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

    她作为一个旁观者,看着一对年轻的夫妻,怀揣着期待迎来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

    纵使是一个资源匮乏的年代,还是尽全力照顾她,直至这个孩子长到一岁后,表现与同龄人有着巨大差别,也没放弃希望积极治疗。

    梦中的一切开始渐渐与刚刚苏醒时的记忆重合在一起。

    只不过一个是第一视角,一个是第三视角。

    就在陈慧想清楚其中的联系之时,梦中一切顿时化作一片虚影,如镜面般碎裂消失。

    同时还有一个沧桑的声音响起。

    “魂归兮,长问……”

    后面的内容她就没有仔细听下去,伴随着声音的出现,灵魂真正与身体融合在一起,此刻三十岁的陈慧是她,1982年5岁的陈慧也是她。

    还不等她完全接受现实,想要继续融合两个世界的记忆之时,周身忽然传来一道道温柔的话语,将她从睡梦中唤醒。

    “小慧,小慧,小慧……”

    睁开眼的一瞬间,陈慧瞬间融入自己的角色,习惯性地冲着来人露出傻笑。

    黄秀梅也没发现什么不对劲,将女儿从被窝中拖出来,以一种将其四肢牢牢禁锢在怀中的姿势抱起来。

    然后取出一旁的衣服,一边穿衣,一边和往常一样唱这歌。

    “小手乖乖伸出来。”

    在温馨的歌声中,陈慧不受控制地伸手伸腿,等到她意识到自己不只是5岁的陈慧,想要证明自己已经恢复如常时,人早就在母亲的照顾下洗漱干净,坐在桌子旁,准备吃早餐。

    黄秀梅将桌上的红薯拿起,凑到陈慧眼前看一眼,安慰道:

    “小慧等一等,马上就可以吃了。”

    陈慧看着如此疼爱自己的母亲,刚张开嘴巴,准备解释说明情况。

    却猝不及防地被母亲塞入一大块红薯,感受着舌尖突然传来的甜蜜,她果断合上嘴巴。

    这一幕恰好被黄秀梅看在眼里,脸上情不自禁露出笑容,满意地点点头。

    “小慧最乖了,先吃完红薯,待会妈妈带你去玩小蚂蚁,你不是最喜欢小蚂蚁搬家吗?”

    说话间,她还摸了摸陈慧的后脑勺。

    也不等陈慧解决完嘴里噎喉咙的传统红薯,开口介绍家里的情况。

    这对黄秀梅来说是每天的日常,这种没有回应的日子,她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

    因而此时不说话的陈慧,在她眼中无比正常。

    “你爸今天去镇里上班,你知道的就是镇上的木材厂。至于你爷奶,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这么早就出门干活,我们也要抓紧时间,不然待会儿又要被村里其他人看笑话。”

    说罢,她狼吞虎咽地解决手里的红薯,最后灌下一碗凉水,迅速结束早饭。

    而陈慧就在这种着急忙慌,仿佛独处于自己世界中的母亲的情况下,握紧手中被塞下的水壶,忐忑不安地站在背篓中,往自家刚被分到的田靠近。

    一路上,遇到不少村里人,大家都是赶早干农活,不然待会儿太阳出来,就不是谁都能扛得住的。

    众人看见背篓中的陈慧,和瘦弱的黄秀梅,眼神中不由自主地流露出可怜的意味。

    “忠实家的,又带着大丫一起去干活呀?”

    “是的,桂花婶。不然小慧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一个人?你家不是还有志斌吗?这俩堂兄妹年纪相仿,正好可以在一起玩。”

    “志斌一个男孩子,和我们小慧玩不到一起。”

    此言一出,不少人露出有道理的眼神,也有不少露出流露出嘲弄的眼神。

    村里人谁不知道陈慧是个小傻子,这种孩子根本就没人愿意和她玩,自家人也不例外,可不就得带着孩子一起干农活。

    甚至有人还因此体会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快感。

    之前黄秀梅作为嫁给村里少有的工人的姑娘,那是许多人羡慕,或者说嫉妒的对象。

    可是这一切在陈慧出生之后就变了。

    一个傻子足以拖累一个工人家庭,还是一个在这个计划生育时期只能有一个孩子的工人家庭中的女傻子,就更令众人自得。

    黄秀梅自然也清楚大家眼神中的戏谑,她也是清楚这些,才会将女儿一直待在身边。

    不然她不知道迎接自己的将会是什么。

    想到这,她不由得加快脚下的步伐,快速往自家的田里赶过去。

    一靠近水田,她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因为眼前的景象,和她来时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空荡荡的水田中,只有随风摇摆的水稻苗在等候她的到来。

    而她所想象的家公家婆,全都不见身影。

    有那么一瞬间,黄秀梅的脑子甚至是宕机的,除了田间地头和家中,她无法想象这个时间点,家公家婆还会出现在哪里。

    殊不知她还在念叨的几人,此时早就已经赶到接头的地点。

    在一处密林当中,一群怀揣着相同念头的人聚集在一起。

    哪怕身处的环境再糟糕,只要伸长脖子,透过树叶间的缝隙,看见海另一端的景象。

    一切的惴惴不安都将落回肚子里,同时脸上还会荡漾开满意的笑容。

    陈家七口人此时就是处于这种情况,七个人蜷缩在一处草丛构筑的躲藏点中。

    一夜的赶路早已让几人狼狈不堪,脸上的笑容与其狼狈的模样分裂感十足。

    何先菊捏了捏酸胀的小腿,而后将怀中准备的干粮拿出来,谄媚地笑着递到几人身前。

    “公爹,这是昨晚做的饭团,您先吃。”

