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我……

    市井街市边,天色方亮,一溜儿胭脂水粉绸缎布匹商铺间,一间花店孤零零地挤在中间。

    “吱呀”,花店的小门被人从里往外推开了来,一张未施粉黛,干净明艳的脸露了出来。绑着青丝的发带随风吹拂到脸旁,女子随手绾于发后,随即扬起明快的笑容。

    “走过路过,买一束鲜花吧,送给喜欢的人,送给自己,拥有一天的好心情吧!”洪亮清脆的声音瞬间响彻整条街,唤醒了美好的一天。

    “啪”,一棵白菜头儿滴流咕噜地滚到花店门口,“吵什么吵,天天这么早,还让不让人睡个好觉了!”

    被骂的不是别人,真是来凡间生活的古青青,被人骂了一通,古青青不但没有生气,反而捡起地上的白菜头儿,随手扔到院子里的花丛中。

    “这么好的白菜头儿,当花肥正好。”她拍拍手,继续收拾起自己的店门口。

    “青青姐姐,你都已经搬来这里半年了,花店也开了半年了,可是来买花的人越来越少,你为什么还要卖花啊?我阿妈说,你还不如卖点儿胭脂水粉什么的,就算是卖馒头炊饼都比卖花来的赚得多。”一扎着朝天辫,脸颊两侧浮着两坨红色的小男孩儿坐在花店门口的台阶上,仰着头一本正经地冲古青青说道。

    古青青停下手中地动作,手上的泥土也没有拍掉直接捏上男孩儿肉嘟嘟的脸颊,“你个小屁孩儿懂什么,一大早不去学院听书,坐在这里干什么?”

    “青青姐姐,你不要再捏我的脸了,都被你们给捏红了。”男孩儿不乐意地拍掉她的手,古青青摇摇头,就算她不捏,他那脸上的红色也没消退过。

    “阿妈说我不是读书的那块料,还不如跟着家里学经商呢,以后有个活计总算也饿不死。你别看你比我大,可在经商这上面姐姐你可远不如我呢!”小男孩儿说得一本正经,大有一副要给古青青传授一下秘诀的样子。

    古青青捏够了,缓缓起身,“你还小,不懂,有时候一个人开一间店铺也并非全然为了钱财。”

    小男孩儿茫然地摇头,“哎,大人的世界好难懂啊!可阿妈经常在家说,人不为财天诛地灭,开店不为了钱财还能为了什么呢?”

    古青青看着男孩儿一副“小大人”的模样,笑而不语,转身折了一朵海棠别在他的朝天辫上。

    “青青姐姐,虽然你的花店没什么客人,可是这里的花儿都好漂亮啊!镇子上的姐姐们肯定都可喜欢你种的花儿了!”男孩儿摸着头顶上的海棠,眼睛亮亮地说道。

    “哦?你怎么知道?”

    “我看到那些姐姐们每次走到你的店门口脚步都会变得好慢好慢的,而且她们的眼神儿总是往里边瞟,肯定是喜欢花的!”男孩儿越说越兴奋,“可是,为什么她们不进来买一朵呢?”

    古青青看着他转而叹气的模样,没有太在意他说的话,鲜花对于她们来说并非生存必须要用到的东西,美则美,可并不实用。花店刚开业的时候,会有一些图新鲜的人来买一些,时间长了谁也没有这么多闲钱来买这个。

    她开这家店,本来也不是为了赚钱。

    古青青的目光放在了窗台上刚冒出新绿的花盆,转而拿起水壶,温柔细心地浇灌起来。

    小男孩儿好奇地凑上来,“青青姐姐,这是什么花儿?其他花儿都开了好漂亮的花儿,这盆花怎么这般丑?”

    古青青:……丑?

    “那不是你阿爸吗?还不快去书院!”古青青突然喊道,她知道小孩儿的阿妈不支持他继续上学,可是他阿爸却一定要让他考学走仕途,于是一嗓子便将他吓跑了。

    古青青终于有安静的时间好好给水晶花浇浇水了,没错,这盆刚刚冒芽的就是阿水最后留下的种子种出来的水晶花。

    半年了,也才仅仅发了芽而已,但古青青还是很知足的,每日醒来都要先看上他一眼,就像还在地府小破屋里的日子一般。只是如今,他再也变不成那坐在窗台妖娆的男鬼了。

    “大人。”

    古青青猛然抬头,“大人”二字让她瞬间站了起来,然而并没有熟悉的身影,随后才看见居然是街头一中年男子正追着官差喊着“大人”呢。

    “大人,大人您一定要帮我找到阿宝啊!”男子苦苦哀求着。

    “你放心,先回去等消息,别在这里妨碍我们搜寻。”官差厌烦地挥开他扒开上来的手,没一会儿便甩开了他。

    古青青却是认识那男子的,正是方才小男孩儿的父亲,小男孩儿小名就叫“阿宝”。

    于是,她一把拉住男子,“王叔,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男子满头大汗,一脸焦急,“是阿宝,阿宝丢了!”

