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05

    叶绾色的呼吸被霸占,内心滚过一堆弹幕,接天盖地的一整板,能围着江淤的脖子绕个圈儿,直接勒死他。

    多大脸啊。

    谁给他的自信啊。

    江淤的脑门儿上就写了一排字:机会给你了,劝你珍惜,毕竟多的是女人爬我的床。

    有钱人的烂德行。

    大家接了一个吻罢了。

    他不会误会什么了吧。

    哪个女明星没拍过吻戏?

    他现在是不是没脑子啊,连真的和演的都分不清楚。

    叶绾色没有自作多情,以为他说的话有任何深意,装作天真地问:“为什么呀?”

    江淤不爱她。

    她当年就知道。

    纯真少女心被情场老炮的煤炭心作贱了,不然她不会那么决绝地离开。

    那时候她过于年轻,说散就散,支离破碎,一点儿余地都不给自己留。但凡她从他身上拔一根毛,也不至于沦落至此。

    他俩当年就分干净了。

    如果在江淤眼里,他们算在一起过的话。

    但江淤这会儿不想放她走,吻了一下她的嘴角,人很躁,想跟她打一炮,“你不是想拍电影?”

    自江淤昨晚坐上饭桌,还处处被人捧着,叶绾色就知道,商婉公司那部预爆的剧,他有投资的意向。

    狭路相逢。

    叶绾色嗅到了他放下的饵。他这话翻译一下就是,趁我对你的身体感兴趣,我给你勾引我的权利,也给你想要的东西。

    明明白白的钱货两讫。

    哪怕被伤得再麻木,她的心脏还是无可抑制地缩了一下,缩成一个点,释放微弱的信号,提醒自己,这颗心脏里曾经住过他。

    她大可以一巴掌扇过去,拎着行李箱潇洒走人,但吃过亏,太多因为任性和倔强而原本可以避免的哑巴亏,她懂得人前留一线了。

    所以,她偏头躲开他的吻,细长的手指摸上他的眉骨,笑眯眯地问:“江总想潜规则我?”

    江淤的手顿了一下,眼神黯淡不明,视线在她脸上扫,拇指揉着她微肿的嘴唇,“嗯。”

    很好。

    他俩完美示范了包养关系的确立过程。

    这倒是比当初露骨直白。

    叶绾色不会再犯恋爱脑,以为他们是普通男女朋友。

    她自个儿闯荡这些年,遇到不少这样的油腻情景,每每面临被潜,她都挨个儿怼回去了。

    但江淤跟他们不同,他真的能提供无数资源。

    此一时彼一时,叶绾色对假意真心的界限没有那么分明了,她在无数深夜后悔过,骂十来岁的自己傻,为什么要跟财神爷过不去,白白错过了年少成名的机会。

    于是,脱胎换骨的叶绾色笑了笑。这笑里的内容很多,总之,旁人看来是害羞,调情,无尽媚意,而不是委婉的拒绝。

    她说:“有点儿太突然了。”

    江淤了解叶绾色,她没有那么乖顺,心里肯定憋着坏,“不急,我给你时间,你好好想清楚,晚上六点前告诉我。”

    晚上六点前。

    限时逼良为娼。

    叶绾色只感叹自己成熟太多,跟投资人打起太极来简直得心应手,“饿了。先起床吃早饭吧。”

    她软得跟棉花糖一样,被砸到哪里都没有痛觉,咬下去是甜的,吃进嘴里是空的,还面无表情,始终带着碍眼的笑。

    江淤冷淡地看她。

    叶绾色媚着眼装乖。

    他不会动她的。她知道。

    他渣得挺有仪式感。女孩儿不点头前,他不会来真的。没见过世面的小女孩儿当然会误会,以为他在珍惜自己。其实他只是追逐豢养宠物的变态快感。

    果然,江淤没有更进一步,起身把浴袍脱了,拿床头的电话叫了餐,然后去了浴室。

    浴室装的是落地玻璃,从大床上能看到里面。

    江淤打开淋浴,直勾勾地看着她,漆黑的眼眸很有压迫感。

    叶绾色稍微比他要点儿脸,耳朵烧得厉害,翻了个身,抱着被子缩成一团。

    还是第一次,她和江淤睡在一个房间,这时还完好无损。

    叶绾色回过头,浴室玻璃起了奶白色的雾,她看不清他了。

    门铃响,应该是送餐的酒店员工,叶绾色不方便起床开门,没管。

    但门外的人不罢休,不停地按铃,叶绾色只好起身,从套房里的房间走到门口,正准备说话——

    “江淤哥哥,你起床了吗?”

    叶绾色从猫眼看了一下,门外是个女孩儿,岁数不大。

    呵。

    她心里活动只有这么一个字。

    早上七点,小女孩儿来敲他的门。

    叶绾色开始怀疑这女孩儿是不是原本就住这儿,是她把人家的位置占了。

    她咬住唇,浑身发凉,好似被人一把扔进南极冰川里。

    她在这儿算什么?

