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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期末大考之后,你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向导师申请了临时医士证,按理说学校不会同意一年生到医院实习,你万万没想到导师竟然同意了,不过即便如此,你还是得先通过资格测评才能拿到证纸。后来你才知道是孙篱为你背书担保,一切风险后果由他承担。

    好几轮考试下来,你虽如愿拿到了临时医士证,但也彻底错过了惠仁医院的落成典礼。好在安安为了这场专刊报道,特地找来了摄像机把现场都刻录进胶卷里,只要放到影片机里就能重现当时的场景。

    黑白的画面中,你看到陆沉站在讲台之上,他的致辞并不激昂却掷地有声,涵盖的内容上到民族大义,下至升斗小民,几乎面面俱到地把惠仁成立的理念诠释一通。

    这番至情至理的发言,引得台下响起一片掌声,在场的各界要人、医院的医生医护,各派系的记者无一不向其报以赞扬的目光。安安负责的专访洋洋洒洒占了一大面头版极尽铺陈之能事,给典礼做了一个完满的收场。

    “都说了交给我,包你们满意啦。”安安得意地拍了拍胸脯,专程过来把翻录的胶卷和第一份专刊送到府上,在得知你要筹办一场施粥布善的活动后,她自告奋勇包揽了第一手报道,并让你不准把消息透露给其他派系的记者。

    当日天还未亮,你起早吩咐厨房准备足份的吃食,在里头忙忙碌碌不知外边早就亮堂了。好在日头不盛,天阴阴的不至于太晒。

    待一切准备就绪,你回房换了一身以前的衣服方便待会帮把手。久未出箱的朴素裙褂重新着于身,不再挽起的发髻简单束成长辫,恍惚间像是从一场美梦中回到现实。

    这时,陆沉走入镜中注视着发愣的你,你也望着镜中的他。

    似是看出了你徒生惆怅,他走近妆台,在敞开的妆匣中挑出了那枚珍珠花夹,别在你的鬓发间,“夫人这扮相仍像个未出阁的闺女似的。”

    你被他这话逗得脸上一赧,不住地伸手把他推开,数落一句不正经。他也笑了起来,握住你的手微微收拢,搀你起身往庭外走。

    家仆们已经府前支起了棚子,你见周严和护院一人站一边候着跟两门神似的,忙问陆沉这架势是要闹哪样?他只道是以防待会出岔子。

    粥棚下放了好几瓮稠粥和白面馒头,淡淡的米面香味陆续引来了一批流民,他们瞧见有吃食纷纷朝这边拥来。

    陆沉似是早有预料朝周严使了个眼色,他立即会意取出准备好的锣猛得一敲,突如其来的铿锵之声立即镇住了前挪的人群。

    周严个头魁梧,往前一迈稳如大山,他朗声念着今日主家夫人施粥布善,凡饥贫流民,每人皆可上前领一碗热粥和一个馒头,不可贪多,不可争抢,按序排队。

    此话一出,顿时有人嚷嚷着说太少了不够的话,大家都饿了好几天了,秉着能多拿就多要的想法,一人讲便有百人应。

    “我不是来同你们谈条件,能接受就排队,不能接受也别妄想硬闯。”周严一步不让地杵在那儿,手中长棍往地上唰得划出一道清晰的划痕,他是拿过刀见过血的人,狠起来目光自带一股子杀气,被这道视线扫过的人无不是瑟缩一下。

    规矩一旦立好,秩序自然就形成了,人群开始有序地排起长队,陆沉这才让你过去粥棚搭把手。

    你晓得陆沉的心思,他本意不在威胁,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光脚哪怕穿鞋的,若是流民被其中一两个坏事的煽动起来,上百来号人哪是他们能应付的来的,到时莫不是一桩善缘变成祸事。

    舀粥递碗是份枯燥重复的苦差事,家仆们眼见棚里的瓦瓮已经满过两轮,你并没有停手的意思,偶尔点数食物余量,算好时间及时添补。机灵点的都纷纷出言劝你到旁休息去,见你不依又转而去喊陆沉,却不料自家先生也不表态,只是笑言让他们做好自己分内事即可。

