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自那次见面相识之后,随后的每一天,醇和他们总会不约而同的在莫个地方碰面。

    倒也不是说真的不约而同,不过是她每次闲暇之时准备在某树枝上酣然入梦的时候,都会被这两位时常结伴而行的男孩们发现并叫醒。

    慢慢的,最初的结识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演变成如今的熟络与无话不谈。

    对醇而言,这是一段值得她感激并珍视的友谊。压抑无比的族内生活总是充满着冷漠的暴力与无声的煎熬,她在草稚一族中并没有什么能够谈得上话的朋友,别说交心,不上前来冷嘲热讽她一句的都算是个好人了。她自出生起,便背负着一整个家族的未来,她能力的高低,即是他们最为关注的全部。

    也只有在斑和柱间的面前,她可以暂时摆脱那些烦闷忐忑的负面情绪,没有指手画脚的责备,没有同龄人经过身旁时满是鄙夷不屑的跋扈神情。

    “彭!!”

    一声巨响,被撞击在岩石上的身躯几乎硬生生的埋进了一寸。

    “咳!…咳咳!…”

    火辣辣的疼痛令女孩忍不住咳了又咳,口腔里的血腥混杂着尘埃的颗粒令她一时间咳得无法自行起身。

    一脸紧张跑来的柱间小心翼翼的将满身是细碎伤口的醇从岩石缝里给扒拉了出来。

    “呵,你这身体素质也是差到没边了,不堪一击。”

    作为肇事者的斑,一边说着一边随意的活动了几下筋骨向其走来。脸上一如既往的倨傲不羁,看着被他打得咳出鲜红的女孩还在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眼底到底是多了分不易察觉的歉仄。可微抿的薄唇始终不曾道出一字一句的不是,战场上本就没有给道歉留存的余地,他们从未学习过打完人后还有给对方说对不起的这种可笑礼仪。

    “再来!”

    纵然深知自己能力的弱小不堪,想要变强的心却从未有过任何动摇,借握柱间递来的手掌,女孩再一次缓缓站了起来,这样的动作今日不知已经重复了十几遍。她的眼神依旧是那么的坚定,眸中好似有股好胜的火苗摇曳闪烁,任凭风吹雨打,仍不顾一切的散发着自己微弱的光茫。

    傍晚的夕阳大的惊人,但也逃不过被这片大地一点点吞噬的结局,清冷的明月逐渐攀上枝头,又到了彼此道别的时候。

    “喂,醇…起来,该回去了。”

    耳边传来的脚步声渐渐靠近,最终停在了女孩躺地不起的身边。

    “………”

    看着那副可以说是单方面暴打了自己一个下午的胜者嘴脸,醇无声的翻了个身,背对着斑。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更别提起身离开,就让她在这自己睡上一晚好了。酸胀无比的肌肉带着青紫晕开的淤青,每一次呼吸,都牵连自己的五脏六腑一起叫嚣着疼痛。

    最终,醇是被失去了耐心的斑一把从地上给提溜了起来,柱间早已在不久前离开了此处,如今只剩下站在一旁上下扫视着自己身体状况的斑。

    不等她开口说些什么,一旁的男孩率先于她一步转身,迈步离去。

    “我走了。”

    诶,醇下意识伸出去的手掌滞空,心底滑过的尴尬感又让她迅速收了回来,她还没为今天的陪练道谢呢,那就下一次说吧。

    匆匆流逝的时间总在不经意间,对于出生于这个年代已经十三四岁的少年们来说,成长是那么的残忍无情。一年年拔高的个头,面对一步步逼近的战场。是了,成长意味着加入你死我活的争斗,意味着拿起手中的苦无为自己取得沐浴明日阳光的生机。

    当然,这也同样是个令人心烦意乱,情窦初开的懵懂年龄。他们会因异性的靠近而感到惊慌失措,会因不经意间的肢体接触而乱了心跳。他们会在这个年纪里懂得什么叫做爱慕,尽管大部分这个年龄层的少男少女们都面临着嫁娶生子的道路。并不发达的社会,相对封建的思想,人均活不过五十的寿命,留给他们的选择其实并没有多少。

    斑和柱间也不例外,不知从何时起,他们开始恐惧与醇肢体上的直接接触,在体术交手上的屡屡失误足以证明了他们对此的抗拒与无措。即便跟族内的女性们接触,也不会有如此过激的反应。随着男性特征逐渐明显,声带和体型进一步的发育。他们似乎在各自某个不同的阶段里隐隐约约的意识到了这意味着什么。这种锦瑟年华下的好感往往真实醇粹得令成年人们望尘莫及,可碍于三人间的微妙关系,名为爱慕的薄膜始终没有一方舍得率先将其戳破。

    另一方面,豆蔻年华里的少女也有着完全不同于男性的生理变化,她们的肌肤往往会变得更加的娇嫩易破,初次到访的生理期给予了她们自主生育的权利。这对作为忍者的女性们来说,并不是什么值得庆祝的事,这意味着更多的脂肪,更难成型的肌肉。

    发育同样也为少女们带来了独树一帜的优势,那是逐步长开了的五官,透着青涩纯净的天然姿态。在这成长阶段下的醇也因此从中获利颇多,她明亮黝黑的双眸炯炯有神,与高挺的鼻梁同裸色薄情的唇瓣组合起来时,已然叫人懂得了何为攻击性的美。极其优越的皮囊令她在族群的处境产生了诡异的变化,曾经不堪入耳的恶语肉眼可见开始减少,如今极少有人会再像从前那般上前阴阳怪气她作为草稚一族继承人的百无一用,人类说到底都是视觉系动物,不管是在何种社会,长相优秀的人往往更加容易获得他人的偏袒。

    以至于如今,草稚醇的美名已经依稀开始被外族人所知晓,这或许也正是草稚一族族长所喜闻乐见的。

    然而,有的人在成长,必然也有的人已消亡。

    醇从没见过哭得如此伤心欲绝好似下一秒就要背过气去的柱间,记忆里的男孩总是阳光向上,微笑时从不吝啬的展露出他白到发亮的八颗牙齿。这一点也不像此刻被血红布满了双眼,哭得浑身颤抖不止的人。

    站在一旁无言的斑见醇的到来后,默默的将柱间身旁的位置让了出来。

    不断陨涕的柱间并不想在自己喜欢的女生面前展现如此脆弱不堪的一面,可此刻他完全无法控制自己已然全线崩溃的心理。胡乱用袖口在自己的脸上抹了一通,滚烫的热泪便再次淌满他的脸面。他哭的太久,不懂如何止泪。

    “……我的弟弟……死了。”

    几次欲言又止的话语萦绕于口,柱间终究是告诉了醇,用那带有哭腔,沙哑粗糙的声线。

    醇并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对方,这样的事每天都在不停的重复上演。他们都明白,或许是明天,也或许是不久的将来,他们也会在沙场上永远的闭上双眼。

    只要战争一日不止,人命,便永远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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