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爷爷。”

    她擦干身体，扯一块布料包扎好手上的伤口。换身干净的衣服，拿着营养剂进到里屋。

    庆幸的是只摔碎最便宜的两个营养剂。

    十二平的小房间里简单摆放着一大一小两张床，床中间是个废品再生材料搭起来的桌子。

    相比于外面的脏乱差，这里面却是罕见的干净。

    “爷爷，吃饭啦。”

    柳希打开两瓶较好的营养液，倒一瓶半进碗里，然后小心的将剩下半瓶放好。

    “我不饿，你还没吃饭呢吧。”陆明睁开浑浊的眼睛，无神的看向女孩，别过头去，不喝她喂的营养液。

    “我买的时候就吃了，吃过回来的。”

    柳希的肚子不合时宜的咕咕叫起来，她解释道：“今天吃太多，肚子不太习惯。”

    这瞎话编的并不高明。

    陆明并不戳穿，而是颤颤巍巍想要坐起身来。

    柳希放下碗去扶他，老人很轻，但是骨架很大。因为病痛，身上的骨头变得点硌手。

    他靠在墙边温柔地注视着他的孩子：“小希，我也没有什么能留给你的。但还有两件事跟你说。”

    “爷爷，什么事情？”柳希看着他的面容，看着状态还不错，心却渐渐沉下去。

    陆明解下脖子上的项链，项链上是一枚一指长的子弹，后半段散发着漆黑的金属光泽，前面则是由如玉一般的白色物质雕刻而成的弹头。

    这是他最宝贵的东西，柳希时常看着陆明对着这条项链发呆。

    他目光看向柳希，缓慢地说道：“这是A级星海生物牙齿做成的特殊子弹。我死之后，你去把它卖给城前街的李叔，换一个保护区内的身份，之后会有星政会的低保能领。再之后的人生，就要靠你自己了。”

    “爷爷你收起来，我有精神疾病，去不了保护区内。”柳希定定地看过去，“爷爷，你不会死的。”

    陆明是精神类旧伤复发，他心里最清楚，要治病需要多大的代价。在医疗环境如此差的情况下，能拖这么久已经是个奇迹。

    他轻柔的笑着，摸摸女孩还潮湿的头发，将项链塞进柳希冰凉的手中。

    并没有将她当成孩子，而是用一种和成年人说话的语气，解释道：“小希，你很勇敢。我相信，你有自己生存的能力。”

    那双浑浊的眼睛，看着女孩，又好像在透过她看另一个人。

    “而且，你不是精神病，只是想得太多，不知道自己真正想做什么，又想要什么。找不到目标的话，就先努力的活下去，总有一天会找到的。”

    柳希行为上的的异常陆明一直都知道，两人却从来没有说破过。

    “还有另一件事，等我死后麻烦把我单独火化。要是和别人混在一起，她就找不到我了。”

    柳希垂眸没有问爷爷口中的她是谁。

    “好。”

    手心包好的伤口在用力下再度裂开，血水沁出绷带，染在项链上。

    陆明就这么奔赴自己的终点，如同低保星球贫民窟里的大部分人一样，走得悄无声息。

    收拾好床铺，柳希将碗里的营养液喝掉，工业塑胶的味道混着粗糙的颗粒划过食道，她苍白的唇色才稍稍回暖。

    对于陆明的死，表现得比她自己想的还要平静得多，甚至没有太多悲伤的情绪。

    开始收拾起家里的东西，用湿毛巾给陆明擦完身体，又去把换下来的衣服洗干净，晾起来，忙完这些天色才刚刚大亮。

    她工作一夜未睡，此时终于感觉到疲惫，躺在小床上合眼睡过去。

    “什么？你把东西卖出去了？”赛文大声对着妻子妮娜叫喊道。

    惊得妮娜涂口红的手一抖，红色的膏体从嘴角划到脸颊。

    妮娜十分生气，用更大的声音回击道：“卖出去了！你吼那么大声干嘛？”

    若是平时赛文定时十分害怕妻子生气，因为他是上门女婿。依靠着一副好皮囊，才从居无定所的乞丐，变成拥有一家小店、美丽妻子和安稳工作的老板。

    可是这件事太过重要，关乎到他们一家人的性命，促使他等不到下班时间就匆匆跑回家来。

    赛文心急如麻地叫到：“那怎么能卖呢？那东西！那东西！诶！那不能卖啊！”

    “那东西怎么了？过期的营养液而已，吃下去又不会死，顶多拉肚子而已。”

    妮娜擦着脸上的口红，满不在乎地说道：“更何况这儿又不是保护区，谁还在乎一条命。我看你是想死！知道这妆我化了多久吗！”

    “诶呀，总之那东西不能卖！得快点还回去，不然咱都得死！”

    妮娜瞪大了眼睛看向他：“有那么严重？难道那不是营养剂？到底是什么东西你倒是说啊！”

    赛文支支吾吾半天也不说原因，而是反问道：“你卖给谁啦？”

