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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翌日清早,教书先生准点来了,陆沉在电话里已经跟他说了情况。他要他给自家媳妇儿上课,按应试科目把知识都一一补全了,以正经考试的方式考入中医院,不发动任何关系,全靠她自己。即便不成,起码知识是自己的,也不枉走这一遭。

    他听到说是要考中医院,还以为自己听岔了,又再三确定了一遍。心里直称奇,他给许多大户人家的太太小姐上过课,大多都学的英语或者艺术,有真真切切学知识的,也有为了长脸面的。

    教书这么多年,他还从没见过有人主动去学医,而且还是中医。能让女孩儿上学的家庭,基本都是接受了新派思想的人,而中医在他们的观念里是落后的、过时的东西,说出来也不得人欣赏。要是说家里出了个西医大学生,那才是真真的出息。

    教书先生只以为这家的夫人不过是一时兴起,直到他看完她交来的小测考卷,他才对这位年轻的夫人彻底改观。

    她确实是有真才实学在身的,诊断、方剂、药物、内科这些重点一题不漏地全答上了,尽管有许多字她不会写留了空,遣词造句偏口语化,但洋洋洒洒几页纸已经把核心答案都阐述了一遍。

    唯有宪法、三民主义和国文这类需要系统上课的题是空了的,不过在中医考试里,这两样并不是得分的重点。

    教书先生用手扶了扶滑落鼻梁的圆眼睛,半晌才放下考卷,说:“敢问夫人师承何人?”

    这次的答卷字数比你平生二十载写过的字都多,你正揉着发酸的手,听到教书先生问话,动作顿了顿,才道:“孙篱。”

    教书先生皱眉细想了片刻,也没从记忆中找到一个叫“孙篱”的中医大夫。随后他说你的中医基础打的扎实,只要把知识都系统梳理成书面语就不成问题,主要功夫放在文化科上。

    这一个月里,你可谓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埋头背书做题,连平时歪歪扭扭的字都能一笔工整了。陆沉看在眼里,又是欣慰又是郁闷,欣慰的是小姑娘要成材了,郁闷的是她一头栽到书里,对自己不闻不问了。

    恰逢中秋将至,正是吃蟹的好时节,回乡的燕子飞回来了,携带了一箩筐的肥蟹,说道家乡正是产蟹的地方,那里的螃蟹好吃。

    厨房便准备了一顿蟹宴应应节,陆沉不许你继续窝在房间里了,拉着你到院里走走,总比学得头昏脑涨要好。

    你看到仆人们在院子里摆盏弄碟,便吩咐管事再添一桌,等大伙把手头的差事忙完了,也能聚一起过节热闹热闹。

    院子里的杏树叶子黄了一大半,枝头坠了好几串沉甸甸的杏果,仆人们拿长棍打了下来,免得待会落下来砸到人。你见此景才想起春天酿的杏花酒,现在应该已经可以喝了。便让燕儿去取来开坛。

    可这丫头的魂又不知道飘哪了,心不在焉的样子,你唤了她好几次,她才回过神来去取酒。

    炉子把杏花酒烫滚热了,正好能中和螃蟹的寒气,但是你偏偏没给陆沉准备酒杯。你是怕了他的咳疾了,拿捏不准他的身骨底子,哪敢让他再碰酒。

    陆沉不作声,正拿着蟹八件拆蟹,锤子敲打蟹壳笃笃笃的响,你好奇地凑上去想自己也试试,他却抚开你的手,说蟹壳锋利,怎么也不让你碰。

    “我不能碰酒,你也别碰蟹了。”他露出狡黠的笑。

    “小气!”你朝他吐了吐舌头,盛了一碗蟹粥放到他手边。

    陆沉接过你的蟹粥,回敬你一壳剔好的蟹肉黄子,雪白的夹子肉上盖了金黄的蟹膏,又点了一勺姜醋,色香味算是全了。

    “趁热吃,过会凉了,你又该嫌弃它腥。”他已经摸透了你的吃食习惯,不喜生腥,好脆贪甜,口味跟个孩子似的。

    你给他递了陈茶柠檬兑好的水,让他洗去手上的腥味,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聊到两个月后的考试,聊到入学要寄宿还是走读,全都是围绕着你的话题。

    陆沉早就把这些都安排妥当了,你只需要顺顺利利地考进去,一切费用都由他出。若是想寄宿,就给你开一个账户,定期往里头汇钱,你要用了就去银楼里取。若是想走读,那更省事了,让人早晚开车送。

    他细细地说,你静静地听,话里行间不似夫妻闲聊,更像是在给闺女作上学的准备,铺一条走出家门的路,而他在后面打点一切。

    菜过五味,酒樽见底,你有些微醺地靠在陆沉肩头,百无聊赖地看着头顶的杏树,问他还记不记得上面有一个鸟巢。

    陆沉摇了摇头,说上面有没有鸟巢他不知道,只记得你从树上摔下来的糗事。

    你似怨似恼地瞥了他一眼,继续说不知道那只小鸟长大了没,夏去秋来,估计早就离巢飞远了,都听不到它在枝头唱歌。

    说罢,你兴头一起,让燕儿去屋里取了琵琶要给陆沉唱一曲,让他点一首喜欢的。他却笑看醉猫犯迷糊,也不点曲子,让你随意发挥,他什么都听。

    你抱着琵琶愣了好一阵,轻拨琴弦来了一段戏散板,唱起娘常哼哼的词“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玉兔又早东升……”

