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花草

    兰花最后的记忆定格在支离破碎的半空中。

    旋转,跳跃,然后升入云层。

    各种奇怪的声音震动耳膜。

    “沉重悼念我们昔日的换头大师、美肤达人、双眼皮第一刀——兰花院长。愿您早日安息,来生再创辉煌!”

    ......

    “姑娘不会真的香消玉殒了吧?”

    “胡说什么,人好好的躺着,还没断气儿呢!”

    “呜呜呜,您都睡了三日三夜了,快醒醒吧!”

    咦?剧情的走向好似有点不太对劲?

    床上的人蹙了蹙眉,只觉一旁的聒噪声吵得她脑仁疼。

    她抬起分外沉重的眼皮,浑身酸痛,不禁吱唔了一声。

    没等她起身,床榻边霎时围上来三个眼泪汪汪的圆脸小丫头。

    三人各自抹了把眼泪,异口同声对她说:“姑娘,您醒啦!”

    面对三张陌生的胖脸,她打了一激灵,抬眼环视所处的整间屋子。

    这闺房朗阔宽敞,床牖半开,熹微的晨光透过幕帘洒在地面。

    头顶是绣着梅花的碧纱帏帐,悬挂在她正躺于其上的雕花罗汉床的两侧。

    布局陈设格外考究,一派古色古香仿佛置身在千年前的世界。

    雅,实在是雅,可越雅越觉得不对劲。

    她猛地坐起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对准自己的左脸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几只胖手慌忙伸过来将她按住。

    “姑娘,你是傻了么?打哪里都行,万万不能打你这脸蛋啊。”

    这话倒是有意思,莫非她这脸是金子做的不成?

    正想着又举起了爪子。

    果不其然歪坐在床下的三人猛扑上来夺她的手。

    打自己脸的和阻拦她打脸的乱作一团。

    “想要我不扇巴掌也成,你们得回答我几个问题。”

    三个哭唧唧的小胖丫乖乖点头。

    “我姓甚名谁?”

    其中一个年岁看起来稍长的丫头吸了吸鼻子,咧嘴说道:“您是我们汴京第一美人—兰花娘子呀。”

    兰花如遭雷击般僵坐在原地,迷茫的眸子望向虚空的某处。

    方才只是灵光乍现的设想,现在确认无疑了。

    她没死透。

    反而因祸得福穿越了。

    突如其来的车祸将她连人带魂撞回了古代。

    内心喜忧参半,虽说又得了重活一次机会,可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更何况当前这世道女子地位实在堪忧。

    不过看样子这一世她过得还不错,似乎是某家的千金大小姐。

    而眼前这三个圆滚滚的小女孩正是她亲自挑选的贴身丫鬟,最大最稳重的叫绿箩,其次是杜若,年纪最小的才十二,取名春桃。

    三个人的名字均是入府时她给起的。

    她回过神,敛起复杂的情绪继续问:“家里还有其他兄弟姊妹么?”

    丫鬟们对视一眼:这毒蘑菇真是不容小觑,竟还会令人丧失记忆。

    小春桃再次吧嗒吧嗒掉起金豆子。

    “姑娘,您以后可不能再以身试毒了,昏睡了三天不说,怎的起来成了这副痴傻小儿的模样,呜呜呜,姑娘的命好苦。”

    绿箩上前挡住她,欠身说道:“回姑娘的话,您是家中长女,还有位弱冠之年的胞弟,名唤兰草。”

    她一听这话,跳下床赤脚跑到妆奁前,对着铜镜左照右照。

    还好,她吁了一口气。

    脸还是那张脸,只是比前世的自己稍显稚嫩了些。

    皮肤细嫩,杏眼樱唇,胶原蛋白满满,一丝皱纹也无,精致无暇宛若一件上好的甜白釉瓷器。

    她忍不住戳戳柔嫩的脸颊,喃喃道:“好年轻啊。”

    杜若走到她身边,笑着说:“姑娘虽说是长姐,却只比二郎大了半载,正值双十年华,自然是青春貌美。”

    兰花若有所思地看向铜镜里模糊的人影,微微勾唇。

    嘿,还给她减了足足七年光阴,重回年轻态,甚好甚好。

    见小娘子情况好转,春桃便忙活起来,噔噔噔跑出厢房,回来时往她手里塞了个汤婆子。

    “姑娘拿着暖暖手吧,早春时节最要当心别受了风寒。”

    说话间兰花确乎感到周围有股冷空气作祟,抬眸向窗外看去。

    柳枝上依旧光秃秃的,零星嫩芽在东风的吹拂中含苞待放,一片春寒料峭的光景,生机勃勃又凛冽苍白。

    融融暖意流经四肢,紧绷的心神也软了下来,她双手捧着汤婆子重新坐回榻上。

    “最后一个问题,现今是何年何月?”

    春桃用手托着胖腮蹲在她脚边,对于她提出的问题不再大惊小怪。

    认真回答道:“如今是治德三年,官家通达宽厚,百姓安乐富庶,边疆的仗也快打完了,翟将军和霍将军不日便将凯旋,正逢海晏河清的盛世呢。”

    兰花点点头,心里约莫有了数。

    没等主仆叙完话,门外跑来了个气喘吁吁的婆子。

    “夫人听闻姑娘醒了,忙差我过来瞧瞧,姑娘拾掇拾掇便随老身去前厅吧!”

