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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我推开门,于沛原本望着月亮转过身来。

    “宴会结束了吗?”

    我邀于沛进来坐但他却拒绝了,他看着我的脸,然后沉默了好久,月光闪进了云层,使我看不清他的脸。

    “我要走了。”

    “去哪儿?”我突然紧张起来。

    “天津。”

    “怎么这么突然,为什么去那里?”

    “………我很快就会回来的。”他说话突然嚅喏起来,我觉得有点不对劲。

    “阿玛让你去的吗,什么时候回来?”

    他不回答,我的眼眶发酸。我抬腿就要走,于沛拉住我。他紧紧地拉住我,我挣脱不开,我低下头赌气一样地不说话,只是默默的流泪。

    于沛弯身看着我,双手轻轻拭去我的眼泪,说:“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又是离别,自从云珠姐死后,我对分离太敏感,总怕再也见不到。

    “明年大婚之时,我肯定会回来的。”

    “要去这么久吗?”

    我看着他,心中离别的情绪翻涌。

    “不一定,可能很快就回来。我走了,这封信你帮我转交给老爷吧。”他将一封书信放在我的手心,然后摸摸我的头,“等我回来。”我点点头,他笑着看看我,就转身离去了。

    他走得很快,我看着他的背影慢慢隐匿在黑暗中,月光普照,流泄而下,眼前只是一片漆黑,只有海棠花在月光下的剪影,我轻唤了一声,“于沛哥。”

    于沛的离开,让我对这场婚事越发地不在意,就像是所有洪水冲垮一切,我悲伤嗟叹之时,水面漂浮了着我珍藏已久的字画。一切都变得无所谓了,一切都只等它静静地到来,我坦然接受。

    我躺在床上,回想起小时候的事情。于沛是阿玛的义子,听额娘说,我原有一个哥哥,那一年阿玛在宁夏平定乱事,她一人在京即将分娩,但是因为额娘忧思过度,结果胞兄因难产而死,当时阿玛在漫漫黄沙之中辗转三天三夜,之后终于突出重围,结果收到消息的阿玛呼天号地,捶胸顿足,感叹命运弄人,后来,他经过一个破城时,一个沙漠中的废弃茶水铺门口,发现尚在襁褓中的婴儿,风沙将他的小脸吹得通红,阿玛看看那婴儿,泪水纵横,仿佛是天赐的甘霖,他悲喜交加,然后命侍卫喂水,将其带回来,教其识字练武,明礼修身。

    后来我出生,他就将我看做亲妹妹,当然我也当做亲哥哥对他。我们像大多数的兄妹那样,吵吵闹闹,他偷偷带我出去逛集市,买糖人,买灯笼,有一年,被阿玛发现,阿玛狠狠地在他脸上打了一巴掌,被罚跪在祠堂,晚上我偷偷去看他,我一直在哭,问他疼不疼,他却嬉皮笑脸地让我把在集市上买的胭脂拿出来,说胭脂抹在他脸上就不疼了。然后我信以为真,用小手将胭脂涂抹在他脸上。而且为了减缓他的疼痛,我将半盒的胭脂都涂在他脸上,他的脸红彤彤,像个唱堂会的戏子一样。

    ……

    晚风将我的眼泪吹干,我觉得我的脸有些干涩。我唤芙桂打了一盆水,净了净脸,然后将信收好,打算明天把它交给阿玛。

    *

    窗外的喜鹊将我唤醒,我拉开床幔,屋子里亮堂堂的,阳光不请自来。我感觉眼睛有些发胀酸涩,我想可能是因为昨天晚上哭的原因。嗓子也有点干,想要倒杯茶喝,走到桌前,看见桌子上摞叠着几匹布,我摸着滑溜溜的布匹,都是些上好的,我问芙桂这些哪里来的?芙桂说是额娘一大早派人拿过来的,是搬进来的那位向先生送的。

    我心里莫名反感,让芙桂把这些都收了起来。自从赫尔王府出事之后,我对这些军阀司令少帅十分反感,虽然和平演变,但我知道各地还是明争暗斗,烽火连天,但阿玛似乎也和他这些人保持着联系,我也不懂阿玛的站位与所想。这些政治权谋,我也无心去知晓了解。从这一方面,我又有点期待明年的婚事,抛下所有的事情,管他什么改朝换代,江山易主。要是阿玛和额娘于沛一起去就好啦。我对自己的这种想法也很鄙夷,但是听说城外百姓都箪食壶浆欢迎革命军,复辟光兴之事,我便也没那么在意了,每日温书习字也就好了。