    陆沉一个留洋的,自然是听不懂戏曲,一曲下来,他就只记得那千回百转的“玉兔”二字。

    这样一瞧,坐那咿咿呀呀唱曲儿的不似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杨贵妃,更像是从月宫上下来的捣药玉兔,手中的琵琶也像个上细下宽的药锤子。

    他阴差阳错间得来了这么一只捣药的玉兔,她围着自己转悠了大半年,陪伴了他不知多少日夜,可玉兔终归是要回那天上的月宫,如果他造一座人间的广寒宫,是否就能把玉兔长长久久留在人间了?

    陆沉不禁为这不着边际的想法而感到可笑,他让人收拾好了残羹冷炙,走到还抱着琵琶犯迷糊的人面前,说:“夜深露重,贵妃娘娘咱起驾回宫吧。”

    你还浸在那海岛冰轮的戏里,把手搭在他的手背上,掐着尖尖的戏音,答道:“小六子,摆驾~”

    被唤作小六子的陆沉楞了楞,这下唐明皇捞不着,沦为伺候娘娘的小太监了。

    节后又过俩月,教书先生有天来上课时拿了一张报名表,激动地说中医院一个星期后有一场扩招考试,让你填了表去试试,就算是压着线过,那好歹也是进去了,不用再等春招。

    可在填到姓名这一栏时你却犯了难,陆沉见状才想起自己之前是答应过要取名字的,之后一直没提起过,也是不想因为名字多一份牵挂,可现在不得不起了,总不能是一个无名氏。

    “玉兔?这作名字好奇怪呀,那姓呢?”你支着脑袋看陆沉在字典上挑挑拣拣。

    最后,陆沉从“玉兔”中取了一个单字,选了金字旁的。

    他从不低估女子的力量,她们即是贵宝,又是坚金。别看平日里柔弱,一旦她们咬牙下定决心,柔弱便会化作坚韧,那股狠劲儿起来了,一样也能扛风挡雨,未必比男儿差半分。

    他抹了自己的姓,给冠上中医药祖师爷的姓,希望他老人家在天有灵,保佑小姑娘考试顺利,也希望她成材之后,别人唤她的名,不是谁家的夫人,而是她自己这个人。

    这个蕴含着祝福与期望的名字随着报名表一同递交给学校,接下来的课程排得更加紧密了。

    一直到考试的当天,你紧张地在院子里绕圈圈,还把来送药的燕儿给撞了,药汁撒了一地,碗也碎了。

    “怎么这个时候来送药呢,平时不是晚饭后才喝吗?”你一面用手绢给燕儿擦手,一面问。

    “大夫说要在入冬前给爷垫垫底子,所以换了一副补药,他说,说应什么异……”

    燕儿解释得磕磕碰碰,但你听明白她的意思,确实是有药因时而异这个道理。你让燕儿把新的药方拿来,你仔细看了一眼,确定无误后才让人去重新再煎一碗。

    有了这一个小插曲,你反而没有刚才的紧张了。快到点的时候,陆沉陪你一同前往考场,他紧紧握着你的手,挑了许多吉利话给你鼓劲。

    考官在场外挨个点名,点到名字的考生上去签字入场。当他朗声点到了你,你没习惯这个新名字,并没有作反应,倒是陆沉先一步替你应了。

    “要不,要不我还是等春招再考吧。”你心生怯意,转身往车里走想打退堂鼓。

    陆沉却板住你的肩膀,正色道:“别紧张,看着我的眼睛。”

    你从那双眼眸中看到自己的倒影,耳边低沉温和的嗓音在一点点抚平心中的忐忑,你没听清他前边说了什么,只听到最后他说等你回来,正如你当初同他说的一样。

    我等你回来。

    陆沉见你久久不给回应,正欲再说些什么,却被一个猝不及防地拥抱扑得往后踉跄了一步。他站稳脚跟,一手搂住你,一手轻轻抚摸着你的发,轻声说:“好了,时间不等人,快进考场吧。”

    他渐渐松开握住你的手,目送你的背影没入考生群里,又在原地站了好一会,一直等到考试的铃声敲响,才折身坐回车里。

    考场内,考生们奋笔疾书,毕生所学付诸笔墨,考卷翻动的声音和笔尖划拉纸张的声音不绝于耳。

    你拿着那支红条纹钢笔,仿佛还能看到陆沉握着你的手细细一笔一划写字的场景,而此时你用着他的钢笔,在考卷上勾勒着属于自己的路。

    考试进行到一半的时候,笔尖忽然涌出了一股墨,漆黑的墨汁滴落在卷子上,晕染出的墨迹把刚写的答案遮盖住。你心头一惊,这么一愣神的功夫,你似乎瞥见窗外站着一个人。

    你抬头望去发现是周严,此时的他一脸着急,你不顾考官的警告快步走出考场,问他怎么了,他的手竟颤抖着伸出来,手心里攥紧一块染了血的手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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