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足足一分钟，黎怨看着手中的信，幽蓝色的火焰迅速爬满整张纸，连带着怨气，分毫不剩。
下战书的方式，略微别致了一点。
黎怨在心里默默说着。
忽然有风声传入，黎怨抬头，门被推开，是周北琛回来了。
他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黎怨面前，有些支支吾吾地开口：“我能不能给家人托个梦。”
黎怨一笑，点了点头，又低头看着桌上的玻璃杯，道：“不过你还是少和阳间的人接触。”
周北琛愣了一瞬，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不用抬头黎怨也能想象到他的神情。
“你是鬼魂，又沾满血腥，带着下界的味道，和你接触久了，怕是会折寿。”灵看着他，开口。
“我……”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很多事情不能急于一时，还魂的事情，不是那么轻而易举，更何况，你不是一般人，或者说是鬼。”黎怨看着她，灯光下，她的双眸熠熠生辉，却带着让人看不懂的意味。
“你身上，带着深刻的烙印。”黎怨看着他，走近了一些，握住了他的手腕，开口：“你不好奇你生前只是一个普通人，而死后你却如此强大，拥有难以修炼而出的实体，还有，为什么你曾经的主人要派你来呢？”
黎怨轻轻一笑，放开了他的手，眼睛里是浓浓的，化不开的戏谑，“你的力量，来自于你的主人，或者说，他专门把他的为数不多的力量分给了你，把你送到他的敌人面前，多么高傲的心态啊。”
周北琛沉默着，没有说话，看着窗外。
是泼墨夜色。
他死的不明不白。
死后也无法归于阴司，而要成为肮脏的奴隶。
他的爱人、家人，日日夜夜受到侵扰。
连他的灵魂都要带上血腥的印记。
——
当黎怨继续擦着柜子里的瓶瓶罐罐时，男人推开了咖啡馆的门。
“欢迎光临。”
黎怨微微一笑，把刚才泡好的咖啡端给不请自来的客人。
“魂奴，你见到了？”
沈渊拉开一张椅子坐下，撑着头，带着的眼镜反着光。
黎怨解开腰上的围裙，靠着椅子站在了他对面，开口：“见到了，正在培养。”
“上次见到这玩意还是几百年前啊。”
沈渊感叹了一句，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抬眼看着黎怨，迟疑了一下，说：“你看得出来，他的主人，来自虚无之境？”
虚无之境。
听到这四个字，黎怨愣了一下。
她的确猜到背后的人来自下界，知道来自那片黄沙之地，但听到的时候，不免有些头皮发麻。
虚无之境，人界与阴司之间的一道裂痕，独立于两个世界，诞生于神明肮脏的欲望。
“那现在，应该怎么办？”
“静观其变，那里派这些东西来，大概也只是为了向我们昭告他的存在，或者是，向我们下战书。
最近很多地方不太平，阴司异动，鬼气泄露，搅得人间也各种不太平。
虚无里的那位，大概是刚复活，出不了结界，虚弱得连干涉两界的能力也没有。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抱着必胜的决心，即使是给我们足够多的时间，他也认为，可以打败我们。”
黎怨的手，落在灵的背上，微微有些发抖。
灵用头蹭着她，安抚着她的情绪。
“所以，我们必须……”
不等她说完，沈渊浅浅一笑，“合作，弄死他。”
两人的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周北琛就楼上走下来。
“介绍一下，我的朋友，沈渊。”
黎怨非常合时宜地介绍了两个人认识，最后，拍了拍周北琛的肩，悄悄地说着：“他一根手指头就可以捏死我。”
沈渊装作什么也没有听见，把手插进口袋里，不说话，面上挂着笑。
虽然是人类的装扮，但肯定也是大boss级别的呢。
灵这样想，然后被黎怨敲头。
叫周北琛继续回去修炼，黎怨回头，看着沈渊，“成长非常迅速。”
“很适合修炼，可惜，应该早点抓过来当手下的。”沈渊替她惋惜着，嘴上笑着，眼底却没有笑意，良久，开口：“他似乎，和别的魂魄不太一样。”
“可能是谁的转世？”
“大概。”沈渊低头，看着手中的咖啡，露出一个不明原因的微笑，他说着，又抬眼看向黎怨：“你有一个弟弟？”
黎怨愣了一下，没有点头，不明白他问这个是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问问，”看到黎怨有些防备的样子，沈渊顿了顿，“毕竟作为上古之神的血脉，御魂师代代单传。”
