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管你的事。”萨沃伊的枪仍然对准他，“你不被允许接触黛西娅·格林，外星人。”

    擎天柱没有半分退让。

    “她不是你们的囚犯。”他说。

    所有人都知道，如果擎天柱执意要做什么事情，没有任何人类能够阻拦他。

    他是塞伯坦人，庞大的身体以及人类无法企及的武器系统能在一瞬间毁灭整支特遣队。他熟知战争的一切规则，他所经历的战争比人类的生命都要漫长。萨沃伊如果执意阻拦，那么在此之前伦诺克斯好不容易与擎天柱谈定的和平条约就会在顷刻间被撕毁。

    士兵们都向擎天柱投去目光，接着在擎天柱的手指指向黛西娅时，他们又齐刷刷地看向黛西娅。

    黛西娅如坐针毡，一瞬间像是暴露在世界的焦点。她现在只想在地面挖个洞钻进去，躲避来自所有人注视的灼烤。

    擎天柱并没有继续征求人类的许可，他说完后便径直穿过营地中所有指向他的枪口。

    士兵们端着步枪，却毫无办法，只能看着擎天柱靠近黛西娅，帮助一个人类女孩。

    黛西娅忽然感到有些晕乎乎的。

    她仰起头看向擎天柱，清晨的阳光照亮擎天柱的红蓝色的外甲，他的光学镜像是另一片平静的天空。

    这绝对是发烧产生的幻觉……黛西娅想，不，这不是幻觉——擎天柱单膝跪地，正从她的手中拿走那个早餐粥军用罐头。

    “谢谢……”黛西娅轻声说。

    她发现自己的嗓音沙哑而虚弱，四肢的力气仿佛被抽走了。

    那些士兵仍然盯着他们，目光像是蜜蜂的针一样蛰得人浑身不适。

    不过，这也没有什么奇怪的，毕竟她从最初就被判定为塞伯坦人的间谍，说不定他们还会给她做生物监测——以证明她确实是血肉之躯，而不是塞伯坦人的伪装身份什么的。

    黛西娅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睛，快速看了一眼第九区的士兵。她的余光瞥见萨沃伊收起了手枪，并通过对讲机向第九区命令着什么。

    “你在发烧，”擎天柱说，他的手指变形出一根金属探针，罐头无坚不摧的盖子在他的手中顷刻间破碎，与一张纸无异，而后，他把打开的食物递还给黛西娅，“你还好吗？”

    这是他们三天以来第一次有机会交谈。

    “我还好。”黛西娅说。

    她还能坚持。

    黛西娅吃了一口罐头里的燕麦粥，甜味充斥着苦涩的口腔。

    就在几分钟前，她还在怀疑自己是否能够活下去，但现在她却感觉好多了。

    “你是怎么做到的，用红外设备检测到我的体温高出平均值？”

    “是的。”擎天柱承认道，“你需要人类医生。”

    “现在可没处找医生……”

    “我会说服他们将你送到就近小镇的医院进行治疗，如果恶化的话可能会发展成肺炎。”

    士兵们逐渐移走了视线，不再像监管战俘一样凝视他们，黛西娅双手抱住膝盖，蜷缩起来。黛西娅更好奇擎天柱是怎么知道的这么多人类的生物常识，而他现在甚至已经不再对自己的观点进行解释。

    “那样的话我就没办法和你们一起走了？”

    黛西娅仰起头问道。

    “这不是你该承受的一切，”擎天柱说，“黛西娅，你应当得到医疗和照顾。”

    如果将她送到医院，她会面临着什么？

    住院时仍然被人看守，痊愈后仍然被押送到美国第九区总指挥部，接受审讯？

    她不知道擎天柱什么时候会离开，而且他们前途未卜，这很有可能会成为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

    如果她被送走，那么擎天柱将孤身赶赴对塞伯坦人充满敌意的人类部队巢穴。

    又或者……

    黛西娅感到自己的胸膛沉闷，或许是因为病痛在消耗她的身体。

    但是……她不禁想道，这其实是一个很好的机会……让他们可以分开，擎天柱终于可以不用再照顾她，终于可以把她交还给人类社会，他也不需要再过逃亡的生活。

    一阵悲伤的、苦涩的感觉在她的心底弥漫着。她的鼻腔酸痛，眼眶发热，她能感觉到泪水正在蓄积。

    她努力低下头，不让擎天柱看到她即将落下的眼泪。

    “没关系……”黛西娅咕哝道，“我觉得我还能活下去。”

    擎天柱并没有被说服。

    “你需要为你的健康考虑，女孩。”

    天哪，他可真固执。

    黛西娅轻轻搓着自己的手臂，但却没有一点温暖的感觉。她的手心冰冷，发烧引起的浑身发冷让她无法自控地颤抖。

    这三天以来她在冰冷的湖泊中溺水、被当成罪犯缉拿、戴着镣铐锁在车里、马不停蹄地赶往边境……而她现在发着烧，手里拿着开封的军用罐头。她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再看到擎天柱，没有人会再对她伸出援手了，在这个孤零零的世界上，她想不到任何和她有关的人。

    她已经没有力气再继续说话了。

    “遵命，指挥官。”黛西娅说，她抬起头，盈满的泪水终于从脸颊上滑落。

    擎天柱愣了愣，似乎没有预料到黛西娅会这么说。

    或者他根本没有准备好面对脆弱的眼泪。

    “……”

    他沉默下来。

    黛西娅听到一阵机械转动的声音，擎天柱好像无意识地抬起了手，银色的金属手指悬在半空。但他什么都没做，过了一会儿，他的手落回原处。

    “如果他们要求你离开地球，你会怎么做？”黛西娅问。

    “……我追踪暗能量源启动引擎的信号来到这里，现在人类的自动机械脱离控制，我与伦诺克斯将军达成和平协议，帮助他们消除塞伯坦战争遗留下来的危险，这也是我应该做的事情。”

