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醒来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带着光泽的雪白，这丝绸你还有印象，前阵子布厂做了一批新品，换了一种织法的布料变得绵软细腻不磨皮肤，很适合做贴身的里子。陆沉拿了一卷没染色的让成衣铺做了睡衣，你和他一人两件。

    这料子要做到柔软亲肤，牺牲一些厚度和遮盖力，所以此时你与陆沉靠得这般近，是能看到他里衣下的胸膛轮廓。这下你霎时清醒过来，一边回想自己怎么就睡到人家怀里了，一边往后边挪了挪，忽得感觉像是硌到了什么热乎的，你浑身一僵，倒是不敢再动了。

    你虽没跟过男人，可孙先生医馆里挂的百□□，你是要天天看天天背上边的穴位名和所在位置的，人体结构早就烂熟于心，怎会不知道男人那玩意。可今儿实实在在碰到了，却臊得快冒出烟来。

    陆沉在你偷偷摸摸挪动的时候就已经醒了，只是有些贪懒不想睁开眼，但感觉到怀里的人像个小火炉似的，隔着衣料都感觉到热度，他才睁眼瞧瞧什么情况。

    这一眼瞧见人快羞成熟透的虾米了，见着他更是猛得往墙那边缩，还把他身上的被褥也一同卷走，看上去更像只蜷起来的虾米。

    陆沉纳闷了一阵，随即才明了情况，心想学医的应该是知道这是正常生理现象才对，他都素了大半年了，温香软玉在怀，再没反应就是大问题了。

    他不由得笑了声，你瞧见他翻身靠近，顿时就慌了，可刚才那么一卷却把自己裹得严实，跑都跑不掉，简直像只送上门的春卷。

    陆沉被你这反应逗得更乐了，他伸手连人带被把“春卷”搂到怀里，看上去风流，可却说着得体的话：“我不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但说好了不占你便宜，肯定是不占的，不慌。”说完，他又安抚似的摸了摸你的头发，语锋一转，又道：“说起来，倒是你先占了我便宜。”

    你羞红着脸，呛声道：“哪有！”

    “没有吗？是谁新婚第一天就扒了我衣服。”

    你愣了愣神，好一会才想起陆沉说的是自己解了他衣服扣子用烈酒给他擦身降温，那时候他人都快烧没了，怎么知道这事？

    转念一想也不对！自己那是在救人命呢，怎么能算是占便宜，这人真是坏透了！

    刚才那些个害羞窘迫的劲儿全化作你的一声怒骂：“不要脸！”

    而不要脸的也没有要改的意思，把你的话照单全收后便起身收拾，不再赖床上跟你打趣逗乐。

    各自洗漱整理一番后，陆沉打电话到饭店订座给叔叔办接风宴，那座饭店是栋气派的五层洋楼，用来招待外宾贵客也不失一个好去处，里头中餐西餐都做，这次依陆霆的习惯订的西餐。在出发前，陆沉还特地教你如何使用刀叉，免得被某些闲得慌的人挑了短。

    你头一次下洋馆子，看到那半生不熟还夹着血丝的牛排，实在下不了嘴，草草吃了几口便放下了，心想这些个洋人怎么爱吃夹生的菜，也不怕闹肚子。

    从那块牛排那儿挪开目光，你抬头瞧一眼更生分的叔侄俩在那儿虚情假意地推杯换盏，时不时你还得笑着附和几句，更多时候是陆沉替你挡下一些尖锐的问题，这顿饭吃得可太难受了。

    好不容易熬到饭局结束，总算是把陆霆这尊大佛送走了，他此番回来不过是拿点东西走，不会在主宅长居，吃完饭就动身到邻省谈一笔买卖。这一路上，你只觉胃里难受的厉害，一直撑到回家才忍不住扶着树吐了出来。

