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快、断、了！
宋辞龇牙咧嘴强迫自己睁眼。
米色的天花板，智能设备控制的水晶灯，窗外刺眼的阳光——这是她熟悉的地方。昨天晚上，她就在这个包间里喝了一瓶又一瓶的酒。
头眩晕的想吐，唇部有些发疼。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僵硬不受控制，软瘫无力在一个硌人的东西上。
第一次喝醉酒，没想到后劲竟然这么大，到现在还让她头脑昏沉，阵阵发黑。
腰间酸痛，她发现自己上半身卡在茶几桌面，而下半身则落在地板。
怪不得觉得浑身不舒服。用这种姿势睡觉，腰不会断还算是运气好。
她支起上半身环视周围，发现除她现在睡的这个茶几完好无损外，包厢里一片狼藉——被撕裂的地毯、摇摇欲坠的窗帘、破碎的玻璃杯、缺条腿的椅子……
支起胳膊摸索，她在自己身后摸到一个金属质感的东西。她扭头目光移到茶几，看见一个银色的吊坠。
嚯，这就是硌了她一夜的，刚刚还摸到的玩意？
“主人，上午好。”干巴巴的机械音响起。
“给我来个醒酒药剂。”宋辞头晕得慌。
1号无情的声音响起：“主人，您的余额不足以购买该产品。”
“胡说八道！而且咱前几天不是才干完一票大的？”宋辞反驳，“别说一个醒酒药剂，我现在的钱连一栋别墅都能买。”
“是的，在四个小时零五分四十八秒前，您的确能买位于联邦首都星最繁华地带的别墅。”
多年的佣兵本能，让宋辞有种不好的预感。
1号说：“请您起身，打开包厢的门。”
“这和开门有什么关系。”宋辞边嘟嚷边抬起僵硬的四肢，照做。
透过门缝，她看清了外面的景象，瞪眼大骂句“我、草”后，“哐当”又迅速大力将门合上。
“十个小时三十五分钟前，您喝醉了，二十分钟后，您开始耍酒疯。共计摧毁酒吧沙发十三套，桌子二十九张，茶几二十四台，古董花瓶十个，地毯三十五张……内容过多且重复以上省略，其中二十五人受到轻伤，八人被吓出心理疾病，九人在逃跑中发生踩踏事故骨折，物品价格加上酒吧整体价格赔偿与医疗费后，共计三百亿星币。”
“等等。”宋辞双手拍拍耳朵道，“你再说一遍。”
“您欠下了三百亿星币，主人。”
“……”
宋辞僵硬身体，深呼吸，然后狠狠掐了自己一下。她左手左脚开始同步，以一种离奇的姿势再度走到包厢门前，第二次打开房门。
外面什么都没有。
——就是因为什么都没有，所以才显得异常诡异啊！
她的这间包厢可是在三楼！三楼啊三楼！但为什么现在却在一楼啊！
“哈哈哈，这房间质量还挺不错。”她呢呐道，“不愧是这家酒吧最好的包间，地震了都完好无损。”
“我应该还在做梦。”宋辞关上门，转身，接着喃喃掀起破破烂烂的地毯，准备躺下后盖在身上，“1号，给我订一个明天早上的闹钟，早饭吃蛋炒饭加火腿，两个蛋，谢谢。”
“您没有做梦，主人。“
“……”
“被您打碎的古董花瓶均为旧地球时代的产物，虽然劣质，但每个价值二十亿星币。”
宋辞双眼无神：“我认为我不会发酒疯。”
1号说：“您以前确实不会发酒疯。”
宋辞：“对吧，我从来没发过酒疯。”
1号：“因为昨天您是第一次喝醉，主人。”
宋辞掸掸地毯，道：“我还是睡觉吧，晚安，1号。”
1号的机械男音中都带了些许的恨铁不成钢：“主人，你清醒一点。”
宋辞悲痛道：“我不想醒。”
“学会面对现实，是每一个成年人都要经历的事情，要相信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坷，你所经历的苦难，将成就更强大的自己。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每个人都不可能一帆风顺，努力赚钱，堂堂正正做人，而不是自甘堕落，沉迷酗酒……”
“停停停停，别念了！”宋辞听得头大，“说重点。”
“我怕您承受不住。”1号说。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自己承不承受得住？”