    “公子您这是要把内务全权交由夫人打理吗?”周彭直言问道,他是整座府邸的总管,替主人家管理府内一切仆役杂事,一位出色的管事可以为主人分担不少事务,当主人做出与以往完全不一致的重大决策时,他有责任从旁提点,避免一时的不查而做出错误的决定。

    陆沉瞥了这位资历老练的管事,轻笑了一声:“嗯,我不在的那段时间,夫人把府邸打理的井井有条不是吗,账目也做的很漂亮,无一错漏。”他回来之后也去翻了她经手的账本,记录的手法虽不如管事娴熟,但胜在事无巨细,条理清晰,不过账本突然厚了几厘看上去着实让人有点抗拒翻阅。

    “之后你得对其他人多加管束,莫要遇事不决便越过夫人来找我,既然她点头同意了照做便是。”

    周彭听到陆沉骤然转冷的语气,连点头称是,意识到仆役的行为令他不悦。若仅仅是刚才的事还不至于如此,可陆沉这般特地叮嘱就说明了这种不听指挥的情况出现不止一次。

    这时,人群中蓦然响起一阵凄厉的哭声,一个小女孩哭着喊爹娘,她身上只有一件沾满泥垢的补丁褂子,瘦骨嶙峋的模样一看就知道没吃过饱饭。

    然而,在场的人自己都快活不下去了,又怎会去拉一把这个来路不明的小孩。小女孩哭得嗓子都哑了,兀自坐在一块石墩子上抽抽噎噎。

    你望着那个瘦小的身影仿佛从中看到了以前的自己,儿时的记忆再次浮现眼前,那时要不是师父凑巧路过搭救,可能就没有现在的自己了。

    你心底顿时软了,拿起陶碗舀了一勺粥,正准备端过去给小女孩,手却被人一把拦住了。你诧异地抬头发现陆沉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斜眼一瞥示意你去留意身后排着的长龙,所有人的目光都停在了你身上,准确的说是停在你端着粥碗的手。

    “交给我吧,不要轻易打破规矩的平衡。”他这么说着,接过你手中的碗递给安分排队等候领粥的人。

    陆沉径直走过去蹲下身微笑着朝女孩伸出手,她被这突然靠近的陌生人吓得往后缩了缩,但目光落在他手中的糖果,孩子们几乎都无法抗拒这种五彩斑斓的玻璃纸包装,这种水果糖一开售都会马上卖到脱销。

    小女孩战战兢兢地伸手过去,见陆沉没有拒绝,才剥了包装把糖果放嘴里。哭得发红的眼睛顿时冒着亮光,甜食的抚慰出奇的有效。

    你看到陆沉似乎对小女孩说了什么,随后孩子就由他牵着一直走到长龙的末端排队,这么一来便化解了一场蓄势即发的危机,你不由得暗自松了口气。

    这场施粥布善一直持续到中午,大部分流民多多少少都得到了一点及时救济,虽然这么做只是治标不治本,但起码能让大家再支撑一段时日。

    人群散去,门前的棚子撤下,你经过前庭听到外头的动静,便问王妈怎么回事,她无奈地说是家仆们发现那个哭爹喊娘的小女孩仍然坐在门前步踏上,这回去赶走,转眼又会趁人不备跑回来,实在让人头疼。

    你听后快步走到门口,小女孩显然还记得你,连忙奋力挣开一个仆人的手跑到你身后,小手紧紧拽着你的衣角。你见状让仆人们先退下,蹲下身与她对视,问:“跟爹娘走散了是不是?”

    小女孩摇了摇头,她摸出一个银元放到你的手上,说爹娘教她吃东西要给钱。你疑惑地望着手中的钱币,先不说一碗粥一个馒头根本不需要这么多钱,大人怎会让一个小孩子身上揣着一枚银元,以现在的物价,一枚银元已经可以买三十斤大米了。

    你不由得想到了一种可能,心中升起一股悲愤,愤怒的是这对父母竟然做出了与自己爹一样的事,悲哀的是这一枚银元恐怕是一个穷苦家庭省吃俭用才剩下的积蓄,留给弃女也只为捡养的人能看在钱的份上善待她。

