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雪堂

    飞雪堂,自从飞雪谷建立以来就与之相辅相成。门派混迹于江湖,总要有些稳定的财源才能长久立足于世。

    早年间,飞雪谷的弟子通过问诊来获取一些钱财,后来开设了医馆,逐渐传承开来,遍布天下许多地方。

    心素大师的同门师兄弟,即陆昭瑾的师叔们,也分散不同的地方打理着当地的飞雪堂。

    心素喜静,喜欢居住在山上。

    随着弟子长大后,就不怎么打理芸溪镇的飞雪堂了,平日里飞雪谷的直系弟子不在时,就交由学徒打理。

    每隔一个月,飞雪谷会有弟子下山送些丹药补给,并顺便给百姓提供义诊。

    这个月,陆昭瑾下山进行义诊。

    到达飞雪堂时,排队看诊的百姓已成长龙。

    她耐心地为百姓一一问诊。在专心看诊的同时,习武之人的敏锐,使她能听到队伍里传来的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那都督大人好像...没了。”

    “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我兄长家的儿子在他家作马夫,昨日夜里悄悄和我说的。”

    “你不想要命啦,被官家的人听到就完了。”

    “听到就听到,反正我家本来就没那么多银两,隔壁张三家一家不都没...”

    “老李,少说两句。”

    “不说就不说,我呸!”

    “但我听说,上面还要派其他人来收的。”

    “哎,我们这些老百姓的生死大人物们向来是不在乎的...”

    陆昭瑾趁写药方的间隙,瞥了一眼声音的来处,她发现是几个面容黝黑的中年男子在聊天。

    排在他们前面的人已经去拿药了,但他们一群人聊得忘我,迟迟没有上前。

    陆昭瑾正要出声提醒,队伍后方就有人先她一步催促。

    “还看不看病啊,要看就快点坐下,飞雪堂的神医,一个月就来一次,时间宝贵,你不看旁人还要看呢。”

    听到后面的催促声,窃窃私语的几人终于停下。

    “老李,快去快去,家里人还在等你。”

    老李是一个面容黝黑,身形清瘦的中年男子,穿着一身带着补丁的粗布,双手上布满了老茧,应该是常年务农为生。

    陆昭瑾替他把了下脉,“大伯近日身体可是有所不适?”

    “姑娘,我最近胃这一块时常会疼痛,胃里有时还会犯恶心。”

    “浊气在上,则生月则胀,大伯平日里可是吃食不规律?”

    老李似乎被说中了心事,眼眶有些发红,他想到自己那消瘦的儿女,心中满是苦涩。

    “姑娘有所不知,今年收成虽说看得过去,但去年大旱,我们欠官府的粮食钱需要归还,连本带利地交上后,家中粮食就所剩无几了...一家老小常常揭不开盖,有上顿没下顿。”

    “老李,你怎么对大夫说这些话?”同行的中年男子悄悄地对老李使眼色。

    “姑娘,莫听他瞎说,这老李就是挑食惯了才得的胃病。”

    在这个天灾频发的时代里,百姓们都对得之不易的粮食分外珍惜,又怎么会有挑食这一说法,这分明就是有所隐瞒。

    陆昭瑾点了点头,面色如常,看起来似乎并未起疑。

    “看来这便是病因所在,在下开一个方子,大伯照着领药就好。”

    老李张口欲言,但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随即就被后面几个同样肌瘦的男子推搡着走了。

    “老李,祸从口出...”

    “都叫你平日少说几句了。”

    老李一行人就这样匆匆离去,但她的脑海中始终回想着老李刚刚说的话。

    随后,她发现大多数前来看病的百姓的病因都和老李极为相似,看来老李刚刚那番话并非胡言乱语。

    陆昭瑾带着满腹的疑问,径直找到了正在后堂清点药材的徐娘。

    徐娘打理医馆的能力很出色,平日里芸溪镇的飞雪堂便是她带着其他学徒来打理的。

    “徐娘,我不过三月未下山,未曾听师兄提起过官府借粮之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徐娘放下了手里的药材,四下确认无人后,小心地关上后堂门。

    “姑娘,您有所不知。去年夏季,您和叶公子都未下山义诊,是曲江山永的飞雪堂弟子前来义诊。姑娘怕是不知去年夏季海西、曲江一带发生的大旱。”