1号：“因为您账户内的所有星币，已经被当成欠款扣除了。”
“什么？！咳咳咳咳咳——”宋辞垂死病中惊坐起，被自己口水险些呛死。
光脑立刻显示出一份电子账单，半透明的蓝□□面里，她看见这份欠款后面跟着的无数个0，倒抽口凉气，
她立刻扒拉住包间的窗户：“草！我要跳楼！别拦我！！”
“主人……”
“别拦我！我真的会跳下去！”
“不……”
“别劝我，我真的要跳了！！！！”
“……这里现在是一楼，主人。”
“……”
宋辞把腿从窗台挪回室内，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骂道：“抢钱啊这是！贷款的效率都没这么快！”
“现在您一共还需还两百五十亿星币，主人。”
“由于您信誉良好，曾完成联邦官方任务三十余起，剿灭星盗二十五起，扶老奶奶过马路五十起，先前无不良记录，道德良好，未作恶多端，联邦法律给予您部分优待，免去您的牢狱之灾。债主的银行卡号已用邮件发给您，请您在五年内还完欠款，否则会被告上民事法庭。”
宋辞：“……”
“债主出于人道主义，为您先交付了他人医疗费，以及免去您一星币的欠款。主人您账户目前余额一星币，未还欠款为两百五十亿星币。”
1号还特地开启放大模式，让宋辞准确无误看见自己银行卡的余额——一个超大号的数字1。
“听我说，谢谢你，因为有你，温暖了四季。”宋辞唱道。
她哆嗦着手点开身旁的自助售卖机，用光脑里的最后一枚星币，买了根临期劣质烟。拿起胸口的打火机，点烟的手微微颤抖。
她十五岁就登记了在职佣兵，和队友拼死拼活，浴血奋战的这十二年里，账户里也只存了五十亿。佣兵算是一个来钱快的职业，但对比这庞大的欠款，却一夜回到解放前。
烟星冒起，宋辞深深抽一口。
“滴——吸烟酗酒对身体有害，健康管家持续为您服务。”
“不对！”宋辞拍桌，“就算这个酒吧是折叠房，我也不至于徒手拆成这样啊！”
“谁告诉您您是徒手拆的？”1号的机械音冷飕飕，“您再打开门自己看看。滴——吸烟酗酒对身体有害，健康管家持续为您服务。”
由于长时间没有点击光脑，屏幕上顿时跳出一则带图片的广告——
“新型挖掘机哪家强？！联邦主星找蓝象！”
“……”
宋辞做好心理准备，第三次打开包间的门，她向右扭头，赫然看见光脑广告上的最新型挖掘机出现在自己眼前。
“……哈哈。”宋辞说，“这个我会开，我还有驾照呢。”
1号：“哈哈。”
宋辞：“哈哈。。”
1号：“哈哈。。。”
宋辞：“……”
“您用这辆挖掘机把酒吧砸了后，开着它跑了。”
宋辞：“可是我现在就在酒吧里啊！”
“因为您后半夜又开着它回来了。很幸运，那时这个地方已经没人了。”
宋辞：“……”
“不仅如此。”1号冷冰冰说，“您还犯了一件不光彩的事。滴——吸烟酗酒对身体有害，健康管家持续为您服务。”
宋辞艰难吐烟圈：“我还干了什么？”哈哈，她直接摆烂。
“您调戏了一个男人。”
宋辞嗤之以鼻：“我以为是什么事。”只要和钱没有关系就行。
“强迫他来了个法式舌吻。”
宋辞拿烟的手一僵：“嗯？？”等一下，这个走向有一点微妙。
“亲吻时间总计八分四秒，加上舌吻的时长一共十分三十八秒，期间您还将舌头——”
”闭嘴，闭嘴。”宋辞用手比了个“停”，“我先问一个问题，对方长得帅吗？”
1号：“……”
1号：“您称他为‘美人’，按照人类的审美来说，他应该算封顶的颜值。”
宋辞开心了：“诶呦，不错，血赚。那最后呢？我把对方怎么了？”
1号机械音毫无波澜：“最后把他的机甲当定情信物抢走了。”
“等，等等。”宋辞额头冷汗涔涔，觉得自己刚才出现幻听，“抢夺了什么？”
“定情信物，您昨天晚上是这么说的。”
“不对，我是说你前面说的那个词。”
“机甲。”
“……”宋辞视线僵硬转移，落在茶几上的银色吊坠上，这是她在这个屋子里唯一看见的陌生东西。
“是的，据分析，这就是您昨晚从对方身上抢夺的定情信物。”
