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前夕，陆宗砚特地调休三天回家陪考接送。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夕颜参加考试，他竟然觉得比他当年自己参加博士答辩还要紧张。
“紧张吗？”
夕颜把小橘挠成了一只吹风机，“还好吧，正常发挥的话，我应该不会太差？”
将考试需要的涂卡笔、水性笔、橡皮、尺子、身份证和准考证反复检查好几遍，陆宗砚才将东西放入少女的包中。
末了，他又拿出一个护身符，“这是颜景医生托我交给你的。他说你用完后再还给他，给她女儿借借学霸的……仙气。”
这些话陆宗砚实在觉得难以开口，可师兄过于恳切，他也不好拒绝。
小姑娘捏着护身符看了看，然后若有所思地看向陆宗砚，“需要我对着吹几下吗？像孙悟空那样！”
见她还有心思开玩笑，陆宗砚绷着的神经也放松了一些。
三天高考很快结束，考完学校组织估分，夕颜因为要陪着老太太复健，便没去参加。
晚上，林嘉扬打来电话，语气里有些小紧张：“你觉得怎么样？”
夕颜语气淡淡，“志愿是肯定能录的。”
“那你要报哪个学校？”
“北医大。”
林嘉扬一听，声音有些紧张，“我也是……”
“你估得多少啊？比我高的话肯定可以咯。我这次可能是踩线进。”
“我怎么……”
怎么可能比你考得好？！几次模考分差都快二十分了，万年老二林嘉扬简直学到绝望。
少年声音低落，“这一年我没有一次考的过你的。”
“林嘉扬……你说让我在学校不能可怜你，从倒计时结束那一天起，高中就结束了。”夕颜捏了捏小橘的下巴肉，“你要是正常发挥，那应该能拿到状元吧。”
听聂雨菱说每年的高考状元都会有很多奖金补贴，应该可以让林嘉扬不再那么窘迫。
手机那边传来长久的沉默，半晌，林嘉扬意识到夕颜在说什么，滚烫的怒意通过听筒刺得夕颜眉毛一跳。
他喊道，“夕颜！你他妈别太过分！”
从不讲脏话的好学生暴走了。
夕颜按了按耳朵，换个放向接电话，“没有啊，我也不是故意的。只是语文作文要我赞扬母亲，我没感受过母爱，赞扬不出来。”
从小到大，她在母亲那里获得的只有冷冰冰的知识。
以及，被当做附属品的认知。
她实在没办法昧着本心赞扬，但是她也没空着卷面，只是突然很想就这个题目写一下陆宗砚。
嗯……就是很巧的，高考前在网上看到的新词汇——“男妈妈”。
只是不知道阅卷老师会不会判跑题。
闻言，林嘉扬也愣了。
他知道夕颜离谱，却没想到她会在高考考场上离谱。
他也知道夕颜有些较真，更没想到，她会用放弃分数来较真。
他也很小就没了母亲，不过作文对他来说就是背课文，他写的全是别人写过的母亲，他的目的就是拿分！
“夕颜，你……别太离谱！”
虽然离谱，可是在少年心里，女生这个物种好像突然被分成了夕颜和其他女生两个分类。
她总是有自己的逻辑，自己的特立独行的行事方法，让人接受不了，却也根本没法忘记。
被对方气鼓鼓挂了电话，夕颜倒也不甚在意，逗了会儿猫，看时间差不多了，便去厨房看自己的汤煲的怎么样了。
高考结束后，她空闲时间突然变得多了，日常除了去孟爷爷那边帮奶奶复健，回了家她就开始着手实操看了许久的食疗食谱。
高考放榜那天，她正在家里打包汤食，大门突然滴哩哩响起。
她探出头，发现是陆宗砚突然回来了。
“怎么了？”
“聂校长打来电话说可以查成绩了。”