    陆昭瑾转念一想,去年的这个时候她还在北地吃风雪,怪不得没有印象。

    她的师兄叶锦皓是异域之地高昌国的皇子,每年呆在飞雪谷的时间也不过数月。

    师父这几年又愈发喜欢呆在自己的屋内闭关,不问世事。

    陆昭瑾长大后时常觉得一个人呆在山上实在太过无趣,就会下山去金缕阁接任务消磨时间,精进武艺顺带结交几个朋友。

    紧接着徐娘继续说道:“那时接连几月未曾下雨。旱即大甚,涤涤山川。

    河里的水都要蒸干了,百姓们靠着井里仅存的水勉强维持生活所需,根本没有多余的水去灌溉粮食。

    等到冬季时,百姓们没有囤到足够的粮食,就闹了饥荒。芸溪镇还相对较好,地处偏僻,镇子上人口相对较少,死的人也没有其他大镇多…

    上京的官员听闻此事一片哗然,因为朝廷根本就没有足够的财力去赈灾。

    前几年,多地水灾频发,朝廷耗费了大量人力财力,在频发水灾之地修了多座防洪的堤坝。

    再加上皇宫...里的那位,向来生活奢靡,宫里每年的吃穿用度也是极大一笔支出,不仅如此,这几年还接连新修了许多座宫殿。

    以上种种导致国库亏空,皇帝当时也是愁得去庙里多次祈雨。

    在皇帝头疼的时候,听说是那首辅凌余大人提出了一个法子叫做常平新法。

    意思就是朝廷当年先向富商借粮食,然后分发给百姓;到了明年,朝廷向百姓征收一定的息,先偿还向富商借来的粮食,多余的息还能填补国库亏空。

    皇帝一琢磨觉得是个不错的法子,眼下地方的水灾防治效果显著提升。

    如果来年不闹旱灾,百姓的收成估计是足以还上,多余的息还能充盈亏空的国库,两全其美。

    皇帝对此十分高兴,为了确保常平新法能顺利推行,甚至特地命令钦天监观天像。

    几日后,钦天监上折给皇帝说明年风调雨顺,是个祥瑞之年。

    皇帝兴奋得一拍大腿就应允了首辅凌余在海西、曲江一带推行常平新法的提议。

    “徐娘,这听起来倒也像是个不错的法子,难道是今年收成不好才导致这般局面的吗?”陆昭瑾百思不得其解。

    “非也,问题就出在一定的息上。”徐娘忧愁的眼眸凝望着陆昭瑾,她也出生自农民,自然知晓粮食对于他们来说有多么的重要。

    陆昭瑾恍然大悟,假若建元帝定下百姓借粮食的利息是二十息,但由于农民大多大字不识,不通国策,传到地方官员口中时,往往就变成了五十息、四十息不等。

    而比字面上多出来的部分,应当都进入了提出办法的那位手里。

    况且当今朝政上首辅凌余党派的爪牙无数,许多清廉的官员迫于压力也不得不去逼迫百姓,强行征息,这使常平新法的实施逐渐与初衷背离。

    “那些官兵收不到银子就又杀又抢,逼得无数百姓卖掉妻女,家破人亡。

    姑娘,我本无意告诉你这些事,毕竟芸溪镇上的飞雪堂的油水本来就不多,主子、姑娘和公子又都是心善的人,时常帮助大家...

    但还是有个不情之请,我想求一求姑娘,可否伸出援手帮帮镇上那些交不出银子的百姓,之前许多交不出银子的农户,已经家破人亡了,又或者是一家老小...都没了。”

    徐娘说着说着不免哽咽,说话的声音也是越来越微弱。

    陆昭瑾深受触动,行医之人,共情能力总是较常人强些。

    她往往能从病患的身上看到无力的自己亦或者是世道深处的炎凉,所以越长大她反而越害怕下山义诊,她并不是不想下山,她从前也是盼着抢着下山的。

    然而,飞雪谷的大夫武功再如何高强,医术再如何高明,也都不过只是徒有,医者治身难治心。

    她们并没有真正的权力能帮助这些百姓,那些大人物的心思她们也无法改变。

    在如今官僚相护、民声哀叹的万晋里,倍受压迫的百姓不过是建元帝书房挂着的画中那些凋零衰败、没有生气的花骨朵。

    儿时她尚且还能在心中勾勒一幅美好景象,认为世间应该是没有真正的疾苦的。

    然而,随着年龄的增长,她逐渐领悟到,人活着世上,总是避免不了遭受疾苦的。

    她不也是自幼就失去双亲,孤身流落街头,幸好遇到了好心的师父,收留并抚养自己平安长大。

    尽管她拥有精湛的医术和卓绝的武功,但在这个世上,她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普通人罢了。

    师父说过,作为飞雪谷人,最不该有的就是仁心。因为在她们这种人身上,集聚了高明的医术和精绝的武功。

    只要远离朝堂的是非纷争,隐居于市井之间,就能一辈子都无拘无束,成为世间最自由的存在。

    所以她们最不该有的就是仁心,一颗会被无数人牵绊住的善心。

    然而,当陆昭瑾看到眼前的身影时,她却无法控制自己的内心,这可是自幼庇护自己长大的徐娘,芸溪镇也算是自己的家乡...

    在这一刻,她内心无比挣扎,但最终还是做了决定:“徐娘,我们能帮,但是我们要悄悄的帮,不可被有心之人盯上。”

    徐娘听闻喜出望外,双目泛起了水光,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陆昭瑾眨了眨透亮的双眼,和徐娘拉近了距离,“你凑近些,我同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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