    陆沉一面给你拍了拍背，又让人端了杯热茶来给你漱口，在旁伺候的燕儿丫头瞧见忙问要不要请大夫来瞧瞧，你才虚着声说不用，自己是因为吃了那夹生的牛排泛恶心。

    你让燕儿去房间里拿了一个小瓷瓶，从里面倒了几粒清凉丸随水服下，靠在陆沉怀里歇了一会才把刚才那阵恶心感压了下去。

    “抱歉，刚才没顾得上你。”陆沉看你难受也跟着心疼，他不是没见到你在饭桌上强撑着的模样，只是陆霆一直在找空套他的话，试图套出暗仓的位置，他没法分神再顾其他。

    “西餐一点都不好吃。”你略带埋怨的说了一句，若在以前，家里吃得起一顿肉已经是顶好的事，现在全然是被这便宜夫家给养得都娇气了。

    “嗯，以后再也不去吃了，让厨房给你做道甜汤可好？”他低声哄着依在自己怀里撒娇的小姑娘，拿过那只空杯递给燕儿示意她拿走。

    “我想吃杏仁豆腐，上面得浇一勺，不，两勺糖桂花。”你竖了两根手指晃了晃。

    “好，都依你的，贪甜。”他说完，握住你的手臂搭到自己肩上把你横抱起来，往内院里走去。

    陆沉吩咐下去让厨房去做杏仁豆腐，在这空档你跟陆沉提起燕儿的事，他却说这些事由你来决定，不需要事事都征得他的同意。你晓得他在放权，也就欣然领了着手安排。

    下午的时候，陆沉换了一身西装打扮，你瞧着新鲜就围着他绕了两圈多看几眼，同样的衣服款式还是陆沉穿得好看些，陆霆穿得像个假洋鬼子。

    “你身上怎么一股苦艾味，现在入秋没蚊子了，不用喷花露水。”

    陆沉整理衣领的动作顿了顿，随即轻笑了一声，小姑娘爱怎么喊就怎么喊吧，香水和花露水说到底都是一个样。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镶蓝宝的烟灰色银制领带夹放到你手中，稍稍弯下身，说可以帮我别一下吗？

    你不认得这洋玩意，看上去倒是跟发卡差不多，听到他的话，你十分震惊地望着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目光频频打量他的短发，这能别哪呀？他一男人出个门还得簪花戴银的吗？

    陆沉瞧你眼神不对劲，握住那往自己头发上凑的手摁到领带上，笑着说：“别这儿，在想什么呢？”

    你临时起意偏想闹一闹他，嘴上念着好好好，等他松了手，便眼疾手快地往他前额的碎发一把捋上去夹稳。

    “搞定，咱大闺女可以出门美一美了。”你嬉笑着打趣他，却被他抱到床边挠痒痒肉，你笑得快喘不上气，直躲着推搡他的手。

    两人闹了一回，陆沉双手撑着床面居高临下地笑看着你，你半躺着气息不匀地瞧着他。见那别在额发上的夹子摇摇欲坠，你及时伸手接住了它，随后把夹子稳稳当当地别到他的领带上。

    他忽然伸手摸了摸你不着一饰的发，细细端详了一遍，自顾自地学你说话，“确实要买些头饰给咱大闺女出门美一美了。”

    你红着脸推开他，作势要起来，随口问了一句他要去哪儿，现在秋风起了，最容易把未好的咳疾引起来，要是晚归就得多添一件衣裳。

    你起身拉开斗柜中间的一格，取出一个小瓷盒，里面是你前阵子抄了方子去药房配的润喉片，嘱咐他说要是嗓子不舒服就取一片含化。

    “去给你找一个教书先生，等把落下的课补上了，就送你上学去好不好？”陆沉笑着接过你递来的润喉片，却握着你的手不松劲，就这样温情脉脉地看着你替他操心。

    你被那双眼睛瞧得心慌，但又有些眷恋他手心的温度，他的手不再像病时那样凉得吓人了，你是由衷替他感到高兴，也为自己护好一条性命而高兴。

    你忽得想起一件事，说道：“我待会想出去一趟。”

    陆沉听了便吩咐熟悉这一带的王妈随你一同出去，来回都让管事开车送，叮嘱你不要往小巷里逛。

    你连声应着，待人走了你拿着那包碎瓷片也出了门，你要找一个可以烧瓷的地方，让师傅重新上釉烧制。

    王妈瞧了一眼那些碎片，大惊道：“呀！这可是爷去拍卖会拍回来的龙泉青瓷，怎么碎成这样了？”

    你摸了摸鼻尖，心虚地撒谎说是自己不小心碰掉的。能上拍卖会的玩意肯定价格不菲，要是把燕儿捅出来，可能卖了她都赔不起，难怪她当时一副天塌下来的样子。

    你又问起王妈知不知道燕儿娘生病的事，她细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说燕儿很少提起家里的事，不过每个月都会把一部分月钱寄回家。

    三言两语间，管事已经把车开到目的地了，王妈带着你找到了修复古董的老师傅，他对着碎瓷片观摩半晌。

    “这青瓷裂的不严重，我可以恢复成原样，只是细看还是有修补的痕迹，您看要不要画上些花纹遮一遮？”

