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险

    萧辞雪赶到岁寒苑时,时恒刚刚喝完药。这十日他数次从鬼门关闯了出来,如今虽无性命之忧,可身体依旧虚弱。

    时恒靠在床柱上,双目微阖,不知在琢磨什么。乍一听见脚步声,他睁开眼,一看是萧辞雪,清冷的眉目瞬间染上了一层柔光。

    时恒立即挺起身,拉过萧辞雪的衣袖,半是开心半是委屈地道:“萧萧,你可真好,又救了我一次。”

    萧辞雪见他无碍,心中的石头也就落了地,再一听他说话,还是那股贱兮兮的熟悉腔调,时恒这个人在她心中的地位也就从“亲人兄弟”一落千丈回归到了多看一眼都嫌烦的“冤家”行列。

    萧辞雪淡然地把胳膊往回一抽,“就是受累把你抬回来了而已,救你命的是御赐的那颗千年人参,你谢它去!——不过什么叫‘又’,我还什么时候救过你?”

    时恒抬眸望着萧辞雪,一双桃花眼里饱含深情,“十年前你救了我的心,如今又救了我的人,我自问没什么可回报你的,不然我……”

    随着他的话,萧辞雪柳眉愈蹙愈紧,“打住!”

    时恒嘴角漾起笑意,“我还没说完呢。”

    “不想听。”萧辞雪拒绝得干脆利落。

    窗外日光渐起,是连日里来难得的一个艳阳天。

    萧辞雪踩着投落进来的日光,估摸了下时辰,便道:“既然你没事了,那就好好养伤。我先走了。”

    “去校场?”虽是问句,但时恒的语气很笃定。见萧辞雪不说话,他叹息着摇了摇头,提醒道:“萧将军回程日期可就是这几天啊,被他逮到,你可就死定了。”

    萧辞雪本就抵触这件事,偏偏时恒还哪壶不开提哪壶。她没好气地把随手带来的蜜饯往时恒怀里一扔,“说点吉利话吧你!”

    也不等时恒反应,萧辞雪转身就出了岁寒苑,上了马车直奔城南校场。

    萧辞雪身体发虚,本想趁着比武前好好睡一觉养养精神却因山路颠簸一刻也没睡好。

    临下马车,春桃突然拉住萧辞雪的手,“小姐……奴婢知道劝不住您,这是在岁寒苑时李太医给的丹药,说是能提升体力……”她小心翼翼从怀中掏出一颗包裹仔细的小药丸,递给萧辞雪,“奴婢实在没什么能帮到您……”

    萧辞雪笑了笑,接过药丸往嘴里一塞,含糊道:“这个就很好,谢谢你了春桃。”她取过车上那把环首刀,转身跳下马车,快步往擂台走去。

    如果有选择,她也不愿在这种时候参加比赛,可加入龙骧军是她多年来的夙愿,而今日的比武就是她唯一的机会。

    龙骧军是大魏最精锐的一支部队,招募条件非常苛刻,第一步就是看外型是否魁梧有力,可以见得,走正常流程的话,她第一关就过不去。

    好在龙骧军中还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若有人能在军中举办的比武大赛上挑战龙骧军并连胜十场,就可获得入伍资格。

    今日便是比赛的最后一天。

    她定了定神,提刀上了擂台。

    起初她跟她爹提出想要参军,一向娇宠萧辞雪的萧大将军一反常态,沉着脸不由分说地回绝了她,并严词警告她断了参军的念头。可人算不如天算,去年入秋荣州突发匪患,萧知愿奉命率兵前去剿匪,萧辞雪终于有了机会,假借她爹的名义开始光明正大出入校场。

    为的就是比武这一刻。

    萧辞雪回过头,左腿后撤一步,将刀架起,对立于台上的另一位士兵道:“来吧。”

    那士兵见对手竟是为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有些匪夷所思,但很快便面露不屑,刀都没出鞘,对萧辞雪屈了屈指,“我让你三招。”

    萧辞雪扬了扬唇,“多谢。”

    只见一个飞影扑过来,那士兵避闪不急连连后退,这才暗暗惊叹自己大意了!可话既出口,万万没有收回的道理,三招之内,他绝不能还手。

    就因这三招,萧辞雪占了先机。三招过后,那士兵已被萧辞雪凌厉的攻势逼到了台沿。他踩住台沿刚想反击,只见萧辞雪一个矮身回旋,勾着他的脚踝向上一抬,那士兵失了支撑,重心不稳,直接跌下台去。

    “好!”