机甲啊！机甲！她第一次能离机甲这么近！宋辞的手微微颤抖，小心翼翼碰了下吊坠。
——不愧是能空间折叠的机甲包装！啊，这冰冷的金属触感，啊，这诱人的光泽，啊，这流畅的曲线弧度！
她单膝下跪：“啊！机甲，我命运般的阿芙洛狄忒，塞纳河畔的春水不及你，保加利亚的玫瑰不及你。你如此神秘，就像瓦尔登湖寂静的水波，多么令我着迷！”
“……”
1号说：“主人，我已为您联系最近的精神病院。”
宋辞含糊应声，沉浸在吊坠的美丽中无法自拔，根本没听清自家的智能管家在说什么鬼话。
过了许久，她才恋恋不舍地将自己的视线从吊坠上移开，问：“1号，你刚才在说要联系什么？”
“没什么，主人。”1号毫无波澜道，“已为您记录昨晚的影像，现在为您播放。”
由于光脑拍摄的视角问题，在影像中，宋辞看不见这个“美人”的脸。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醉酒后的鼻音，用各种令人窒息的油腻话语调戏人后，手强硬的翻上他的手腕。
宋辞暗暗抽口气，搓搓手，觉得有些刺激。
“你干什么！”对方愠怒。
她晕乎乎，猛地将人按在墙上。亲吻期间对方挣扎几下，奈何宋辞抓得牢固，他根本挣脱不了。
“我，我就喜欢——你这——这张脸。”是她醉熏熏的声音，然后她第二次抓上这个男性的手，再一次吻了上去，水渍声令人面红耳赤。
宋辞：“……”她醉酒后原来这样狂野的吗？
她看不下去：“关上！给我关上！”
“检测主人生理波动幅度较大，是否需要及时就医——”
“闭嘴！”宋辞恼羞成怒命令，“给你五分钟，我要这个男人的全部资料！”
1号慢吞吞道：“这是犯法的。”
宋辞翻了个白眼，目光又移到那个银色吊坠上：“这项链看起来挺值钱的，里面的机甲应该也值不少吧？”
“项链已经输入基因编码，非使用者无法启动。”
宋辞：“我、草。”她还打算卖掉。
“……”
1号说：“主人，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您想先听哪个？”
“等一下，你到现在说的都是坏消息，所以好消息是什么？”宋辞问。
“好消息还行，但那个坏消息我怕您受不住，主人。”1号的声音带着些没有感情的悲痛。
宋辞握拳，顺便弹去烟灰：“一下子都给我说出来，我受得住。”
“好消息是您拥有了一个机甲。”
“这算什么好消息，我都没法卖诶！那坏消息呢？”
“坏消息是——”
“嘭！”门陡然被踹开。
一群穿着白色医护制度的人，乌泱泱涌了进来，顺便还抬着一个担架。
“是谁拨打的电话？病人在哪里？！”
“我们还带了束缚绳和麻醉剂，请不用担心病人会发狂！”
宋辞：“？？？”
1号的声音慢吞吞：“坏消息是，我已经在您对吊坠说‘保加利亚的玫瑰’那刻，联系了最近的精神病院。”
“病人就是她！”
“和照片一模一样！”
“快，把她带走！”
宋辞瞳孔地震：“不是，我没病，我没病啊！”
“快！把她绑起来！”
“别怕，你还年轻，我们一定会治好你的！”
“我没钱，我没钱啊！”宋辞挣扎，“不对，我真的没病！”
“没钱可以贷款，但是病一定要治啊。”医生她满眼含泪，“小姑娘长得好好的，怎么就要去精神病院了呢。”
宋辞怒了：“你才有病，你全家都有病。我都说了我没病，也绝不会去贷款的！”
医生在她耳畔神秘兮兮：“我的副业是在一家贷款平台做兼职，要不要我向您推荐目前最划算的贷款套餐？放心，绝对不是挖心掏肾掏肺嘎腰子的那种。”
“您这样说我更害怕了啊——”宋辞随手拿起一个没碎的花瓶挥舞，仰天大叫，“绝、不、贷、款！”
“病人病情严重不稳定，快，把她送上车！”
“我也来帮忙！”
“还有点暴力倾向！！”
“这边，快点快点，下一个地点还有病人呢！”
没想到啊没想到，宋辞当了十二年的佣兵，今日的力气竟然不过普通的医护人员。十分钟后，她被五花大绑安上了担架。
远处传来她被拖走的声音：“我敲你大爷——智障管家——我、恨、你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