    在她思考是躲进衣柜,还是拿把刀进去把江淤砍了时,罪魁祸首出浴了。

    江淤察觉叶绾色看自己的表情不对,典型的高贵疏离,眼神幽淡,通俗来说就是鄙视。

    他边擦头边往门口走,语气还挺不高兴,“怎么了?餐来了,你傻站着干嘛,开门啊。”

    叶绾色没动,在江淤的手搭上门把手时,她突然问:“你结婚了吗?”

    江淤像看智障似的,回头看了一眼她,直接把门打开了。

    不符合。他的行为举止不符合,如果他已婚,所作所为也太嚣张了。

    显而易见,他现在是单身浪子的升级版,真正的乘风破浪的哥哥,更加百无禁忌地从万花丛中游过。

    叶绾色替自己捏了一把汗。现在女孩子的处境太危险了,稍不注意就被三儿了。

    江淤没结婚啊?

    单身啊?

    那她就很期待了。因为江总的修罗场来了。

    这个点儿欢天喜地来找他的小姑娘,肯定怀着投怀送抱的心,而他之前肯定给了人家暧昧态度,是没吃到嘴里的那种肉。

    叶绾色不介意再飙一把精湛演技,务必让他两头落空。

    狗血剧本她都临时写好了:《妹妹,这个男人我昨晚睡了,不行,真的不行。我劝你也别要》

    沐滢看到江淤是开心的,目光移到他身后的叶绾色脸上时,她向日葵一般的笑颜瞬间阉了。

    沐滢用控诉的眼神看向了江淤,“你...怎么...你竟然...”

    叶绾色看得不忍心,决定不激她了,弄不好反而会引火上身。

    这小姑娘是投入了多少真心啊,手上还提着早餐,可能是特地起了一大早去买的,西宁的特色酿皮和酸奶,而且被气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她觉得这小姑娘嘟嘴的样子很像王者荣耀里的安琪拉,一跳一跳,可可爱爱的,抬手就冷不丁地用火烧敌人的头发。

    江淤歪了下头,温和地说:“你先进去。”

    叶绾色正在出神,也没注意他在跟谁说话,下意识抬腿往外走。

    江淤握住她的腰,把她拖了回来,低头在她眼皮上吻了一下,“你,进去。”

    叶绾色:“.....”

    你他妈非要拖我下水是吧。

    她本来穿着他的毛衣杵在这儿跟他的疑似新欢冷漠对视了几秒就很尴尬,而江淤现在的行为非常让人误会,误会他们正在共渡事后清晨。特别是他的穿着相当浪荡,洗完澡后的脸潮红,喉结那处还有她咬的痕迹。

    叶绾色考虑了一下,万一这姑娘想不开,等会儿真跟上她,虽说不会烧她头发,但跟她撒泼可能还是会的。她不想惹麻烦,谁逗来的桃花,谁解决。

    反正她的房间也被退了,无处可去,选择默不作声地进去了。

    沐滢看江淤一直用目光送人家的背影,而她也把叶绾色的“沉默”当成了顺从和乖巧,不服气地说:“江淤哥哥...”

    江淤自认没有给她解释的必要,多听她逼逼一句都烦,连话都不想听她说完,快刀斩乱麻:“就是你看到的这样,还不走?”

    叶绾色在套房里逛了逛,嫌弃地把自己身上的毛衣换了下来,谁知道有没有别的女人穿过,然后准备顺手扔进垃圾桶,她不觉得江淤还会要这件她穿过的衣服。

    她看向垃圾桶,里面很干净,只有一板空掉的胃药。一板药有七八颗,明显是几次的量,现在全空了。

    吃不死他。

    江淤进来的时候,手里推着餐车,“过来吃饭。”

    叶绾色已经从行李箱里找出自己的衣服换好了,嫩绿色的麻质罩衫,内搭白色小吊带,靓丽活波,下身是一条绸棉长裙,头发放了下来,一看就是去云南的装束,她说:“不了。您慢用,我先走了。”

    她晚上还有戏呢。

    江淤揪着她的头发,把人拽回来,“现在你走也是等飞机,苦哈哈地等在机场,而且你觉都没睡够,看起来很像女鬼,吓到小朋友怎么办?”

    叶绾色不知道他好端端地朝她发什么火,有病吧,精神分裂吗。

    她刚才什么都没对那姑娘说好吗,是他自己演戏比她演得还上瘾,自己一手谈崩的,现在倒打一耙是几个意思?

    她用了十分的忍耐力,才能忍住不拿起餐桌的叉子往他太阳穴里捅。

    江淤见她坐下,紧绷的嘴角缓了缓,懒懒地说:“要不要我用私人机送你?”

