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散

    “很意外么?”程愿见到对面盛初的眼神,微勾唇角道,“那粥你我一同喝过,若是对你有害,此刻你如何能安然坐在此处听我回忆?”

    “我不懂的是,到底是你做的粥和程娘子的毒粥不同,所以我喝了无事,还是程娘子的毒粥本身就对我无效?”盛初问。

    见程愿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她又将粥泼在衣服上的经过说了一番。

    程愿听罢,道:

    “她的粥只能用来对付凡人和死物。你也见识到了,仅仅是经了陆师弟手的一件衣服,被你穿在身上,两个人的灵气加在一起,那粥泼在身上就只是使布料腐烂,而不伤及皮肉。粥泼在凡人身上不会有反应,是因为怕他们察觉,也因为他们体质与你们不同。”

    “这么说,程娘子在凡间广售牡丹花粥,是想让全天下的人们都做傀儡,为她所用?”盛初拧眉,“她在天界布下棋子,在凡间谋害百姓,唯独少了鬼界。鬼界和她是何关系?”

    “我不知。”程愿道,“如此重要的消息,她根本不会对人说,也只有她一人知晓。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没什么可托付的,只有一件事最关键。”

    “愿闻其详。”见程愿的神情一改方才的忧郁,郑重了许多,盛初亦起了好奇心,也就不再追问鬼界之事。

    “汴京江憬愿。”程愿将声音压低,唯恐被人听了去,“这个人,以前和程娘子形影不离,后来程娘子为了卖粥与她暂时分开,现在大概是去寻她了。她是江肃清之女,钟离辰的宫妃,曾被满门抄斩,独留她与庶妹。”

    江憬愿?

    这个名字盛初从未听说过。但这位江姑娘的父亲江肃清,她却听好些人说起过。

    他开始是天下第一谋士,后又成为权倾朝野的宰相。当时江家乃数一数二的名门望族,也是因为出了他这么个人物,连同他远房亲戚家的堂妹江氏也得了脸,嫁到柳家后骄横跋扈,无人敢管。

    程愿这话,内里大有文章。

    那边,程愿又道:“我之所以看出江憬愿此人是程娘子同盟,在于我自己的名字。程娘子的‘程’,和江憬愿的‘愿’。”

    她是程娘子做的第一个人偶,对程娘子的意义非凡,名字定不会乱取。“程愿”这两个字的来源,就是她的创造者的名字。

    盛初紧皱的眉头未曾舒展,但还是答应了她:“好,我会去见这个人。既然她是汴京出身,我就去汴京找她。”

    程愿点了点头,放下心来。“我希望你在真相大白前,无论如何,莫忘江程;水落石出后,无论如何,莫留余恨。”

    “…我会的。”眼看着程愿的脸色越发地灰白,盛初心知分别的时刻即将到来,大约三五句话的功夫而已,于是她没有赌咒发誓,而是用这三个字坚定地答应下来。

    气氛陷入安静,程愿缓过神来,最后开了一次口。

    “我此生有三个对不起的人:一是师尊,二是你,三是柳师妹。”她哽咽着说,“抱歉,抱歉…我还是辜负了你们。你当我是朋友,这几年师尊也当我是徒弟,柳师妹也还记挂着我,对么?”

    “……”盛初心中不自觉地一颤,别过头去。

    她虽不至于为一个害过她的人落泪,但程愿一生为人操纵,何尝不是可怜人?她们曾经的友情,难道她不珍惜留恋?猜疑和防备消磨了她对程愿的友谊,程愿对她的愧疚却越来越多,将所有消息都告诉了她,毫无保留。

    如今程愿将要离去,她亦于心不忍,心中的情绪很是复杂。

    有不舍,也有同情,更有释然。但…要说恨意,并不太多。

    对于这个师姐,盛初更多的是同情,同情对方的遭遇,和被人摆布的命运。她是提线木偶般的存在,一旦失去利用价值,就会被主人无情地抛弃,永不复用。

    画影戏人偶不是活物,程愿靠着程娘子的法力维系生命,而程娘子已弃她如敝履,不会再为她施加法力。她的这一生,也就走到了头。

    “罢了,我不要你的答案。我宁可你们都恨我,不再记得我才好。”程愿摇头,继而平静地作了告别,“就此别过。”

    话音刚落,就在那一瞬间,眼前的女子身形刹那间化作一缕轻烟,散于空气之中。

    她就这样凭空消失在盛初的面前。

    “程师姐…?”眼前景象使得盛初一时间怔然,望着程愿坐过的床榻,那里甚至连凹陷也不曾有。她默默念叨这个称呼,“程师姐…”

    “死”的说法也许不够准确,但程愿真真切切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没有留下任何来过的痕迹。或许这就是程娘子所说的“灰飞烟灭”。

    程愿死了,那么,接下来呢?

    “汴京,江憬愿。”

    盛初重复着这两个词。

    汴京,也就是开封。那是魏齐两朝的都城。

    以往她只知江家显赫,却没想到竟落得个满门抄斩的结局。族人被斩,江憬愿身为宫妃,又该如何自处?

    此人大有来头,绝不可轻视。

    盛初知道,她不能停留,必须往前走,永不回头。

    于是她站了起来,对着空无一人的床铺,行了个同门之间的告别礼。随后,她离开了小院。

    分明是白日,她却觉得这天色阴暗了不少,太阳不知躲去了何处,本该湛蓝的天空此刻黑沉沉的。

    阳光的消失,就像故人的离去。

    “嘿!盛初,跑哪儿玩去了?”盛初一出院子,双成不知从何处蹦了出来,挽住她的手臂,“谢疏说他来亭子看过,没见到你,以为你有事外出,故而先回去了,我们还未聚头。快告诉我,你去了何处?”

    双成一如往常般兴致十足,满面春风地说着。盛初回握住她的手,心情稍好了一点:“没什么,我在院子里转了转。”她道,“程愿在里面,与我说了不少。”

    这话将双成惊得不轻,她向来有些浮夸,如今一双眼珠子几乎瞪得掉了出来,诧异地大叫道:“程愿?她在朝歌?原来谢疏抓的人是她?你还不带我去见!”她拔脚就要向院子里走,被盛初一把按住,“程愿已经灰飞烟灭,不必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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