    你点点头让老师傅去做，他把你和王妈请入室内，又让伙计添茶倒水，自己拿着碎瓷片进了工作间。

    这一等便是大半天，眼见日落西斜，老师傅才拿着一个完整的茶盏出来，天青色的杯盏上添了几笔写意的流云飞鸟，看上去像一幅墨画制作成杯盏的形状。

    你拿着修复好的茶盏回家准备完璧归赵，可进屋却看到燕儿火急火燎地跑过来，让你赶紧去看看人。

    “把这个放好，别再摔了。”你把装着茶盏的木盒塞到燕儿怀里，快步赶回房间。

    只见陆沉靠坐在太师椅上，支起手臂撑着头，眉心紧蹙，闭着双目浑身散发着一股子凌厉的气场。

    你走近才嗅到一点酒的味道，心中大惊，别看他现在跟平常人无异，实际上病根难清，平时都是用药慢慢温补滋养着，每日一碗药汤从未断过，这时候是万万不可沾酒的。

    你轻声唤着他，正欲探探他的脉象，可手才伸到一半，陆沉却像猛得惊醒一般，精准地扣住你的手腕，用的力道几乎能握碎碗骨。

    “疼……”

    你的一声痛呼似是唤回他的神智，他松了劲用手指轻轻摩挲着你发红的手腕，道了一声抱歉。

    “哥，你喝了什么酒？喝了几杯？”你趁势摸到他的脉象。

    “三杯……花雕。”陆沉迟疑地说道。

    “怎么喝的黄酒啊。”你喃喃道，花雕性热，这三杯酒喝下去，他的病怕不是得反复了。你连忙喊燕儿进来，说道：“去药房抓二十钱葛根，让厨房配六钱绿豆、一颗大枣，加三碗水煮成解酒汤。”

    吩咐完后，你见陆沉直勾勾地望着人，也不说话，看上去就不太聪明的样子，顿时是又气恼又无奈。

    “待会有得你难受的，能站起来吗？”

    “嗯。”

    陆沉应了一声，撑着边几站起来，眼前却骤然一黑，眩晕感伴随着阵阵刺痛袭来。

    你急忙上前扶，可陆沉比你高出那么多，哪是你能稳住的，一下就被这力冲得往后踉跄了几步。

    好在陆沉及时回过神，他一手撑着石桌，一手揽住你的腰把人往怀里带，才没把你摔着了。

    “怎么了，是哪里难受？”你焦心地问着。

    “头疼。”陆沉把头搁在你的肩上缓了缓，眩晕感没有刚才那么强烈。

    你搀着陆沉坐到床边，让他枕到自己腿上，用手指轻轻给他推拿按摩合谷穴和太阳穴，缓解酒后头疼的症状。

    心里倒是暗暗把那些给陆沉灌酒的王八蛋问候一遍。殊不知今时今日能让他陪笑敬酒的人已经不多了，十个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

    待到厨房把醒酒汤送过来，你伺候着人把汤喝下，才帮他脱了西服外套，解下那一堆零零碎碎的西洋配饰，好让他躺下休息。

    “你又扒我衣服占便宜了。”

    陆沉木愣愣地冒出了这么一句话，你不打算与醉鬼理论，一边解那些宝石扣，一边说道:“是是是，之后给你占回来。”

    “说话要算数。”他又道。

    “好好好，把胳膊抬一抬。”

    你抱起那堆沾了酒气的衣服准备找给椅子放下，忽然被他搂住腰往床上倒去，衣服也脱手落了一地。

    “干嘛呢，想耍酒疯呀。”你半趴在他怀里，也不躲了任由他搂着。

    “陪我睡一会儿，好不好？”他把头搁在你的颈窝里，温热的鼻息悉数落在你颈侧的皮肤上。

    你从不知陆沉有这般黏人的时候，他总是先人一步打点好一切，仿佛万事尽在他预料之中。

    虽然平时是自己照顾他居多，但那些不过是一些生活起居的小事，在大事上往往都是由他出面解决，你呆在他的庇护下，全无后顾之忧。

    你不由得抬手摸了摸他头发，那些短短的发丝竟意外的柔软，一点点缠绕在手指间，又随着你的动作滑落，发梢挠得你手心发痒，也挠得心尖也发痒。

    “好呀。”你轻声回应，在无人知晓的此刻贪恋这一点点温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