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成小猫

    “谢——”黛西娅刚想道谢,后半句却忽然滞在舌根。她完全没想到自己随口问出的话,擎天柱竟然会回应。

    她有些愣住,因为擎天柱的这句话听起来就像是一句赞美。

    黛西娅原本已经在等着他说,他是塞伯坦人,所以无法判断人类的外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独到之处,人类潜藏着无限可能,诸如此类的答复了。

    黛西娅摸了摸眉心,感到太阳晒得她有些浑身发热,心跳的速度却在莫名其妙地加快。

    塞伯坦人能分辨人类不同的双眼吗?

    黛西娅脑海中瞬间闪过擎天柱的光学镜,那其中湛蓝的颜色,如同纯净的水晶折射出的光。

    奥利安·派克斯的回忆中,爵士的双眼挡在护目镜之后,爱丽尔的光学镜也是蓝色的,他们的眼睛颜色甚至没有什么差别,黛西娅很难区分出不同。所以,她想对于塞伯坦人来说,大概也是一样的。

    擎天柱大概是将这样的赞美当作地球人通用的礼貌回应了。因为她问了一个对于塞伯坦人来说,难以回答的问题。

    黛西娅深呼吸一次,用力压下自己的胡思乱想。红蓝色重卡此刻已经打开了车门。

    “我们该出发了。”擎天柱说。

    “噢,好的……”

    黛西娅爬上驾驶座,攥紧安全带,指尖无意识地刮着安全带的表面。

    她看了一眼副驾驶,那里已经摆满了人类必须的生活用品。短短几天,驾驶舱就变成了人类活动过的场所,那支从地下室带出来的气.枪也原封不动地立在座位旁。

    黛西娅之前很好奇,在早些时候提问过一次,关于擎天柱在变形之后,将这些物品都去了哪里。擎天柱解释说,塞伯坦人有储物用的次空间,如果她需要,可以将所有东西都寄放在车上,包括她买的巧克力味饼干。

    以前的汽车人领袖,现在却被这些琐碎的物品环绕,而且他还在尽可能地顾虑周全。

    擎天柱几乎不流露出任何情绪,平稳得像是风雪中的山,岿然不动,遥远、伟大而触不可及。

    黛西娅感到惭愧像槲寄生般生长,伸展开枝叶,将一片苦涩的阴霾投影给她。

    她竟然在希望塞伯坦人能够理解人类的样貌,能够分辨出人类的双眼,而擎天柱刚才所说的话是诚实而发自真心的,而不是礼节性的安慰,来自于他沉淀了数百万年的良好修养。

    ……

    擎天柱当晚选择借助森林藏身。

    为了减少再次发生意外的可能,他们不能再去汽车旅馆,以及这类可能会引起人类注意的地方。

    擎天柱变形,将黛西娅放在肩头,徒步向森林深入,走了几公里路,最终驻足在溪水旁边的空地。

    他让黛西娅躺在他的车顶上,这里的空间足够躺下一个人,虽然有些高,但黛西娅似乎一点都没有感觉自己会有任何危险,也并不担心会摔下去。

    她这些天已经习惯了高处,像是终于学会爬树的猫咪,天生就喜欢在高的地方睡觉那般,躺在擎天柱的车顶,反而能让她感到安心。

    擎天柱每次都是对的。黛西娅仰头看着夜空时这样想道。

    天空浩瀚无垠,托着自己的钢铁表面结实而厚重,机体运转的轻微声响好似舒缓的呼吸,又像是一首催眠曲。沉郁的晚风轻抚着草地,树林是绝佳的藏身地点。在夜幕中,即便是野生动物也很难发现他们的存在。

    头顶的星辰仿佛在绕着天穹旋转,高阔的天空好似天然的床帷华盖,宁静地高悬在正上方。

    不知其中的哪一颗是塞伯坦围绕的恒星。

    黛西娅将毛毯拉到下颚,翻身卷了起来,让自己整个人都埋进柔软的毛毯里。

    “晚安……”黛西娅咬了一下嘴唇,“擎天柱。”

    几秒之后,擎天柱回答道:“晚安,黛西娅。”

    半梦半醒间,黛西娅的视线似乎隐约地捕捉到了一颗流星,从天空短暂地一闪,留下一道纤细的尾迹。

    她的梦境里出现了一个男人,琥珀色的眼睛,棕色的短发打着小卷,下颔微微有些胡茬,露出笑容时眼睛也弯了起来,浓密的睫毛形成两弯月牙。黛西娅记不太清这张脸了,却感觉到很熟悉,好像是自己从出生开始就认识这个人似的。

    这个男人应该是他的父亲。

    他用宽厚的手掌摸了摸黛西娅的头顶,之后吻了一下她的额头。黛西娅迷茫不解地看着他,父亲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了一条项链,项链末端坠着浅紫色的晶体,阳光从父亲背后的窗户照进来,黛西娅问父亲这是什么,父亲露出了很难过的表情,充满歉意地笑了一下,告诉她,很抱歉不能陪她过生日了,这是她的生日礼物。

    你喜欢吗,黛西?

    黛西娅点了一下头,她说生日礼物很漂亮,她很喜欢。

    父亲将项链戴在她的颈部,温暖的手掌攥住她的肩膀,父亲的手很大,像是能将她的整个肩膀握住,或许是因为她那时太小,父亲必须蹲下来和她说话,才能和她的视线平齐。

    爸爸要走了,替我照顾好妈妈,行吗?

