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设防

    上一次去归去山授课,萧芜是雀跃的,迫不及待的,满脑子都在勾勒白濯仙尊的神韵,丝毫没留精力去想见面应该说什么。

    而这一次截然不同,萧芜是忐忑的,踌躇的,用“近乡情怯”这一词来形容她的心境最贴切不过。她是想见白濯的,可是却被纷乱的思绪绊住,不能迈开一步。

    楠栖一下午都在议事厅,忙着清点即将到来的蚀谷万年盛宴准备事宜。

    于是二人形成鲜明对比,一边脚不沾地,一边无所事事。楠栖看着萧芜在椅子上发呆,还是没忍住数落:“萧谷主,你好歹也做一件事,要么帮我理一理宾客座席,要么去归去山找一找白濯。”

    萧芜看着铺了半个议事厅的清单,还有令人头大的宾客座次图,终于直起身子、下定决心:“姑姑,归去山那边不好再耽误,我先去了,明日授课结束就回来和你一起准备盛宴。”

    楠栖却不真的着急让她帮忙,而是语重心长道:“蚀谷这里忙得过来,你还是多花些心思在归去山,蚀谷的要务只能你来完成。”

    萧芜听出了话中深意,这几日楠栖催的愈发频繁了,话里话外都离不开蚀骨药。

    她回过头来,认真地看向楠栖:“姑姑放心,我有信心,白濯仙尊会与我在一起。”

    楠栖点了点头,神色有些不自在,萧芜看到没有多想,毕竟楠栖向来以维护蚀谷的荣耀和地位为重。

    蚀谷通向归去山的路萧芜已经很熟了,本来她想直接飞去山顶,途中经过玉林,又磨蹭着想歇一歇。

    人在抗拒一件事时很容易被其他事情吸引,更何况玉林本就是令人想入非非的地方。

    西南角正在闪闪发光,待意识到这是初见白濯遇到的还愿树林时,萧芜已经飘然降落。这回她并非毫无防备,何况玉林没有开仙法禁制,方便萧芜御仙术凝神。

    那树下静静躺着一个人,他闭着眼,面容平静,即便不能被他温润的目光凝视,也足够令萧芜内心震颤。

    直到见到面,她才发现她的心完全向他敞开,无论他是白濯还是谢霁。

    萧芜和白濯的气场如此契合,以至于萧芜轻易入了白濯的梦,白濯竟丝毫不对她设防。

    在白濯的梦里,萧芜的身体很轻,她作为旁观者飘啊飘。

    “最美不过钟灵山。妙哉,妙哉。”明知道对方碰不到自己,萧芜还是侧身避让,两仙君从她身旁飞过,一边忍不住赞叹。

    钟灵山?是那座处于瘴气和仙气交汇处,早已在三万年前仙魔大战中被夷为平地的名山?

    萧芜抬眼望去,钟灵山的每一处都是浑然天成,脉络清明,萦绕的灵气比目及之处的实体景观更吸引人。

    现如今钟灵山旧址恰好在魔界和仙界边界线,路人只远远地避开,唏嘘一句不复当年盛况。萧芜在册子中看过,没想到白濯的梦给了她如此真实的体验。

    钟灵山是白濯出生的地方。。

    十万年前,没有人会认为钟灵山的白濯是个好接近的人。

    那时仙界还没有这样拥挤,大多数仙子仙君是从下界飞升而来。白濯却不同,他在早已经成为上仙的父母的期待中出生。尊贵的地位、令人嫉妒的资源与天赋,对他而言是唾手可得的东西。

    白濯这一路走的很平稳,顺理成章地被选入归去山学仙术。那时归去山还没有学堂,能成为内门弟子的是凤毛麟角。他无所谓别人说他是依靠父母,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有着与生具来的强大自信和匹配这份心境的能力,仙术登顶是理所当然。

    人们都说,归去山的五郎对仙法的追求到达了极致,对自己近乎苛求。他也赞同这一看法,毕竟没有什么事比挑战和突破更能让他有快感。

    年轻的白濯也会被一些事情困扰。

    那天,归去山来了一位水灵的仙子,这是这辈中最小的一位,人人都想要争着保护小师妹,白濯无所谓地看着,起初没有在意。

    萧芜围着“小师妹”转了一圈,细细端详后心里只有两个想法:贵妃也有这么鲜嫩的时候,还有她竟然来自魔族?

    鲜嫩也罢,可魔族她不信归去山那么多仙术高强的人看不出来?只有一种解释,跨种族交流如此融洽,看来十万年前魔界和仙界关系真的很好。

    后来,在仙界斗法台上,眼见着小师妹掀翻了一位位被认为是天界新生代中的新星,师兄师姐们意识到小师妹并不需要保护。

    好几次剑锋指过来萧芜都下意识想躲,她必须承认对方的剑术修神高于修形,哪怕剑鸣也蕴含着浑厚力量。

    小师妹名唤知言,刚刚又打赢了一场,仙台上留有余威,萧芜站在台下缓了缓神,突然垂下的手背被碰了一下。她猛的抬头,白濯从她身边走过,上了仙台。

    白濯是袖口蹭到萧芜,一瞬间也感觉不对劲,可是凝神发现周围没有别人。

    他站定,抚上长剑,目光专注,他向来是认真对待每一场比试,知言的水平他清楚,尚且不如他,但即便这样他也不会放水,否则就是对仙术、仙剑的不尊重。

    萧芜还没有看过白濯严肃到连头发丝都维持在固定角度的样子,可是她又觉得年轻的白濯就应该是这样。

    劲风来袭,却不是白濯动手。

    而是知言一个翻身来到白濯面前,她姣好的面容透着薄汗,眼波流转:“我知道我打不过你,不比了,我认输。但再过五千年,你一定是我的手下败将。”