    “姐姐不哭,给你糖。”小女孩把一颗玻璃纸包装的糖也放到你手上。

    你愣了一下连忙抬手抹掉眼泪,把糖和银元都还给她,吩咐王妈带女孩去换一身干净的衣服。你则把这事同陆沉说道,他没有一如往常那般笑着说都随你,而是神情严肃地跟你确认是否决定要认养这个孩子。

    他的话如一盆凉水把你从感同身受的怜悯中浇醒了,孩子不是小猫小狗,一旦决定下来就没法后悔了,起码要为其做好近二十年的打算,你试问自己根本没有想得如此长远,全凭一腔热血反而很难成事。

    “那怎么办,都领回来了。”你小声地嘟囔,刚才实在是太冲动了。

    “送到福利院那边吧,他们自有一套成熟的送养流程,院长在这方面也有数十年经验了,不用担心孩子会吃亏。”他从钱夹里拿出了一张名片递给你,上面的福利院名字你再熟悉不过了,每月的账本上都会有一笔大额支出是拨给这家福利院的。

    “那我们……”

    你正打算跟陆沉约个时间,话到一半被敲门声打断,王妈领着小姑娘进来,身上换了靛蓝粗布衣服,应该是从哪个家里有孩子的仆人那儿借来的。

    “这孩子名字叫二丫,估计是家里养不了她了,才给了她一些钱另投门户。”王妈说完也不由得长叹了一声,只道小姑娘可怜。

    你见二丫的额发长得遮住了眼睛,便把发间的珍珠花夹取了下来,以指做梳帮她把头发捋顺了,用花夹别了起来。

    “二丫真好看。”你笑着夸赞道,小姑娘咧开嘴笑了,估计是正好在换牙期,门牙缺了两颗,看上去显得更憨了。

    陆沉起身朝你扬了扬手中的名片,示意自己先去联系院长,你知道他经手的事向来周全妥当,也没多问交由他去处理。

    福利院远在城郊,这一来一回天已经黑了,陆沉换了一身雪灰杭绸长衫,他与端着一碗杏仁茶的王妈打了个照面,便问她要送到哪去。

    王妈往内院的方向扬了扬下巴,说是给夫人送的,他伸手碰了碰碗壁,微蹙眉头道:“下回莫要在大晚上的给夫人做这些冰的,她本就受不住凉。”

    “哎,那这碗……”王妈点头应下,她晓得去年夫人贪凉闹肚子的事,先生之后就已经吩咐过厨房少做冰冷带寒的吃食。

    陆沉拿起那碗杏仁茶自己顺路送过去,进到内院,远远的就见到大门敞着,凉风入室吹的纱幔摇曳,影影绰绰间那美人榻上靠着一人,小姑娘窝在怀里睡得正酣,她也合目而眠,手中的蒲扇轻轻盖在女孩儿的背上。

    这样一幅媳妇孩子热炕头的温馨光景不知多少人向往,只可惜有的人满心满眼就只有自家媳妇儿。

    陆沉坐在榻沿才刚把杏仁茶碗放下,你没睡熟听到动静就转醒了,发现怀里的小姑娘没了影,便问他有没有见着。

    “刚刚让王妈抱走了,她送来了杏仁茶。”

    接过已经没那么冰的茶盏,你浅抿了一口,打量了陆沉一阵,斟酌着的话到了嘴边又随着甜茶咽了回去。

    “想问什么,不妨直说。”

    陆沉还是那般善解人意,反倒让你觉得自惭形秽了。

    “我感觉你一直都是很理性冷静的,每有突发情况总能立即想到解决的办法,我做不到像你这样走一步算三步。”

    闻言,陆沉轻笑一声摇了摇头,道:“但是这样的我习惯远望,总有忽略身边人的时候,反而你会敏锐地察觉到一些极小甚微的变化,你不必像我。况且我也并非时刻保持着理性。”

    “例如?”你好奇地追着问。

    “例如……”他故意重复你的调子,蔫坏地笑似又要调侃逗趣,可说出的话情字爱字一个不沾,却让人心都为之一阵悸动。

    他说当他生出让流云停在天幕,月亮落于掌心的念头时,他的理性已经荡然无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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