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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陆老爷子仙游后,陆沉要处理许多琐事比以往都多得多,有时早上天蒙蒙亮,他已经出门了,往往要到夜色深重时才回来。

    临近年末,各个店铺都把这一年的账本交来让东家清账,即便有周严替陆沉先梳理了一遍账目,可交到陆沉桌上的仍然还有高高的一叠。拨弄算盘珠子的哒哒响,你一开始还听得新鲜,久了便嫌它吵,书也背不进去了。

    你放下复习的课本,轻手轻脚地挪到书桌探,从那摞账本旁悄悄探头,这一瞧却被那副金丝眼镜上坠着的链子闪到了眼睛。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那副金丝眼镜就没再不离身了,你后来才知道他有轻度近视。由于以前常常需要休息,这一摘一戴太频繁,索性就不戴眼镜,现在身体好了,他便一直戴着。

    你觉得他不戴眼镜时更好看些,能清楚地看到那双眸子的神采。可他却说戴了眼镜才能更好地欣赏小姑娘的美。

    有一次你拿起那副眼镜戴了戴,面前的景象模糊又扭曲,没过一会整个人就被搅得晕头转向,跟迎面走来的陆沉撞到了一块。

    他用手指勾了勾眼镜的中梁,把它拉下了一点,才让镜片不再影响你的视线。

    “这位贪玩的小姐,走路可要当心些。”

    他总是拿话揶揄人,可对着这样一副秀眉俊目的脸,被那双含笑的眼觑着,你仍会不争气地红了脸,每到这回这男人定要得寸进尺了。

    你时常想以前那个正人君子到底哪去了,现在这人活脱是个坏透了的风流情郎,却不想这本就是夫妻间寻乐的小把戏。

    飘飞的思愫慢慢聚拢回来,你才瞧见人并没有在看账本。许是近日太忙了,陆沉正阖眼小憩,那些微不可见的纤尘在光下闪烁,飘飘悠悠地落在那纤密的睫毛上,又因细微的轻颤重新飞舞。

    你静静地欣赏了一阵后,瞥了一眼桌上的毛笔,手就已经先一步行动拿了起来,鬼鬼祟祟地凑近那张无瑕的脸庞。

    才堪堪画了一个王八壳的圈,毛笔的余墨就用完了,你转身拿着笔在砚台上滚了一圈墨,正准备继续补充王八的脑袋和四肢。

    然而,你再次转身的时候,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指就往你的额头点了点,这一下就把你吓得定住了。

    只见脸上画着个王八壳的陆沉正好整以暇地看着你,“在干什么坏事?”他说着,目光缓缓移到你手中的毛笔上。

    你讪讪一笑,说:“我,我给笔添墨呢。”

    陆沉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取出帕子蘸了点茶水往脸上抹了抹,把染了墨的帕子递来,说:“夫人添墨的手法很特别。”

    你被抓了现行,扁了扁嘴把毛笔递给他,道:“好啦,给你画回来嘛。”

    陆沉正伸手过去接过毛笔,你又把手缩回来,“我只画了一笔,你也只能画一笔。”

    他的目光却往上飘了飘,继而又重新看着你,脸上笑意更甚。他接过笔却把它放回笔架上,转而轻轻捏了捏你的长了些肉的脸蛋,带了些宠溺似的笑道:“总是调皮。”

    你悄悄吐吐舌头,凑到他身边看他的账本,他挪了一个身位,让你坐下来慢慢看。

    “要试着算算看吗?”他把账本推到你面前。

    你从没接触过这方面的东西,顿时有些无从下手,况且账目算错,可不就乱套了,你正想推脱,话却被陆沉抢了先。

    “现在你是这里的女主人了,以后家里的账本都会由你来管。”他本想让小姑娘再胡闹几年,可老爷子一走,他的好些计划都要实行起来了,到时候可能会顾不上家。

    尽管还有老管事周彭帮忙打点一二,可最后总归得有个能一锤定音的话事人。若是他去了别处,这个家就落在她肩上了。

    你想着这样也好,自己如果学会管账了,能给陆沉减轻不少压力,起码他桌上的账本可以减少两三本。

    “哼哼,这么放心把财政大权交给我呀,不怕我把你的家业搬空咯。”你窃笑打起恶作剧的主意,心想要是这人负了心,就让他当一回穷光蛋。

    陆沉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看着眼前这个扯起虎皮当大旗的小姑娘,账都看不明白,就惦记着瓜分他的家产了。