    “怎么可能?方才我还看见他了呢,没有去书院吗?”古青青心下也是一惊,距离阿宝离开这儿也才过去没一会儿。

    “我问过书院的先生了,阿宝今日就没有去书院,这孩子每日只晓得玩,好了,这回玩连人都玩没了,可让我和他阿妈怎么活啊!”说着,王叔一七尺男儿竟忍不住哭了起来。

    “王叔你别着急,这样吧,我方才见他去了西边,我现在和你们一起去找找吧!”说着,古青青将花盆揣到怀里,关了店门,向着西边的方向而去。

    一路上确实没有什么孩童的人影,但是路边的一物引起了她的注意,一朵玫粉色的海棠花,正是她别在阿宝辫子上地那朵!

    难道……

    古青青赶紧继续顺着这条路的方向找去,“阿宝?阿宝?”

    “呜呜呜。”隐隐的呜咽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阿宝,是你吗?”

    “呜呜呜。”有了回应。

    古青青朝着声音的方向摸索过去,竟然在山间的杂草中寻到了一个山洞。

    “老四,你今儿抓回来的这个娃娃白白胖胖的,哥儿几个可有口福了,不枉咱们走了这么远来到这破山沟沟里啊!”

    “嘿嘿嘿,二哥,咱们什么时候开动啊?”

    “嘘,你们有没有听到方才外面好像有人在喊什么宝?不会有人发现了这里吧?”

    “怎么可能,就算真的发现了,你怕什么?你是鬼,还怕他们那些凡人不成?”

    “可,以前山主说过,咱们不能伤害凡人……”

    “个屁,山主说不定现在都死翘翘不知道多少回了,咱们也都搬离乱葬岗不知道多久了,你还把他的话当信条圣旨呢?你傻不傻啊?”一鬼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门口的古青青听着这几个声音却越来越觉得耳熟,这不正是之前阿水寻找人魂之时,人魂占据乱葬岗时,手底下的那几个小鬼吗?

    缘分可真是奇妙啊!在这里还能碰上?!

    “别废话了,我就想知道这小孩儿还能不能吃上了!”

    “就是就是!”

    其他鬼已然都迫不及待,纷纷留着哈喇子等着“开饭”。

    “好,生着吃还是……”

    “生着!”

    好家伙,一刻都等不了了。

    “呜呜……”阿宝惊恐之下,呜咽几声竟然晕了过去。

    “等等!”

    一众小鬼看着突然跳出来的古青青,张大的嘴巴突然顿住,保持了一个僵硬的姿势。

    “二哥,我眼花了吧?我怎么好像看见之前那个鬼差了?”

    “打我。”

    那小鬼更加懵了,“二哥,这这这,不好吧?”

    “啪”,话是这么说,但这一巴掌招呼上去是毫不犹豫,力道也毫不减弱。

    被叫“二哥”的小鬼被打得一个趔趄,“我他*@#&。”

    “二哥,你让我打的,是真的吗?我们不是在做梦吧?”动手的小鬼还委屈上了。

    “……废话,当然是真的,而且,我没让你打脸!”

    “你们别光顾着自己聊天啊,小孩儿是不是可以还给我了?”古青青就这样明目张胆地走到阿宝身边,三下五除二就将他身上的绳子解开了。

    那几个小鬼战战兢兢地朝她身后张望许久,突然大胆地说道:“嘿,你这臭鬼差,真是哪里都有你,你以为我们现在还会怕你吗?”

    “孩子我先带走了。”古青青没管他们说什么,准备抱起阿宝往外走。

    然而,小鬼儿们怎么可能轻易让她如意,“兄弟们,拦住她!”

    在“二哥”的一声命令下,小鬼儿们纷纷将她围住,战斗一触即发。

    “诶诶诶,你别扯我头发啊!”

    “我去,你看好了,是我,你打的人是我!”

    “谁?谁踩了我的脚!”

    场面一度极其混乱,古青青趁着一把土扬出去的功夫准备溜之大吉。

    然而,“想跑,没那么容易!”

    “二哥”不愧是“二哥”,眼睛还是尖的,一把拽住她的衣袖,袖间一松。

    坏了!一重物自袖中咕噜噜滚了出来,滚到一处坚硬的石头旁,“啪”,碎了。

    古青青的心,仿佛也跟着碎了。

    “阿水!阿水!啊啊啊!”古青青痛哭着扑到碎了一地的花盆让,想将土中的嫩芽扒拉出来。

    “二,二哥,她这是怎么了?一盆花而已,怎么跟死了心上人一,一样?”小鬼被这场面吓得都结巴了。

    “鬼差的脑子,跟咱们不一样。”“二哥”也是惊呆了。

    “阿水,阿水,你又要离我而去了吗?呜呜呜,不要啊!”古青青越哭越伤心,越哭声音越大,震动整个山洞,悲怆之意传遍了整个山林。

    “等我真死了的那一天,再这般哭也是不迟的。”悲天动地的哭声就这样被一道略有些沙哑的声音打断。

    古青青猛然抬头,看向自己朝思暮想的人。

    “啪”,反手一巴掌拍在“二哥”脸上,“我不是在做梦吧?”

    二哥:我靠,你做梦,凭什么打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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