    按照白濯本来的性子,他应该漠然点头、一言不发,然后收剑下台,可是连他自己也没想到,他竟然笑了。可是很快他又意识到这会让对方误解这是嘲笑,这么一想他又严肃起来。

    仙界不缺强者,他不在乎自己是不是最强的那一个,他的征服对象向来只有高难度的仙术,并非哪一个人。

    可是知言最后给她的那个挑衅的眼神却透露着妖娆,眼角微粉,眉梢上挑,是他不曾见过的色彩。

    如果非要深究白濯最喜欢什么,答案并不是修炼仙术,而是未知与挑战。知言的行事作风不知不觉吸引了自小接受仙界正统教育的白濯。

    在面对别人说“你怎么这不正经”,知言会勾起手指道“要正经做什么,我要你——”每当把人逗弄地满脸羞红,她便一个眨眼飞远。

    在面对别人的仙法挑衅时,她则收起笑容,二话不说直接动手,定让人心服口服。

    在面对白濯时,她总是多面的,偶尔带着明晃晃地挑衅,偶尔伴着笑,偶尔又跟在其他人身后,恭敬地唤他“五师兄”。

    白濯练剑时,知道知言躲在一旁“偷师”,他从不藏私,有时状态很好明显突破后,便几天看不到小师妹,从别人口中得知小师妹受刺激去闭关修炼了;有时若是失误了,便能看到第二天小师妹哼着小曲儿睨着看他。

    好不容易白濯习惯了知言的存在,重新塑造了生活的平衡,又一个不稳定因素出现了。

    “知言,你现在可不是小师妹喽,就要被叫做师姐了。”和知言关系好的师兄师姐嬉笑道。

    “听说那姑娘被师尊发现时,周围躺着四匹凶兽的尸体,师尊当场就收她做了关门弟子?”知言还是有些紧张的,毕竟连她都没有信心面对四头凶兽全身而退,说着她还瞥了一眼不远处的白濯。

    师兄知道知言要强,安抚道:“你也不用这么紧张,别听风就是雨,我当时就在师尊旁边,凶兽死了是不错,场面血腥、血流成河也不错,偏偏她仪容整洁,丝毫不像是战斗过。”

    “你是说她捡漏?”

    “我可没这么说啊,谁敢质疑师尊的决策。”

    知言若有所思。

    画面再一转,好像是很多年以后了。一身轰鸣,一座本该岿然不动的山四分五裂,铺天盖地的灰土和石块在天地间形成漩涡。

    “钟秀山!”这是,三万年前的仙魔大战?

    萧芜还来不及领略这恢弘场面,便先在满目疮痍之中看到了知言。她早就不再穿归去山的衣服,而是一身紫袍,紫黑色的经脉遍布全身,隐没在袍子下,只露出脖子与手腕,气势威严。

    四周仙魔混战,意外来的太快,知言的胸口突然被刺入一束尖羽,后背也深深扎入一把仙剑。

    知言满眼不可置信,萧芜亦然,这剑她在刚刚的情境中无数次见过,是白濯的配剑。

    被剑气入体的知言近在眼前,她几乎是瞬间倒地,迟滞了一瞬间,娇媚的嗓音如裂帛迸发:“白濯!你救她,却不顾我!”

    她的躯体消散的很快,只留虚弱的余声:“我后悔了,还来不来得及。”

    “知言!”一男子魔气冲天,鹰翼铺展,气势如虹,看着怀中的女子,目眦尽裂,他冲着前方怒吼,“白濯,你杀了我姐姐!”

    几分钟前,念着姐姐知言和白濯有交情,魔尊瞻前顾后没下狠手,谁知竟然让白濯脱身去救不远处的同门。魔尊咬了咬牙追上来,更为猛烈地进攻。

    白濯分身乏术,一面与群魔缠斗,一面掷出长剑想阻隔魔尊,魔尊不落下风,甩出剧毒羽针。

    知言本以为自己心够硬不会再管白濯死活,可那一刻还是飞扑上去想拦住弟弟,谁想到白濯的剑毫不留情的从背后刺穿了她。

    不应该这样啊……白濯的剑有灵智,从来都对知言很温和。剑随人心,知言还窃喜白濯应该对她是有好感的。可是现实给了她重重的巴掌,剑不留情,证明危难关头,白濯心里半点没有她。

    知言望着远处并肩作战的男女,慢慢合上眼。

    萧芜顺着目光看过去,她看到白濯身边真正的小师妹,突然心里没了底,她娘之前也在归去山修炼过,排行第几来着?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