    “就，前面那条街那个小疯子，早上刚卖给她四只！”妮娜也慌乱起来，连忙指着外面说道。

    大概睡眠四到五个小时，柳希睁开有些酸涩的眼睛。

    外面小孩的尖叫声、大人的聊天声没有丝毫阻拦地穿透房间的墙壁，钻入她的耳朵里。

    她木木的侧头看过去，另一张床上的陆明像每个普通的日子一样睡的安宁。

    直到感觉到手边冰凉的触感，柳希才意识到刚刚都不是在做梦。

    还有事情得做。

    柳希挣扎着起床，将项链挂在自己脖子上，摸摸垃圾场工作服感觉还是半干的状态，犹豫间还是换上了这套衣服。

    因为身衣服材质特殊，沾上什么物资都特别好洗。

    冰凉的触感冷得她禁不住打个寒战。

    柳希锁门的时候，感受一道目光的注视，转过头去，仰头发现隔壁的女人打开一道门缝正在偷看她。

    正是罗威的妻子凯琳娜，她的嘴角乌青，头发乱糟糟的，额头上还残留着已经干涸的血迹。

    两人的视线交汇在一起。

    凯琳娜慌忙地关上门，因为动作太过仓促，震得门发出一阵刺耳的响声。

    柳希几乎跟这位邻居没有过接触，从来没见她出过门。

    只有每天那男人回家的时候，在摔打与咒骂之中，才能感觉到隔壁这个女人的存在。

    垃圾处理厂的主要工作是处理那些量大又危害性小，可以搅碎处理的垃圾。

    要是更危险的太空垃圾就会被直接运输到更西边的地方，在那堆积着隔离起来。

    贫民窟里有部分人专门去捡这些东西，经常有去无回。陆明没有病倒之前一直是做这个的，也是在那里捡到还是婴儿的柳希。

    这些人被称为拾荒者。

    是贫民窟里危险但伴随着高价值的“职业”。

    [前方500米为高危禁区，请勿入内，否则后果自负]

    赤红色电子警示牌投影在半空中，下方用复合材料栅栏高高支起一道屏障。

    柳希沿着栅栏慢慢往前走，果然在不远处发现了一个半米高的小洞——这是“拾荒者”的杰作。

    进入栅栏里面就可以看到远处堆积如山的“垃圾”，有的带着明显的光泽，有的则模糊不清，仿佛还在蠕动。

    这块地占了整个星球三分之一面积。

    柳希将一把军用的三棱锥刺握在手上，这是陆明留给她的第二件遗物，也是最后一件。

    她太过弱小，且有自知之明，今天的目的是靠近外围，看看有什么值钱东西。

    在这里报废的机甲、星舰材料随处可见，大多被压的变形，完全不能二次利用，而有价值的东西基本都被拾荒者们捡走。

    柳希沿着外围慢慢翻找着。她用锥刺挑起一块废料板材，下面是一块巴掌大小正在蠕动的黑色物体。

    她连忙躲远点，倒不是觉得恶心，而是这种基本都是带毒的星海生物碎块，稍有不慎沾上大概率会中毒。

    这也是为什么，这些碎块不放到垃圾处理厂沤成肥料的原因之一。

    又搜寻莫约半个钟头，柳希运气不错，找到她想要的东西。

    在层层叠叠的垃圾下面，压着一块边缘闪着微弱绿色光芒的蓄能池。

    她抬手隔着布料将堆在上头的废料轻轻移开，配合着锥刺艰难的扒拉里面的东西。

    最后一下用力一钩，蓄能池被这力道往外推出来半个。

    柳希用布料包裹着将它抽出来，拿到手上松下一口气。

    搞到了！

    蓄能池比较轻，半个巴掌大小。剩余的能量不会超过2％，但也足够换上几百块星币。

    她转身欲走，忽然感到背后一阵凉风，条件反射般将包好的蓄能池放进口袋，抱头往侧前方滚过去。

    刚刚站的位置被抽出一条深深的白印，如果打在身上，一定能要柳希的半条命。

    “躲得还挺快！”一个男人笑着走过来，“抢完我的东西还想走？”

    “给你。”

    柳希毫不犹豫将电池扔过去，拔腿就跑。

    直觉告诉她，跟对方争辩到底是谁先发现，谁先拿到的蓄能池没有用。

    因为对方的实力比柳希强很多，随时都可以要她的命，抢夺资源。

    “呵，还挺识相。”

    他满意地捡起蓄能池，也不去追柳希，转身准备继续捡垃圾，却被一条突然伸到他面前的触手吓一跳。

    “什么东西！”

    那是八爪鱼的触手，上面每个吸盘上都带着尖利的牙刺，瞬间张开就要朝着他的脸上吸去。

    下一刻却被一条鞭子卷住，拽起来扔到旁边。

    男子惊魂未定的退后几步，眼见着被他甩开的触手后面还跟着半个脑袋和另一只触手。

    每个触手都有两米多长，分布着数不清的吸盘。

    “艹！那帮混账东西，居然把还没死透的星海生物扔进来！”

    此刻的他仿佛变成了刚刚的柳希，拔腿就跑，一边还用鞭子抽打阻拦八爪鱼的前进，但是没有什么用。

    八爪鱼利用两根触手快速靠近男子。

    柳希听到后面的动静回头一看，同时迈着步子跑得更快，奈何小短腿实在是比不上男子，很快就被追上来。

    男子伸出手想要抓住柳希，却被对方挥舞着的三棱锥刺扎伤手掌。一怒之下，他跑得更拼命，几乎抓到女孩的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