    陈老头瞥了一眼,随手拿下,直接塞进嘴里。

    他一边吃一边望着远方高楼大厦组成的香江,一句话也没说。

    但如果仔细看的话,才能发现他微微颤抖的双手。

    陈老头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这辈子还有能够过上这种好日子的机会,纵使二儿子当上工人时,他受到村里那些老家伙的羡慕。

    可就算是那样,也没有让他自己成为香江人来得畅快。

    一想到自己马上就要过上人人羡慕的好日子,胸中不由得越发畅快。

    在他思索间,何先菊看了几人一眼,将怀中的鸡蛋一一分好,顺便还给自己留了一个。

    然后在陈奶奶愤怒的眼神当中,有些忐忑地转过身,慢慢将手中的鸡蛋剥好壳。

    闻着手中鸡蛋散发的香味,她下意识地吞咽口水。

    “咔嚓——”

    可就在她准备将鸡蛋吃下去的时候,身边突然传来树枝被人踩断的声音。

    或许是以前的经历在作祟,突然出现的声响把何先菊吓得不轻,下意识地直接将一整个鸡蛋塞进嘴里,生怕被人抢走。

    也正是因为她的这个决定,当来人开口。

    “你们几个人的船票拿来!”

    当何先菊意识到是管理偷渡的蛇头时,鸡蛋早已经将嗓子堵得严严实实,上下困难。

    于是当蛇头伸出手时,迎接他的就是一个被鸡蛋噎到面色发白,呼吸困难的一颗脑袋。

    伴随着这颗脑袋的,还有何先菊嗓子里无法呼吸,发出的“嗬嗬”声,以及在面对生命垂危时,一个人努力抗争造成的动静。

    声音不算大,但在此时为了偷渡而蛰伏的空间中格外瞩目。

    蛇头可不管何先菊是在干什么,在担忧自己位置暴露的一刹那,他立即朝何先菊的胸口踢上一脚。

    “嘣!”

    皮鞋踢在肉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顿时将在场的人吓得不轻。

    蛇头也试试地警告道:

    “要是你们这一家再闹出声音,直接把你们一家扔下去喂鱼——船票!”

    声音从牙缝中挤出来,顿时将陈忠厚吓得胆战心惊,他赶紧捂住何先菊的嘴巴,一脸谄媚地解释道:

    “我家的不懂规矩,您可千万别脏了自己的手,我们自己来处理。这是我们的船票,您请看。”

    蛇头可不管这些,看着陈忠厚,心中的怒火还未消散。

    直接给了陈忠厚一巴掌,而后转身将看向这里的其他人扫视一眼。

    眼神中的意思很明显,如果谁再闹出动静,下场肯定就是下海喂鱼。

    视线解除的那一刻,所有人瞬间缩小自己的身形,避免被蛇头注意到。

    直至蛇头转身收取其他人的船票,陈忠厚才放开捂住妻子嘴巴的手,厌恶地说:

    “你要再闹事,看我不修理你!”

    说罢,还伸出手,做出要打巴掌的架势。

    何先菊想也不想地立即低下头,躲避陈忠厚的手,连连致歉道:

    “当家的,你放心,再也不会出现了。”

    而后迅速爬向刚刚鸡蛋滚走的位置。

    蛇头的那一脚对她而言也是因祸得福,恰好从嗓子里挤出来,再次自由呼吸。

    等到她再次抬起头,只见嘴巴被捂出几道红色的手印,看出刚刚陈忠厚动手的狠厉程度。

    但是这一切都影响不了何先菊吃鸡蛋的心情,她心满意足地将鸡蛋用衣摆擦擦,迅速扔进嘴里,美滋滋地再次享用起来。

    陈忠厚七人这里吵闹不平静,正在田地里忙活的黄秀梅也迎来了自己的难题。

    黄秀梅正准备下田,准备将育好的水稻苗全部拔起来,明天才可以开始插水稻。

    至于年幼的陈慧,则是被她用陈旧的红绳绑在田边的一颗树下。

    这时陈慧才意识到昨夜绑着自己的是什么,这是担心自己乱跑才把人绑住。

    可是她现在已经恢复如常,这就没什么必要了吧?

    想到,她有些无奈地攥紧手里的绳子。

    想到刚才绑起时的错愕,她连忙开口道:“妈!妈!”

    黄秀梅立即转头看过来,看着正在拉扯绳子的女儿,正准备安抚,突然瞧见分到隔壁水田的大伯母一家走来。

    大伯母一来就直截了当地说:

    “你们家就你一个人来?你家公家婆呢?”

    “他们不在家,出门时也没看见。”

    此言一出,大伯母立即灵光一闪,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压低声线,有些试探性地询问道:

    “该不会是……”

    说罢,还对着黄秀梅挑眉,把一旁的陈慧看得一愣一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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