陆宗砚换好鞋往里走，说话时有些气喘，素来沉静的人难得一副急匆匆的模样。
他皱着眉，没有拿电脑，反而皱着眉一脸严肃地站在玄关。
夕颜本来不紧张，可看着陆宗砚的脸色，突然心里开始犯嘀咕。
难道自己翻车了？
她悄悄咽了下口水，放下手里的食盒，“那……查……查一下？”
“不用了，我查过了。”男人叹了口气，一步步靠近，“茜茜，你啊……”
想到自己大跑题的作文，夕颜扣着桌边，下意识往远处挪，“考……砸了？”
陆宗砚来到她身边，忽地抬手。
夕颜下意识一缩脖子，脑袋上落了个大掌，温柔的揉了揉她的发顶，“是我们的状元！”
“状元？”
夕颜懵懵地仰头看向陆宗砚，似乎不太明白这个词代表的意义。
“就是全市第一。”
全市第一。
有点点意外！居然还是全市第一！
夕颜瞪大了眼睛，“那谁是第二名啊？”
“有个并列第一的，总分比你低了0.5，四舍五入，勉强并列第一。”陆宗砚抱着胳膊，骄傲的翘起唇角，“你那个同桌，林同学。”
“哇！”
夕颜拍了拍陆宗砚的小臂，“陆医生恭喜哦！又要大出血了！”
“小夕医生同喜，这叫……”陆宗砚弯起眼睛眼睛，笑道，“炫耀。”
用颜景的话来说就是，家里有个一直考第一的孩子，这不值得昭告天下吗？
嗯，当然值得。
“有想好要去哪个大学吗？或者想学什么专业吗？”
“北医大中医临床。”少女没有丝毫犹豫地报了个名字，然后看向陆宗砚，“我想成为像你一样被人尊敬的医生，想帮奶奶治好病。”
因为夕颜父亲就是一位名中医，所以对于她选择中医科这件事，陆宗砚没有丝毫意外。
只是她给出的理由，倒是让他实打实愣了一会儿。
他揉了揉少女的脑袋，“我希望你是因为真心喜欢，才去选择这个专业的。”
而不是像他一样，被家族逼着，用学医救人来自证。
证明自己不止会给别人带来灾难，他也可以治病救人。
少女心虚地点头，“……我不会做我不喜欢的事。”
“嗯，志愿什么的可以慢慢想，需要咨询的话我可以帮你找人。”陆宗砚没有多急着让她立马做出什么决定，语气轻松地换了话题，“这做的什么好吃的？”
“牛奶南瓜羹，丝瓜三鲜汤，还有，山药鸽子汤。”
陆宗砚眉梢一挑，“唔，闻起来真不错，我们小夕医生就算不当医生，也能去应聘大厨。”
小姑娘骄傲地翘起了下巴，“这世上只有我不感兴趣的事，没有我做不好的事。”
陆宗砚预定的“状元甜品”比他们二人先一步到各科室。
等夕颜跟着陆宗砚一下车库电梯，迎面就碰上了几位主任医师。
“陆医生，甜品收到了，恭喜你家茜茜又考了第一。”
“谢谢，这次是高考状元。”
“哇！茜茜这么厉害！快来学医！然后我们当同事！”
“陆医生恭喜啊！”
“谢谢，是茜茜厉害，拿了个高考状元。”
一路走下来，遇到的同事纷纷都来打招呼，连一些患者都知道了。
夕颜甚至都开始不确定，到底是陆宗砚本来就如此健谈，还是，因为真的开心。
“陆宗砚，你好像有点夸张哦！就好像是你拿了状元一样！”
明明他自己是加州医学院提前结业直博的优秀医生，怎么看都比她要优秀的多。
“不夸张，高兴。”
是真的很高兴。
除此之外，他只是不希望夕颜这么优秀的孩子像当年的自己那样，明明拿了学生生涯的最高荣誉，回忆起来却没有亲人给他祝贺，以他为傲，无人同喜。
——
录取通知书的邮件很快送到家里，里边除了一份录取通知书、校园卡和入学须知之外，还有一份高等学校学生资助政策简介及申请表吸引了夕颜的注意力。
林嘉扬和夕颜都考进了北医，前阵子林嘉扬在录档线出来后粗略算了一下，学费加住宿费两个大头大致需要三万块。
