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夫(1)

    方施云向那声音来的方向望去,天色昏暗,林中的树干和枝叶在黑暗中变得模糊,仿佛是埋伏在幽暗森林中的巨兽,伺机而动。

    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泥土气息伴着木柴燃烧的炭味,目之所及,只有林中泛起的冷雾。

    方施云似乎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脏咚咚响。

    “咯吱”,一旁的徐高岑向后退了一步踩到枯枝,这声音在寂静的山林格外明显。

    方施云都不敢低头去看地上被踩断的树枝,所有精力都放在声音传来之处。

    没一会儿,那女子声音逐渐清晰。

    他二人听得真切:“阿福!阿福你在哪儿?”

    小白狗竖起耳朵,从徐高岑的掌心离开,应声汪汪叫了两下。

    “阿福你在这!可让我好找!”只见一女子扒开矮树从林中走出。

    那女子似乎听到了小白犬叫声,从林子里寻了过来的。

    小白狗听见主人走近也甩着尾巴跑过去。

    来人是个二十来岁的女子,她身穿灰袄,背上有个竹背篓,黑发一根木簪簪于脑后,嘴唇薄而红,像是在滴血。

    冬日寒冷,她脸颊上冻得通红,也能看出面容姣好,是个貌美妇人。

    美妇人抱着狗走上前,婉转一笑,眼睛弯成了月牙儿:“是二位捡到了我的狗?多谢。”

    徐高岑上身低了低,双手作揖,直起身摇摇头回道:“想是这小犬闻到了鱼味儿寻来,如此还要怪我二人引离了娘子的狗。”

    方施云翻了个白眼,怪你自己就好,别什么都带上她。

    美妇人看了看地上的鱼,道:“啊,这样,无妨。可荒郊野岭,你二人怎会在这儿?”

    “怪我赶路急切。本想着今日落山前赶到董家村去,不想山路难行,眼看太阳将落,那董家村还有十几里。只好先填饱肚子再就近寻个安全去处。”

    美妇人听言又看看火光渐弱的柴火堆,眉头一蹙,可怜十分:“我见二人身形单薄,行为有礼,不像是力气人。这山林夜间常有野兽出没,若是遇上了岂不危险?我就是董家村人,不如你二人与我一同从小路回家,不出半个时辰便能赶到。”

    方施云听完与徐高岑皆看向对方,然后方施云对徐高岑点了点头。

    徐高岑遂又鞠了一礼:“如此那便不胜言谢了。”

    荒林之中出现个美妇人本就奇怪,方施云没放松警惕。可这妇人既然邀请了,她也无需拒绝。若来者是妖,到哪里都是要打。倒不如现在和她走,一边拖延时间,一边探探这妇人的底细。

    路上美妇人介绍了自己。

    她叫玲宝娇,家中有一猎户丈夫,两人已成亲近三年,就住在董家村东。

    今日是出来挖红薯。

    这玲宝娇人如其名长相娇媚,但性格却状似单纯,对待他俩这种陌生人也无甚防备,几句便交了底。

    与她聊了一会儿,方施云心也落了大半,那妇人不谙世事的模样不像假的,大概真是个来采红薯的农家娘子。

    徐高岑脑子里倒是没有弯弯绕绕,知道女子是小犬的主人后他便放下了戒心。

    听徐高岑说要去沅陵,玲宝娇瞪大眼睛面露向往:“我还从未出过远门,听闻南方腊月还飞花落雨,人人穿着薄衫,不知真假。”

    方施云手上晃着一根随手捡的小木枝,接道:“世间之大无奇不有,东西南北尽不相同。那南方未出过远门的小娘子不也没见过这漫天飘雪,还要羡慕你呢。”

    玲宝娇捂嘴笑着:“姑娘可真会哄人。”

    方施云心想她哄人也是为了一会儿能蹭顿好吃食。

    半个多时辰,三人相谈甚欢。玲宝娇被方施云逗得咯咯直笑,徐高岑偶尔参上一句,不失礼数。

    天刚黑透,几人便从着玲宝娇带的小路赶到了董家村。

    她家屋子在村子东边,独独一户,左右无邻。

    刚一踏进院子,方施云便觉蹊跷,但哪里奇怪又讲不上来。

    玲宝娇欢欢喜喜迎着两人进了屋子,点了烛火。

    “我相公今日去镇上卖兽皮,若是今夜不归,明儿早也能回了。”