    我来的不是时候,阿玛正在书房和人谈话,于是我便来找额娘,让额娘将信收了去,额娘问我那些衣料布匹是否还喜欢,我只说自己没有兴趣。额娘笑着说,“你呀,不爱脂香,只爱墨香。”我对闺阁之物从小便不欢喜,我唯一希望的事,是等我出嫁,阿玛能把那颜真卿的真迹送给我。

    说来兴起,我又一时手痒,在偏案上书了一幅韭花帖。正和额娘看时,阿玛和一人走了进来,我抬头刚好与那人目光相对,便连忙低下头来,将字藏在身后。站在额娘的身后。

    “玉娘,吩咐小厨房安排一桌好菜,马上就在这我与向少帅食用。”阿玛说,这时我才知道原来这就是新搬进来的向少帅,那天在花园看到的人也是他,只是今天他穿着一身蓝黑长袍,一身书生气,和那天的装扮截然不同,一时竟没认出来。

    “好。”额娘点点头。

    “麻烦玉夫人啦。”那人说。

    阿玛看到我,便向其介绍,“这是小女,闺名清钰。”

    “清钰格格,你好”,他双手拱于胸前,向我作了个揖。

    我看见他皮肤白皙,不过二十四五的年纪。并不像是个领军作战,久经沙场的将军。但他面目清秀而不失俊朗。

    我微微欠身,表示还礼。

    忘记了手中还捏有刚写的字,被阿玛看见,阿玛便要看,平常我自是随便给阿玛,还要多说几句自夸的话。但今天有外人在,我便不好意思拿出。但是此种情形我也不好扭捏推脱,便由阿玛拿去看了。

    那人便也凑过去……

    “格格的字风神简静,运笔却又遒劲流畅。大家之为啊。”

    “拙笔浅墨,见笑了。”我听到他的夸赞行,不免有些害羞。

    阿玛也点点头,“技法到位,但是只是形似,未到神似,还是有点刻意临摹,你可以探索探索自己的风格。”

    “女儿知道了。”

    “格格这幅字也是应时应景,颇有意味。”那人微笑着,我很奇怪,我想他不会是在说他赠我衣料布匹一事吧。杨凝式饥饿而得友人赠予韭花珍馐,故作此贴以表感谢。他说应时应景,难道意指我收他衣物故而感激。

    这人也太自恋了吧!

    “正是,秋食香韭也是再好不过了。让厨房做一道’碧玉玛瑙’。”阿玛说。

    “多谢王爷盛情。”

    是我多想了……

    我不想再多待下去,更不想和他们一起用膳,便说要回屋收拾一下再来用膳。便欠身告辞了。

    回来之后,便托小厮去回复说我肠胃有些不适,打算让喝点清粥休息。

    我躺在床上,觉得百无聊赖,便又来到书桌前又写韭花帖,边写边念,笔法蜿蜒,墨汁在笔尖泄出,汇成每一个字,就像我悲伤时,眼泪经其流出,写完之后便觉得心情舒畅,郁闷消解。

    写完之后,天色已经昏暗下来,准备收笔用晚膳,我对自己刚才的字十分满意,便效仿古人,想要小酌怡情,便让让芙桂关门闭户,偷偷将于沛留在我这的酒拿出来,和芙桂一起喝起来。

    微醺脸热,突然一小厮扣门,说向少帅有东西要拿来给我,芙桂怕小厮乱传话,有损声誉,我说无妨,便开门问话。

    “格格,向少帅托我给您拿的东西。”我收来一看,是一精巧玻璃小瓶 ,里面装有一些白色的药片。

    “回格格,这是向少帅托我给您带的西洋药片,有温胃养脾的功效。”

    我收下来,说,“帮我谢谢向少。”,心想,他还挺有心。大概小厮传话说我不适,他也听到了。

    那小厮欲起身离开,我叫住了他,将我刚练的韭花帖拿给小厮。

    “把这个带给向少帅吧,应时应景。”我心中畅然,自觉自己写的不错,加之饮酒半醉半醒,无所顾忌,便也不在意了。

    “是。”

    那小厮走远了。我便就酒喝下了一片那药,芙桂啊的一声,“小姐,你怎么就酒喝了。”我摆摆手,说“没事没事。”

    芙桂给我倒了一杯清水,说“这向少帅还挺有心。”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端着酒杯说,“现在同住一屋檐下,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我以后还是少走动的好。”

    “是呢,小姐,我今天和东院的扯闲话时,听他们说这向少帅在外面名声也可是大着呢,说他什么百步穿杨,他们说这些我也听不明白,还说这向少帅风流潇洒,在天津的时候风流韵事也是街谈巷议,人人皆知呢!”

    我冷笑一声,“没有能力怎么年纪轻轻就当上少帅司令,坐上这高位怎么能没有些儿女情长。”

    随着月亮升起,我将一壶酒都饮完了,渐渐睡意袭来,便不省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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