而他们拿到状元后，政府学校和一些赞助企业前前后后发放的嘉奖有五万元，足以包揽这些大学前期的基本消费，如果平时再做一些兼职，就算是一个人生活也不会很拮据。
咨询了林嘉扬，夕颜得知未成年填写这个申请表需要监护人签字后，便先将申请表放到了床头柜最下层。
床头柜里边还放着另外两张卡，一张是陆宗砚给夕颜的副卡，自打给聂雨菱买过礼物后便再没动过，另一张是陆宗砚帮夕颜办理的大学学费卡，她也没动过，她悄悄用自己赚来的嘉奖交了学费。
而两张卡下边压着一份手写的小册子，是她默写出来的父亲的膏方。以她目前的知识水准，她没办法评估这些膏方的价值，但是看大伯和父亲的徒弟们对这个膏方的执着程度，应该是价值不菲。
她很感谢陆宗砚对她的照顾，但是她除了能做到这点回报，别的好像什么都帮不了他。
这些事陆宗砚都不知道，夕颜也不打算在成年前告诉他。
暑假眨眼间就过完了，很快迎来了大一开学。
聂雨菱的师大开学晚，非要跟夕颜一起去她宿舍看看，美其名曰看一下未来的“争宠对象”。
不过她最后被聂慧女士拖回老家看奶奶，没能如愿跟去。
最终还是陆宗砚去送的夕颜。
因为学校离家近，周末可以回家，陆宗砚给夕颜列的必备物品清单全部整理好后，几乎一个行李箱就装完了。
出发前，陆宗砚还帮她准备了几份小礼物让她带给新室友。
北医宿舍是四人间，其他三个女生都是西医临床的，只有夕颜一个人是中医临床的。
见到夕颜，三个女孩子都热情又亲和，几个人很快加了好友，拉好了宿舍的群。
据说中医临床这个专业一共录了十五名新生，但只有夕颜一个女生，因此夕颜被迫成了全班的团宠。
刚开学那段日子简直像是个被围观的动物园的动物一样，先是被自己班同学和老师看，然后是其他专业的。
但好在，大家都只是远观一下，一直追着她的倒是还没出现。
大一上学期中医专业理论课程只有四门，课程相对宽松，夕颜也有了更多时间跑去复安附院中医科跟着孟老学习，顺便陪奶奶复健。
这一年来，陆宗砚和孟赟领着一众学生精研针灸和药理结合的神经系统修复项目，研究结果大有进展。
成果和文章发表后，复安的这些得到了上级的重视，除了来就医的人数增加，不少其他医院都派人来学习，医院招商更上一层楼。
哗啦啦——
股东大会上，看着今年医院运营整体数据的增长，特别是陆宗砚负责的附院来带的远超预期的可观收入，元老级股东们在陆宗砚汇报完带头鼓起了掌。
散会后，向来无人问津的陆宗砚今日被不少股东主动示好，更有几个爷爷的多年老友主动过来搭话。
“阿砚，从零开始的版块没想到在你手里能拿出这么亮眼的成绩，还真是有几分你爷爷当年创立复安时的魄力和实力。”
“过誉了陈伯，只是一个附院，不过也多亏您当初力排众议的支持。”
“复安这几年在你大哥手里都不温不火的，要是再不找点新突破早晚要完蛋。好在今年势头大好，有重回巅峰的趋势了。”
“大哥自有他的一套经营策略，。”看着陆宗祁和二叔三叔一同黑着脸从身侧走过，陆宗砚神色淡淡，“附院建成后，请孟老出山和今年的不少项目都是大哥牵头的。”
“哼，你啊。”
陈伯拍了拍陆宗砚的胳膊，“我在这儿这么多年了，还不知道什么叫牵头吗？不就是挂个名吗？你有本事你就别收着，我和你几个叔伯都会支持！”
“谢谢陈伯。”
陆宗砚谦逊地笑笑。
他不是故意收着，只是志不在此，陆家这点东西，他沾上都觉得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