微微一笑,对着妇人说道:“娘,我方才只是在回想书中的一些内容,因而反应慢了些。”

    谢夫人这才松了口气,弯腰点了点他的鼻尖,笑骂道:“你呀你。”

    谢怀安脸上有些腼腆地笑了笑,手却背在身后握了握。

    他的屋子里突然出现了这么一个大活人,除了他其他人却好像没有看到他一样,着实诡异,但他也不敢跟他娘说,就怕他说出来会连累她,因而只能将这个事情压在心里。

    但毕竟是孩子,总是藏不住心思,面上流露出些许紧张。

    谢夫人见了便以为是谢怀安在自责,于是摸了摸他的脑袋,笑道:“娘只是再和你开玩笑,怎么还急上了?”

    他一愣,呆呆说道:“娘,我没有急,就是想起书中的一些句子,颇有些震撼,不知我何时才能写出这样的文章。”

    谢夫人抿嘴一笑,安慰道:“吾家麒麟儿也不差,总会写出来的。好了,该用午膳了你前些日子才有些着凉,我们便在屋内吃吧。”

    他有些着急,并不想让谢夫人留在这里,于是便说道:“娘您和爹一起吃吧,孩儿也不想将病气过给您。”

    在他强烈要求下,谢夫人这才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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