    “那你搬走了我的财产打算怎么用这笔钱?”他似乎一点都不介意你造反翻天,反而在替你认真盘算自己的家产。

    你那嚣张的气焰一下就被压灭了不少,刚才那话不过是图个嘴瘾,要真计划起来,你脑海里也没个概念。

    “唔……先把一部分钱给孙先生,然后……”你皱着眉喃喃细语。

    陆沉不禁轻笑了起来,好嘛,小姑娘第一个念头就是充实自己娘家,完全把他当做真正的负心汉给排除出去了。

    “这个问题就留给你自己慢慢琢磨,做好规划总有用上的一天。”他笑着说。

    你敏锐地捕捉到些许话里的意思,心里顿时升起一丝慌乱,马上就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要去哪儿?”

    陆沉却安抚地揉了揉你的发,说:“我不去哪儿,只是过段时间可能要去一趟香港。”

    得知他只是去外地,你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合了账本让他回卧房休息一会,现在天冷,坐在这儿睡觉会着凉。

    他鲜有地肯听你的劝,不过他是牵着你的手进卧房的,这一路经过遇到的仆役都频频回头瞧你,搞得像手牵着手是什么稀奇的事一样。

    “他们为什么这么瞧我?”你不禁问道。

    陆沉搓了搓食指,笑着说:“可能是年画里的小姑娘提前来人间送福了。”

    这回答得牛头不对马嘴,你见他指尖有些许未抹去的红印,似是意识到什么,用手抹了一把额头,一看自己的指腹也沾了红色。

    难怪刚才你让他画回来的时候,他眼神那么奇怪,原来早就报复回来了。说不定在你给他画王八壳的时候,他就已经醒了,只是在装睡!

    “陆沉!”你气得大喊他的名字,愤愤然地踹了他一脚。

    闹归闹,你还是陪陆沉眯了一小会,但却被一阵急促的呼吸声惊醒。你照顾过他这么长时间,早就熟悉他安然沉睡时的呼吸节奏,一旦出现任何异样,你都能及时察觉到。

    你忙睁开眼,陷入眼帘的是他紧蹙着眉,神色痛苦,睡前搭在你腰间的手在本能地收拢,箍得你有些疼。

    你攥住衣袖轻轻替他擦拭额间沁出的冷汗,不断唤着他的名字,尝试把他从梦魇中唤醒。

    他似是听见了你的声音,蓦然睁开眼,来不及收敛的惊恐和防备全然暴露出来,你捧着他的脸,与他额头相抵,柔声说:“陆沉,我在这儿,别怕,梦已经醒了,别怕。”

    那双彷徨的眼眸总算找回了片刻的清明,你见状一喜话没出口,只来得及发出哎呦一声就被死死搂住,他的脸颊贴紧你的颈侧,似是在确认你的存在,又像是学着你为他探颈脉那样,感受你的脉搏。

    你环抱住他,轻轻拍着他的背,说:“没事了,噩梦都是相反的,梦里的坏事,在现实都会变成好事。”

    你听到他笑了,紧绷的身躯也渐渐放松下来,他唤你的名字,如絮絮低语。你便一次次回应他,正如他所做的。

    等到他拥着你重新入睡,从惊悸中解脱,获得平静与安宁。你仍然在轻抚他的背,瞧他刚才那副惊魂未定的模样,定是梦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想着你的心也不由得一酸。

    究竟是多么可怕的梦才能让稳重的山峰轰然崩塌,让一身傲骨的龙藏鳞入水,让素来镇定的人彷徨无措……

    年末的账目清算完毕后,九渊典当行成为陆氏产业中首个关停的店铺,而它服务的最后一个对象是孙篱。

    他本意是把从你那儿得来的支票给陆沉,当做是给陆沉创办医院投一笔启动资金,而孙篱就可以顺势成为医院的股东了。

    然而,这张支票是从陆沉这儿划走的,现在又回到他手上,相当于从自己的左口袋取钱放到右口袋,多此一举之余还被顺走了一个股东名额。

    陆沉自然不会让自己成为被宰的那个,他几乎搜刮了孙篱一大半的前朝古董,又把那张支票作为典当后的资金还给孙篱。

    钱会贬值,古董只会增值,这笔买卖算下来始终是典当行赚了。

    孙篱不了解这行里的操作,当即被陆沉绕得不知南北,回过神之后才琢磨出一点异样,气得他把陆家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