黎怨抬头，凝视着他，面色冷了下去，沉声道：“别人的家事，希望您不要插手太多。”
沈渊挑眉，知道自己是触到了她的逆鳞，轻声一笑，摊了摊手，又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他缓缓地向黎怨走近，垂眸，手落在了灵的背上，“不要担心，我只是单纯地问一问，不过我想，你可能要为他付出不少心血，毕竟，长姐如母。”
他的话说的有些没头没尾，黎怨听着有些不解，但也不曾表现出来，她直视着沈渊的目光，淡淡的微笑着。
“这种笑容，并不好看。”沈渊说着，手顺着灵的毛发梳下去，指尖停留在猫尾上，又落在猫头，轻轻一点，目光却落在黎怨身上。
被摸的有些毛骨悚然的灵：？
——
晚上。
“阿姐！”黎铮和同学聚会完回到家的时候，黎怨正好从厨房出来，解了围裙。
“好香好香，学校的饭难吃死了，还是要阿姐做饭。”黎铮把书包往沙发上一扔，飞快地走到了餐桌旁，眼巴巴地看着黎怨。
“先洗手。”
黎怨洗了手，狠狠地往想要偷吃的肥猫伸出的爪子上来了一掌，瞪了它一眼。
灵眼疾手快地扒拉了一块排骨，往窗台一跳，叼着战利品，向黎怨眨了眨眼。
酒足饭饱之后，黎铮趴在座位靠背上，耷拉着脑袋，看着黎怨。
“怎么了，在学校犯错误了？”
黎铮摇头，不太自然地走到沙发边上，坐了上去，挠了挠头发，扯出一个笑容，道：“没事啊，什么事都没有。”
说着，他剥开一颗茶几上的荔枝，朝黎怨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
一晃眼，黎怨已经站在他面前。
她很高，身形修长，足矣给人一种压迫感。
她站在那，背着光，脸上的神情看不太清，只能听见她的声音：“黎家家训，说谎的孩子要被赶出家门。”
“什么时候的家训？”
“刚才定的。”
黎铮低着头，有些不敢看她，良久，才怯怯地伸出手，拉开袖子，手臂上狰狞的黑色斑纹从衣下一直延伸到手臂。
黎怨飞快抓住他的手，触碰到的肌肤却没有温度，只是刺骨的冰凉。
“什么时候的事情？”黎怨罕见的情绪激动，抓着弟弟的手上用了力，指尖泛白。
“疼……”
黎铮皱着眉，黎怨才回过神来，松开他的手，有些难以稳定下来。
“上个月的事情，我以为……”
“为什么不告诉我？”黎怨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声音却还是颤抖。
“我以为，自己可以恢复的。”
世界忽然陷入安静。
黎怨想起母亲曾对她说的话。
御魂师的确代代单传，因为黎铮是，鬼生子。
阴胎，怪胎，是怪物。
是灵魂残破的，空有驱壳的怪物。
他的生母和黎母生前是至交，将一生的修为都给了黎铮，在魂飞魄散之际将黎铮托付给了黎母。
黎母用禁术强行将黎铮转为人身，但毕竟是不成熟的禁术，问题很多。
父母早早的撒手人寰，留下两个孩子相依为命。黎怨记得母亲曾经嘱托她，叫她一定要照顾好弟弟。
黎怨垂眸，看着眼前双目含泪的少年，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有些手足无措。
“阿姐，对不起，如果不是我……”
“没事的。”黎怨把少年拥入怀中，手却有些颤抖，她轻轻拍着少年的背，听着耳边少年的抽泣。
——
这段时间亿城不太平。
又碰上了一些满心贪欲的顾客，黎怨有些烦闷，这段时间用炼化的鬼魅勉强维持着黎铮的状态，少年每天安慰着她，身体却一天比一天衰弱。
六月里的亿城闷热，让人心生燥意。
过了几天，终于得到了令人开心的消息，尸王的踪迹，在偏僻的山村里，她需要尸□□——足矣救黎铮的东西。
稍微处理了一下咖啡馆的事情，黎怨挂上了暂停开业的牌子。
吃了上次困住白安的尸魅之后，灵的身体恢复了一些，至于周北琛，修炼得很上道。
“要不要给那位打个电话，万一他来找你找不到会不会把咱店拆了？”
黎怨看着禁闭的店门，非常认同地点了点头，拿出手机，拨打了沈渊的电话号码。
“喂，有事吗？”
听到那边的男声，灵看着和自己近在咫尺的手机屏幕，狠狠瞪了黎怨一眼，把她杀了的心都有。
“大人，这几天有事外出，您别来找，店里没人哈。”
“去哪？”
对面的人似乎是刚睡醒，声音有些哑，带着一种特有的漫不经心的慵懒。
“这个吧，有些复杂，简而言之就是，找尸王。”
“我陪你们去。”
话音刚落对面就挂了电话，黎怨没注意，被挠了一爪子，回敬给灵的是扣头杀。
一人一猫在店门口大眼瞪小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