    台下掌声雷动,声浪最高的是与萧辞雪同队的那群弟兄。

    一连九场,虽说惊险,但萧辞雪都胜了。

    春桃给的那颗丹药的确管用。萧辞雪心道。至少目前为止,她都还算精力充沛。

    但萧辞雪也不是没有疑问。她在校场满打满算才练了四个月,如何就能连胜龙骧军中的九位老兵,还是在她接连放血了十来天,身体虚弱,胳膊上全是伤的情况下?

    难不成她真是天纵奇才?

    又或者,这群老兵压根就瞧不上她,恃勇轻敌才让她侥幸胜出?

    但不管是何种原因,她既赢了便是好的。萧辞雪的目标从来就只是入伍,至于是否全凭实力,并不重要,未来时日还很长,她有的是机会证明自己。

    “可要休息片刻?”赛场的判官席上,裴忠裴校尉见萧辞雪略显疲累,便出言问道。

    “不用。”萧辞雪拱了拱手,“裴校尉,尽快安排吧。”

    裴忠点了点头,冲左侧打了个手势,不一会儿最后一位士兵便上了台。

    萧辞雪握刀的手微微发着抖,心跳也越来越快,想来春桃给她的那枚丹药的药效过了,体力透支的后果就是她的状态比刚出府时还要差。

    若不速战速决,她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承让了。”在倒下之前,她必须先赢下这最后一场。

    萧辞雪出招,横刀上前,可就在刀尖即将碰到对方的一刹那,一颗石子破空而出,正好砸在了萧辞雪的刀背上。她攻击的走势立即偏了半寸。

    萧辞雪踉跄两步,回头一望。

    “萧辞雪!”一声暴喝,吼得萧辞雪头皮发麻。

    始作俑者踏步而来,步伐沉稳有力,正是率兵归来的萧知愿萧大将军。萧知愿铠甲未卸,周身气势凛然。他一出现,一众士兵全部噤了声,大气都不敢出。

    萧知愿走到萧辞雪面前,一把夺下她手中的环首刀往身后副将手中一扔,盯了萧辞雪半晌,才沉声道:“跟我过来!”

    生米只差一步就煮成了熟饭,结果却让她爹连锅一起端了。萧辞雪心中有些愤愤不平。

    “我跟你强调过不止一次,”待屏退掉了其他人,萧知愿才出声训斥道,“校场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萧辞雪低着头,半天不言语。

    顿了顿,萧知愿终是缓和了语气,“若你喜欢练武也无不可,请个先生去府里教你,岂不是更好?”

    萧辞雪抬起头,眼神坚定道:“爹,我想参军,我想和您一样,有朝一日能上战场,建功立业,成为一名大将军。”

    “大将军?”萧知愿细细咀嚼着这几个字,冷笑一声道,“你以为将军是那么好当的?你以为他们喊你两声小将军,你就真成将军了?战场是什么?那是九死一生的地方!拼的是命!你上去找死吗?”

    萧辞雪有些受伤,但还是倔强地咬着唇,“战场本就是将军的归宿,即便死也死得其所。”

    “你!”一听萧辞雪如此不看重自己的生命,萧知愿心中的怒火“噌”地就冒了上来,巴掌悬在空中,却迟迟没有落下去。

    许久,萧知愿缓缓背过了手,低声道:“每个人生来都有自己的使命,你的使命就是好好给我活着。至于领兵打仗,你趁早断了这个念想。这是为你好。”

    “每次都是这样!”萧辞雪终于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一说就是为我好为我好,可这么多年你就从来都没有站在我的角度考虑过!你只管按照自己的意愿安排我的人生,从不问这是不是我想要的!”