    再没几天就过年了,陆家今年没有作过多操办,陆沉早早地给家在外地的仆役批了假回乡过年,府邸里留下来的都是在旧时与陆家祖辈牵过卖身契的仆役。

    厨房给大伙做了一大桌子菜,大家热热闹闹地围在一起吃了年夜饭,收拾好碗筷后,陆沉作为一家之主,给所有人都备了红包图个吉利。

    说之后莫要喊他老爷,用先生代替,既然要辞旧迎新,就不喊旧称不行旧礼。

    称呼这事在大伙心里都一个样,没什么比东家发钱更让人高兴了,他爱让人怎么喊就怎么喊,顶多不过嘴皮子上下一碰罢了。

    大家都有红包,自然缺不了你的那份,然而你得到的不是钱票,而是一只流光溢彩的红宝石戒指。

    据说这是陆家祖辈传下来的东西,原来的主人可能是老毛子皇室里的哪个王公贵族,后来它和一堆珠宝被当作贡品送入关,之后经了好几手不知道怎的就落到陆家手里了。

    俄国人爱块头大的宝石,石头切割都做的比寻常宝石都要大只,你只在收到的时候戴过一回,之后它就被放在妆匣里再没露过面了。之前那块巴掌大的红翡都能被人盯上,要是戴这么夺目一家伙出门,还要不要命了。

    大年初一的时候,孙篱来与你打了一声招呼,说年初二回村一趟,问你要不要随他一同回去跟大伙过年。说来之前回去匆匆忙忙的都没来得及跟街坊邻里见一面,现在正好有个机会,你没多想便应了。

    晚上的时候你跟陆沉提起这事,他也点头答应说要陪你一起回去,就当作是把落下的一趟省亲补上,你以前在村里是吃百家饭长大的,村里人都算作你的亲戚,省亲自然也说得过去。

    不过,当天出门前还发生了一个小插曲,孙篱来接人的时候发现除了你,这趟回程还跟着好些人,特别还有一个陆沉,顿时回去的心情都被搅了。

    “至于看得这么紧吗?母鸡看崽都没你盯得牢。”

    “那先生别表现得像随时都会拐人走的黄大仙。”

    大过年的道上人少,这一路走得顺畅,大概晌午的时候就回到村子了,孙篱早就给医馆捎了信,伙计们已经在村口等着了,瞧见他从一辆洋车里下来,一时都不敢靠近,生怕剐蹭掉那层锃亮的车漆。

    你跟着孙篱下了车,一眼瞧见林姑娘也在,乐得小跑过去与她抱作一团,亲昵地如亲姐妹似的。然而,林姑娘下一句话却把你吓得连忙捂住她的嘴。

    “妹儿是不是跟陆家大公子离啦,以后跟着我继承孙先生的……”

    “嘘!嘘!不是你说的这样!”

    你忙回头朝车的方向瞧,发现人已经迈步走过来了。大伙都是头一回见到陆沉本尊,他从来都是活在闲谈八卦里的人物,现今蓦然伫立在村口,大家一时都不知该作什么表情,更何况他还是这场乌龙婚姻的主角。

    最后还是陆沉率先打破了这尴尬的沉默,他浅笑着与大家打招呼,把车里备的年货都卸下来一一分出去。

    “回屋里喝杯茶吧,外面怪冷的。”

    有人打了一句圆场后,众人如释重负地纷纷应和,只有林姑娘频频斜目打量陆沉,与你说着悄悄话。

    “……孙先生之前捎信说会回来过年,我们想着可能你也会回来,就把你家屋子打扫了一下,放了床新的被褥,凑合着住一阵子没问题。”

    听到自家屋子,你忽得愣了愣神,感觉四周的热闹一下子离自己远了许多,直到一只温热的手牵住了你,低声问:“怎么了?”

    你闻声望去,对上那双关切的眼眸,不由得笑了笑,说:“到屋里坐坐吧。”说着,你跟林姑娘打了一声招呼,挽着陆沉的手臂往村尾那栋无人问津的小屋走去。

    屋子还是原来的模样,只是屋里的人已经再也见不着了。你推开篱笆栅栏,提醒陆沉要小心旁边的石墩。以前你老被那东西绊倒,有次实在摔疼了索性拿锤子砸了它,却硬是被爹拦住说什么这是镇宅石,不能随便动。

    而现在,这块不能动的镇宅石被陆沉顺手挪了块地,你不禁“啊”了一声,陆沉的动作顿了顿。他听完你说这块石头的故事,笑着说镇宅石摆阵错地方就是绊脚石。

    “你还懂风水?”