    叶绾色没啃声。

    这种事儿他以前也不是没干过,很显然他现在不会这么好心。话就是坑,等她跳进来。

    江淤没得到互动,为了不尬场,冷笑两声,硬演:“可是凭什么啊叶绾色,你是我谁啊,我吃饱了撑得慌,凭什么要送你啊。”

    叶绾色平静地喝了一口牛奶,抬眼看他,“江总,您的精神状况还好吗?”

    给自己加戏,这一天天的。

    您自己买个影帝的奖杯好不好啊?

    您不说话真的挺好的。求求您保持安静。

    我马上就走了,我们以后继续相忘于江湖行不行?

    江淤看了一眼手机,说:“下午三点,你跟我一起走。”

    叶绾色听明白了“一起走”的意思,这个流程她熟,跟他一起走贵宾通道,乘小巴士,去专用停机场,坐私人机。

    她低眸:“哦,谢谢了。不太方便。”

    江淤用“你竟然敢拒绝我的眼神”看她,“你非得犯贱去挤经济舱是吧,有好的东西不珍惜,我就说你穷傻了,节约时间成本懂不懂?”

    叶绾色忽视那些扎耳的字眼,平和地笑了笑,切开一根焦酥的香肠,“没关系啊,我时间多。”

    江淤看她的小表情就知道,她在生气。她生气的时候切东西,尾指会压在盘子上,像是努力在忍。

    话说出口他就后悔了,但他就是忍不住刺她两下。他看着她雀跃着要离开的背影就烦。

    江淤清了清嗓,用台湾腔说:“锁以我讨厌穷人昂,连私人飞机都没有。”

    叶绾色没绷住,突然笑起来:“你能不能别学道明寺说话。”

    那部古早电视剧还是他俩一起看的。叶绾色煲片儿的类型太多了,除了恐怖片,最爱看偶像剧,美名其曰研究演技。

    接下来的早餐时间,江淤的眼神一直黏在叶绾色脸上,暗示意味太强烈,她不能忽视。

    叶绾色知道他在想什么,喝完最后一滴牛奶,擦干净嘴角,放下刀叉,她心平气和地说:“江总,你早上的提议我考虑过了,我不愿意。”

    江淤的喉结动了动,抬手,把电视里的早间新闻关了,顺手把遥控器砸到落地花瓶上。

    叶绾色听到四分五裂的声音,微微眨了眨眼。那是跟她的心一样的,清脆的碎掉的声音。

    江淤:“你是不是傻?”

    他还是那副仿佛错过他就错过了一个亿的表情,眼神懒懒的,嘴角挂着冷笑。

    实际情况是,据叶绾色了解,他的身价可不止一个亿。

    的确是财神爷。

    叶绾色:“江总,年纪小不懂事的时候掉进这种糖果陷阱情有可原。没有人永远是小孩子。”

    “我是想演电影,但这种事也勉强不来,能演就演,不能就不能。籍籍无名也没关系,我赚个生活费就够了。”

    江淤靠在椅背上,嘴很欠:“你承认自己老了是吧。”

    年龄攻击。

    幼稚。

    叶绾色早就刀枪不入了,她反而感激岁数的增长,笑了笑说:“是啊。”

    江淤吸着脸颊,点点头,看起来通情达理又大方,没有买卖不在了,风度也不在了的意思,见她拖着行李箱要走,也不拦。

    等叶绾色走到门口,开门,他才开口,因为外面在下雨,所以室内落针可闻,他低低长长的叹息很清晰:“是不是我每次留你,你都是这种心情?”

    叶绾色停下,回头看他:“哪种?”

    江淤看着她,眼里似乎有哀求,但一垂眸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他漫不经心的笑,“逃开我的心情,感觉很解脱。”

    叶绾色说:“形容得很准确。”

    转身就走。

    连句再见都没有。

    -

    从西宁到云南,好几个小时,叶绾色一直在听一首歌。

    陈绮贞的《鱼》。

    这首歌在她的歌单里待了很多年,都快落灰了。

    当晚十点,剧组转场到了丽江,收工时间早,大家找了一家临水的清吧玩乐。

    古镇的夜晚悠长,云南那种惬意柔软的氛围使人放松,这剧组也是缺钱剧组,大腕儿没有,一帮年轻小孩儿玩桌游玩得起劲,几扎风花雪月啤酒下肚,彻底嗨了。

    叶绾色坐在一群人中,安安静静地。

    有人问,“叶子啊,你有没有做过什么很牛逼的事?”

    叶绾色笑着摇摇头。

    “那傻逼的事呢?”

    她还是摇摇头。

    为了维持人设,她在人前还是岁月静好的气质美女,并不闹腾。

    大家七嘴八舌地问了一阵,问不出什么新鲜事,就不闹她了。

    她撒谎了。

    牛逼的事,傻逼的事。

    当然有啊。

    这两件事可以并到一起说:我跟我爱的人在一起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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