    杜若起身将那婆子迎进门,顺手斟了碗茶递到她身前。

    不忘向她打听:“桂嬷嬷,姑娘刚醒,精神还不大好,发生何事了如此着急?”

    桂嬷嬷瞅了眼不远处的兰花,见她懒洋洋斜倚在榻上,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

    放下手中的茶盏,急忙说道:“哎呦,我的小祖宗!前厅都乱成一锅粥了,二郎非要把家里的铺子改成铁匠铺锻造兵器,老太爷听后大怒,拿起他那寿字龙头拐给二郎后背打出三道深深的血印子!”一边说一边比了个三的手势。

    兰花晃晃双腿,玩味地看向又急又躁的桂嬷嬷。

    直觉告诉她,单看这婆子的面相,就不是什么好人。

    故意等了半晌才缓缓开口:“一边是我爷爷,另一边是我弟弟,他们双方争执不下,跟我有何关系?”

    她摊开双手,看似很是无奈。

    桂嬷嬷愣了愣,心底里急得直骂娘,这丫头片子何时变得如此伶牙俐齿了,前几日还是只连话都不敢大声说的小绵羊。

    她是兰夫人的陪嫁丫鬟,又是府里唯一男丁的奶娘,老太爷一棍子下去,打在兰草身却切实疼在她的心。

    索性豁出老脸,低头哈腰赔笑道:“谁不知阖家上下老太爷最听姑娘的话,夫人想请您过去说和说和,二郎是咱家独苗,以后还得靠他继承香火呢不是?”

    不说这话还好,可拐弯抹角添了这么一句,兰花反倒更懒得动弹了。

    呵,重男轻女的老货。

    一个粗使仆妇也敢随意拿捏她。

    她给身旁的绿萝递了波眼色。

    绿萝心下了悟,挺胸叉腰横在桂嬷嬷面前,拿起了大丫鬟的架子。

    “姑娘大病初愈,身子较弱得很,容婢子们先伺候梳洗更衣,待姑娘用过昼食有了气力,方可随您去前厅面见老太爷。”

    说罢连推带赶把杵在原地的桂嬷嬷“请”了出去。

    不忘说了声:“嬷嬷若是不放心,就请在门外站着等等罢。”

    亲眼见识过她贴身大丫鬟的手段后,兰花对即将在大雍朝开启的新生活充满信心。

    她美滋滋跳下床,眉开眼笑地说:“绿萝,真有你的!”

    绿萝腼腆一笑:“还不是姑娘教得好。”

    兰花秀眉微挑,看来这前身并非是没有主心骨的笨蛋美人,连身边丫鬟都调教得这般机敏能干。

    扮猪吃老虎,不愧是她。

    因着是刚穿越而来,兰花对于古人的规矩习惯还不大熟悉。

    她干脆解放双手,任凭三个小胖妞自由发挥。

    不多时,一身水色衣裙的娇美娘子站在云纹什锦漏窗前,逆着午日明媚的阳光冲三人微笑。

    罗衫轻软,百迭裙垂顺,衬得兰花不盈一握的腰肢更加纤柔婀娜。

    乌黑浓密的青丝挽了个团髻,以折骨钗搭配红头须固定,鬓边垂下两缕发丝随风摇曳。

    兰花五官鲜明立体,只需略施粉黛即可艳丽无双。

    即便是与她日日腻在一块的贴身丫鬟,见到此情此景也不由看迷了眼。

    怪不得老太爷给姑娘取名兰花,真是人如其名。

    春兰如美人,不采羞自献。

    绿萝毫不留情地给还犯傻的柳叶和春桃一人一个爆栗。

    二人头顶大包去小厨房端午膳。

    绿萝伺候兰花净了手,引她去小厅的餐桌前落座。

    很快杜若和春桃提着两架雕漆食盒回来了。

    各式各样的食饌摆上桌,兰花的肚子咕咕叫起来。

    不得不说,古代人在饮食方面十分讲究。

    除了荤素齐全的正餐外,还有一个精巧的梅红匣子,里面装的是打零嘴儿用的饮食果子。

    兰花拿起箸夹了一块晶莹剔透的水晶鲙,入口鲜香滑嫩,格外爽口。

    顿觉胃口大开,左尝尝这道蒸羊肉,右尝尝那道芥辣瓜儿。

    每一道菜都好吃!

    兰花就着一桌子菜肴闷了两碗米饭。

    最后以喝光琉璃盏中的玫瑰酿收尾。

    酒足饭饱,兰花打算再墨迹一会,于是靠在桌沿边发呆。

    光是自己院内的小厨房就能做得如此美味,难以想象主母院子的伙食该有多好!

    玉盘珍馐怕是吃都吃不过来吧。

    想到此处,兰花扫了眼门外快成冰人儿的桂嬷嬷。

    丫鬟们纷纷撤去桌子上的碗碟。

    还不习惯被人伺候的兰花,顿觉有些不好意思。

    她在小匣子里胡乱抓了把白花花的西川乳糖,塞进三人敞开的衣兜里。

    自己则扔了颗金丝党梅进嘴,嘿嘿一笑:“吃着玩!”

    双手一拍,腾地起身,向门外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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