    “你不担心这是个陷阱吗？”

    “伦诺克斯将军会保证和平谈判的进程稳步推行。”擎天柱说，“他曾与我带领的汽车人一起并肩战斗，我们能相信他。”

    擎天柱顿了顿，他蓝色的光学镜微微转动了一下，移向黛西娅的双眼。

    他的目光像是能看透人所有思绪的光束，蓝色的微光轻柔地闪烁着。

    擎天柱似乎叹了一口气，然后妥协了。

    “我在成功进入漫游号之后，从资料库中提取了飞船所有的存储数据，整合发送给了人类联合国政府，以及在过去和汽车人合作反击霸天虎的人类作战部队总部，其中包含所有被我破译的霸天虎武器的信息，以此作为和平的基础。在此之前，他们或许将我视作敌人，但现在人类正面临着空前的危机。如果是霸天虎的暗能量污染了所有的自动机械，那么地球会接受来自于塞伯坦的帮助。”

    擎天柱在说完后又补充了一句，“你不需要再担心了，黛西娅，我会保证你的安全。”

    她没有理由不相信擎天柱。

    黛西娅忽然感到格外安全，而在第九区部队的包围下，感到安全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擎天柱的拳侧抵在地面，机械零件相互碰撞的声音如同某种特殊的节奏。这一次他变形时距离黛西娅极近，黛西娅几乎能看到他每个齿轮移动的轨迹。

    眨眼间，一辆红蓝色的卡车停在黛西娅面前的空地上。

    车门对她打开了。

    ……

    再次出发前往边境前，擎天柱让黛西娅坐在他车里取暖和休息。开始行动时，黛西娅仍然得回到第九区的车中。

    能允许他们交谈，已经是萨沃伊能做出的最大妥协。

    他绝对不会让擎天柱和黛西娅单独行动，因为很有可能对于他来说，这与“计划逃跑”没有什么差别。

    他们从安大略省和纽约州的交界处穿过边境，前往美国。

    黛西娅沉默地看着车窗，大片翠绿色的玉米地从高速公路的两侧掠过。东海岸附近与山区里完全不同，放眼望去，铺展的平原延伸向天空的交界线，天空高远而触不可及，几乎看不到云层投下的阴影。公路建造得足够宽阔，奔忙的轿车疾驰着，车流稠密得犹如滔滔湍流。第九区的车队和擎天柱引来了不少司机的注目，黛西娅不确定擎天柱是否已经被认出来开了。

    进入美国境内后，黛西娅忽然发现第九区好像没有过海关的审查。车队走的路是一条特殊通道，不向任何游客开放。

    她想起上一次与母亲过海关的经历。

    那时她还是个孩子，坐在副驾驶，满脸泪痕。她父亲留下的衣服在半天前刚被安娜扔进垃圾桶。她不知道安娜和丹是怎么认识的，或许是丹的运输公司和美国有什么生意上的来往，或许他们只是在公园散步时随意遇见的对方。当安娜决定彻底抛弃过去，重新开始时，黛西娅就一直像个负累一样占据她的生活，仿佛只要黛西娅出现在她的面前，就会让她想起一段不齿的过去。

    黛西娅转过头，望了一眼车队后方。

    擎天柱的车头离她这辆车很近，红蓝色的火焰涂装仿佛在风中燃烧。

    黛西娅从未想过自己还能回到这里，她以为她要被永远困在那个偏僻的小镇时，擎天柱忽然出现在她的家门口。当她走投无路的时，擎天柱对她打开了车门。

    他一直都在帮助她。

    但是为什么？

    她只是个与他素不相识的人类女孩，因为他偶然接收到了一条被霸天虎能量放大的广播信息吗？他完全可以在最初萨沃伊来到丹的房子时就离开，为什么他要留在镇子里？

    黛西娅的呼吸隐约变得有些急促，她的思绪变得凌乱，无数个问题在她的脑海中盘旋。

    ……为什么在萨沃伊对擎天柱说了黛西娅与他根本无关的时候，他仍然要冒着与人类联合国决裂的风险，给她开一个军用罐头早餐。为什么他会一遍又一遍地承诺，他会保护她的安全。

    发烧的症状似乎好了一些了，她的衣服被冷汗浸湿，脑袋嗡嗡作响。黛西娅在座位上缠紧手指，她低下头，胸口隐约间泛着酸楚。她不敢再去看跟在车队后方的那辆卡车，也不敢再任由自己不切实际地异想天开。

    第九区基地是个在外观上看起来与政府办公楼没有什么区别的建筑。只不过严格的岗哨让这片区域看起来像军事禁区。车队在门口的道闸停下，等待两名武装人员的盘问，萨沃伊经过瞳孔扫描证明自己的身份，而后道闸缓缓升起。

    “封锁特勤组，詹姆斯·萨沃伊。”武装士兵说，向车队打了个手势，“右转，去三号机库。”

    他们没有扫描擎天柱，或许是因为早就接收到了通知。黛西娅想。

    后方的机库更像是巨型仓库，或是博物馆的展馆，内部空间足能停泊数架国际客机，让塞伯坦人变形和行走绰绰有余。

    黛西娅从不知道在纽约市内还能有这么大的空间。

    机库看起来刚遭受过袭击，地面凌乱地散落着碎石，周遭围绕起黄色的警戒条。

    萨沃伊带领的车队路过损失最惨重的机库，黛西娅从车窗中看到许多散落在地的银色金属碎片……似乎还有一些被烧焦的机械零件。

    她很快移回目光，因为伦诺克斯将军已经在机库前等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