    “你才多大,你恐怕都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萧知愿道。

    “对,你根本看不起我。”积攒多年的愤懑此刻全然爆发了出来。萧辞雪吼道:“思行喜欢读书你偏要让他从军,而我想要从军你却始终不允!在你心里,我什么都不行!”她使劲抹了把泪,被无边恼怒支配着说出了那句言不由衷的话,“思行大概就是受不了你才离家的。”

    萧知愿没有想到自己女儿竟会如此看待自己,他站在原地,怔忡了很久,再抬眼,萧辞雪已经不见了踪影。

    离开校场后,萧辞雪没回城,而是去了不远处的那座翠竹山。

    其实萧辞雪在转身的那一刻,心中就已经有了悔意。

    她不该对自己的父亲说那么伤人的话。

    可她又实在是不甘心,对她弟弟萧慎萧思行而言唯恐避之不及的东西却是她用力全力去够都无法够到的。

    她不明白。

    萧辞雪沿着小径慢慢悠悠地向上走着。

    “春桃,别跟着我了,你先回去吧。”她拾了一根木棍在手中,心不在焉地边走边拨拉着脚边的野草。

    已是入春,翠竹山上青葱一片,天高云淡,偶有鸟鸣。

    不过细听的话,还是能听到身后有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萧辞雪停下,颇为不耐地道:“春桃,都跟你说了不要跟着——”

    她回头,入目的却只有一片苍翠。周围安静到近乎诡异,遮天蔽日的竹林中,不见任何人影。

    刚刚的脚步声也在此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春桃?”萧辞雪汗毛竖起,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木棍。

    “春桃你到底在不在?”她警惕地环顾四周,连呼吸都放得极为缓慢。

    忽然,她面前的那棵青竹像是被风摇动了下,轻轻晃了晃。

    仿佛预感到了某种危险,萧辞雪脊背一僵 ,猛然抬头。竹上那人动作极快,萧辞雪只来得捕捉到一片玄色,人就已经轻飘飘地立在了她的面前。

    萧辞雪从未见过他。

    那人身材挺拔,丰神俊朗,模样很是好看,只不过眼神太过阴狠,让他身上无端多出一股浓烈的杀气。

    他审视着萧辞雪,半晌才道:“你果然没有中毒。”

    可萧辞雪根本没听他在说什么。

    “你是谁?”萧辞雪浑身肌肉紧绷,沉声问道,“春桃呢?”

    那人无甚兴趣地歪头掏掏耳朵,掀起眼皮扫了萧辞雪一眼,“你是问那个聒噪的小丫头?”他轻笑一声,“死了。”

    死了?

    萧辞雪只觉得气血上涌,脑袋“嗡”的一声。

    “你……你杀的?”她声音发颤。眼前这个男人漫不经心的语气让她不寒而栗。

    那人看着她,并未说话。良久,那人向前一步,剑尖抵住了萧辞雪的胸口。

    “如果不是看你还有些用处,你也早就死了。”言毕,他随手一划,剑尖就挑着萧辞雪衣摆上的绒布递到了他的面前。

    整个过程萧辞雪都没来得及反应,甚至他把剑收回去时萧辞雪的眼前也只是闪过了一道残影。她完全看不清那人的招式和动作。

    这是怎样的功力?

    萧辞雪有些心惊,她不会是这个人的对手。

    不知怎的,时恒满身是伤的模样此刻在她脑中不断闪现。

    最近京城为何如此不太平?

    萧辞雪拿不准此人的目的,她尽力稳住不断发抖的双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试图跟他谈谈条件。

    “你想要什么,钱还是……”萧辞雪试探道。

    那人侧头斜睨着她,冷冷一笑,“我要的是萧知愿萧大将军的命。”

    萧辞雪瞳孔骤然紧缩。

    但很快,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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