    黛西娅又点点头。

    父亲站了起来,黛西娅仰头看向他,窗牖透进傍晚太阳的金光,父亲的整个身影都在阳光的包裹下,光线照在他的身上,像是照在巨人的肩膀,留给黛西娅的是一片灰暗的背影。

    黛西娅向前走了两步,但她的两条腿太稚嫩,赶不上父亲的脚步。

    父亲愈来愈远,黛西娅开始奔跑。

    她大喊着父亲,不顾一切地向前跑,试图去抓父亲的背影,但父亲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就好像听不到那般,走得越来越远。直到背影缩小成一点,变得模糊不清。

    黛西娅急促地呼吸,大口大口地喘气,她像是处在一条无尽的长廊中,无论如何也走不到尽头,无论如何也无法让父亲回心转意,就算她跑得再快,喊得声音再撕心裂肺,父亲也听不到她。

    不,不要走……

    黛西娅哭喊着。

    父亲的背影彻底消散了。

    不要走!

    她绊了一跤,摔在地上,那条紫色的挂坠滑了出来。

    黛西娅低头,挂坠在阳光照射中反射光辉,而后逐渐变得明亮,刺眼,直到炫光将整个房间填满,吞噬所有的角落,四面八方都是紫色的光,万物都消失了,物质、重力在一瞬间被击垮。

    她猛地跌落到虚空当中,眼睛看不到任何东西,只剩下那片紫色水晶。

    “黛西娅……”

    一个遥远的声音传来,似乎是从水晶内部,又似乎是从无垠的边界之外。

    声音低沉浑厚,呼唤她的名字时,隐隐掺杂着关切,以及让她无意识想要靠近的熟悉感。

    “黛西娅。”

    擎天柱的声音叫醒了她。

    黛西娅发现自己梦中的泪水顺着眼角流淌了下来,浸湿她的半张脸颊和头发,太阳穴和鬓角满是濡湿的痕迹。

    “你做噩梦了。”擎天柱说,他的声音在黛西娅的正上方。

    黛西娅抹了一把泪水,睁开眼睛,循声看去,擎天柱蓝色的光学镜映入眼帘。

    她发现自己并非躺在车顶,而是在一块金属表面。这块金属并不平整,甚至有些硌人,但却是温热的,下方运转的零件带来几乎察觉不到震动。

    擎天柱没有维持卡车形态,他变形后一侧手肘撑着地面,以半躺的姿势靠在岩石上。

    而毯子下方的金属板是他的腹甲。

    黛西娅根本不知道擎天柱是什么时候变形的,她躺在腹甲与前车窗玻璃拼接的凹陷处,毯子紧紧裹缠在身上,夜晚的凉气被严密地阻拦在外,毯子下机体发热提供了非常舒适的温度。她睡得很熟,像一只猫一样窝在毯子里,醒来后必须将自己从这团绒毛里挖出来。

    “我梦到了我的父亲。”黛西娅说。

    “你的父亲?”

    她抱住自己的膝盖,以和睡眠时几乎相同的姿势蜷缩起来,“他叫托马斯,我唯一能记住的就是他的名字了,我甚至想不起来他的模样。”

    擎天柱低下头,光学镜发散着清澈的蓝光。

    天边此时已经泛起青白,太阳还没有完全升起,夜晚被冲淡了不少。擎天柱身上涂装颜色清晰可辨,他的音频接收器转动了一下,向?黛西娅投来准备认真倾听的目光。

    “他曾引你伤心吗?”

    黛西娅摇了摇头,拭干脸上的泪痕。

    “我不太记得他了,只知道他走了,因为我妈妈——安娜,她说我父亲抛弃了我们,我记得他离开时的样子,隐隐约约记得一些,我和他长得很像。如果再见到他,我可能都认不出来他了。”

    “你的父亲离开了你们?”

    “安娜从那之后……好像就不太喜欢我,我不知道,我们从美国搬到了加拿大,她就像是要把美国的一切都抛在脑后一样,她想要新的生活,唯一和过去有关联的……”黛西娅吞咽了一下喉咙中的苦涩,“……大概只有我了。”

    擎天柱下结论道,“你的母亲并没有尽到做母亲的职责。”

    黛西娅轻轻摇了摇头。事实上,安娜没有扔掉自己,就已经算是尽职尽责了,黛西娅想道。

    那时黛西娅还没有上学,安娜带着自己,她需要找工作、精打细算、养家糊口,抚恤金少得可怜,安娜还是存下来了一部分,并且找了个适宜居住的房子。黛西娅还记得那一年的夏天,安娜从不开空调,为了省下电费,她告诉黛西娅不允许买快餐吃,不能吃贵的水果,也不能买那些她想要的画笔。一年之后,她嫁给了丹,黛西娅才终于吃上了水果。

    她扯了扯嘴角,想要调节一下逐渐变得伤感的话题。

    “嗯……有的时候我在想,如果没有我,父亲也不会离开,那样或许安娜现在还在美国。”

    “我并不这么认为。”

    擎天柱用一只手挡住黛西娅的腰部,坐直了身体,在调整坐姿后,将黛西娅放在他大腿的金属甲胄表面。

    他郑重其事地俯视着黛西娅。

    “你的父亲或许是有迫不得已的理由必须要离开,如果他见到现在的你,一定会为你感到骄傲,黛西娅,你为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而努力,不愿伤害任何一个人,也会毫不犹豫地对他人伸出援手,这些都是难能可贵的。”

    黛西娅微微睁大眼睛,不敢相信这些词汇是用来形容自己的。

    擎天柱笼罩在她的头顶,光学镜如同藏进了宇宙中的全部星辰般,宁静却格外耀眼。

    森林中的火棘开着一团一团的小花,微风吹拂而过,树林间簌簌而响,第一缕晨光升起,照亮擎天柱的侧脸。

    她这时感觉到,擎天柱的光学镜似乎真的是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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