    “不懂。”

    你们四目相对了一会,都被这无厘头的对话给逗笑了,刚刚萦绕在心头的哀戚被一扫而光,你领着自家男人推开了回忆里的家门。

    由于太久没人住了,屋内基本没有生活的痕迹,除了一些必要的家具,其他一应全无。陆沉脱了外套打量了一圈这个简陋的屋子,心里总感觉少了点什么东西。

    你依着印象从一个柜子里找到了茶壶,外头的水井还能打上水,等灶头生好火把茶壶搁灶上烧。你扭头发现陆沉拿着一叠红纸和笔墨铺到屋内唯一的桌子上。

    “你从哪找到的纸?”

    “找隔壁老人借的。”陆沉说完,剥了一块糖送到你嘴边,“还抓了一把糖给我。”

    你就着他的手把糖含嘴里,笑着问他:“奶奶有没有跟你说些什么?”

    陆沉磨墨的动作顿了顿,望向你的目光带了点狡黠,你立即明白他又要耍心眼了,连忙剥了颗糖塞他嘴里,让他别说话。

    酸甜的硬糖还未在口中含化,陆沉已经写好一副春联和好几个福字,你在旁边给红纸抹浆糊,由他给贴到门口。

    你从他带来的一堆年货里拆了几个果盘礼盒,往桌子上一摆,有了红色与橘色的点缀,小小的屋院总算有了点年味。

    接下来,你和陆沉挨家挨户给派年货,他似乎热衷于当善财童子,这一圈走下来,村里人一别初见时的疏离,大伙几乎都认识了这么一个温和大方的帅小伙,稍微年长一点的长辈还给你们两个小辈塞了红包、糖果和年橘。

    你忽然就悟到陆沉这么做的原因,在拉拢人心这方面,他经验可谓是相当丰富,既然攻克不了孙篱,那就迂回一些把村里人都拉拢到自己这一边。

    “人精。”你给出了精辟的评价,把剥好的年橘塞了一瓣进嘴里,酸涩的汁水在口中四溢,你被酸得皱紧眉头,心想这到底是哪户老人家挑的橘子,这个季节还能挑到这么酸的橘子属实不易。

    陆沉总算从几个拉着他谈话家常的老人中抽出身,你又掰了一瓣橘送到他嘴边,指尖感受到他唇上的温度,凉凉的。

    “甜吗?”

    “甜。”

    你眼都不眨就脱口而出,瞧见他面不改色地把那瓣橘子吃完,你看了看手中的剩下的年橘傻眼了,又不信邪再吃一块,还是被酸的五官都皱成一团。

    陆沉乐得笑了一声,拿过你手中的橘子,说:“傻瓜。”

    等你们回到小屋时,篱笆上挂了好多东西,这些都是乡里回赠的礼物,大家都知道你家里没备粮食,都各自从自己家中挪了一部分食物送过来。有一袋米一袋面,还有腊肉红薯,甚至还有一盘白糖糕和一只处理好的生鸡,一看就知道是宋大娘和宋哥给的。

    陆沉算是知道什么叫吃百家饭了,村里长辈都把小姑娘当自家闺女爱护,估计小时候有大家一口饭吃,定不落下她那份。他了解过她的身世,不由得庆幸多得这份照顾才没让小姑娘这份机灵可人丧失在穷苦的日子中。

    今晚的饭由你下厨,陆沉在旁给你打下手,不大的厨房里盛满了人间烟火,荒废了许久的屋院迎来久违的嬉闹笑声。

    陆沉收拾好残羹冷炙,你给他烧好了洗澡的热水,他却牵着你的手想一块进屋,说天冷了别再费功夫烧多一桶。你自然猜到他怀着些不正经的心思,面上一红,把人推搡进屋随手把门带上,像是把他关里面似的。

    “我更换的衣服还没拿呢。”

    里边传来一声颇为无奈的声音,你直道待会放外边让他自己拿,便慌手慌脚地离那屋远远的。

    陆沉不由得长叹一声虚握了五指,那双柔软的手总是临阵脱逃,天冷时小姑娘就喜欢挨着他睡,温香软玉在怀是个男人都无法坐怀不乱,可偏偏她就是不让越雷池半步。

    怎奈他也不想硬来怕吓到她,可这样终归是有一段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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