    方施云见屋内有一些鹿角兔裘之物,墙上还挂着几把弓箭和长刀。

    玲宝娇生火煮上了粥,又回来与方施云和徐高岑围在桌边喝着热茶继续闲谈,像是好久未说过话一般,从几人相遇到现在近一个时辰,她嘴就没怎么停过。

    方施云也不想再听她絮絮叨叨,打了如厕的借口出门喘气。

    她站在院子口,四处打量,试图找到心中不适之因。

    玲宝娇家离最近一户人家也有几十丈远,似乎是后来特意建到这无邻之处。

    夜色沉沉,寒风呼啸。远处几点灯火,隐约能听到村中传来几声狗吠。

    方施云抬头望月,乌云遮蔽,只余一牙。

    方施云头回正,见一星点从村外缓慢向这边移来。

    不是吧?还来?她就说这村子古怪。

    方施云考虑了一下还是决定不回屋里去。若来者是精怪,她使聚灵袋时尽量不让玲宝娇看到才好。

    她眼睛微眯,做好准备等着那东西过来。

    待靠近了她才看清原是一佝偻着背的老妪举着小灯笼。

    四周昏暗,只有那老妪周身染着几缕暗光。

    老妪头发花白,满脸褶皱似乎都要耷拉在地上。

    因她背弯得实在过分,头也抬不起,差点贴到肚子上去,估摸着只能凭感觉寻方向。

    她路过方施云,脚步顿住停在她身边,那鞋子小得只有婴孩巴掌大。

    老妪头一扭,眼珠一斜看向方施云,她嗓音嘶哑而微弱,几个字似花费极大力气才从喉咙挤出:“你是这寡妇的亲戚?”

    “寡妇?”

    方施云瞳孔微缩,屋内那女子是个寡妇!那她口中的丈夫是?

    老妪叹了口气,仿佛把肚子里憋了几十年的死气都要吐出来。

    “不详,不详啊……”

    寻常人死七日之内魂魄会留在身亡处,最迟在第七日会被带回酆都,人称头七。

    要不是没从老妪身上感到死魂气,她定要以为这老妪是个害人命的鬼怪。

    她回头看了看亮着烛光的屋内,说实话她也分不清这老婆子和屋里的奇怪女人谁更像疯子。

    那老妪突然开始咳嗽起来,方施云觉得老妇肠子都要呕出来。

    她默默往后走了一步。

    “婆婆!你怎么才回来!”

    一个中年妇人急急忙忙从村中方向跑来,她嗓门不小,泼妇之相。

    她骂骂咧咧走到老妪旁边,接过灯笼:“都说了没事别总往出跑,大冬天的非要进林子,让老虎吃了都没人知道。”

    然后才抬头看到方施云。

    她上下打量一顿方施云,又顺着方施云后脑勺望向屋内,瘪了瘪嘴,没个好气:“你是那玲寡妇什么人啊?”

    “路过借宿,无甚关系。大姐,这户人家怎么了?”

    中年妇人听此言立刻收敛了恶意:“啊,你没事就赶紧走吧,这家人不吉利,那玲寡妇都克死三个男人了。”

    方施云刚想细问,那妇人就扶着老妪离开了,一脸不想多说多管的模样。

    克死三个男人了?还是寡妇?

    是啊,荒郊野岭的无端出现一个美妇人将他俩带回家本就奇怪。

    如果这女人真有问题,那便不能让他俩独处了。

    方施云沉思着往屋里走,唤出了聚灵袋,站在门口开门前敛了敛面上的怀疑。

    可一打开门她又觉得自己的操心是多余了。

    只见两人齐坐在桌边,一人拿一副针线,徐高岑手中捧着他破了一角的外衫,听着玲宝娇给他讲针脚运线。

    见她回来,两人抬头。

    徐高岑笑道:“衣裳坏了,我让玲娘子教我缝上。”

    这憨子!

    方施云用力眨了眨眼,道:“行,行!”

    多会些手艺也好,轮回簿上算的你将来高官加身大富大贵,没准是入皇宫做尚衣局主事。

    徐高岑与玲宝娇虽在讨论针技,但他依旧保持着妥当的距离与言行,不曾做不合礼之事。

    方施云兀自走到灶台旁掀开锅盖,顿时粥香扑鼻。

    她拿了一副碗筷,盛了碗粥坐在灶边的小凳上吃了起来,嘴里唏哩呼噜:“我先吃了,玲娘子,明日走时一同给你算钱。”

    玲宝娇赶紧摇头:“不打紧,你吃便吃,住便住,我不收钱。有人来陪我讲话我已经很高兴了。”

    徐高岑也拒绝了她的话,说着饭钱是一定要给的,不然不成了无故讨饭之人。

    方施云边吃边想,愈发觉得这玲娘子确实不对劲。

    如果老婆和玲宝娇都没问题,总不能疯的是方施云自己吧?

    而且她自打进到这屋子就觉得有异,玲宝娇肯定不寻常!

    她一口气吃了两碗,第三碗速度才慢下来,状似闲聊:“玲娘子,我方才在门外遇到村中邻居了。”

    玲宝娇绣布的动作猛地一顿,“啊,遇,遇到邻居了。那可有听到什么?”

    方施云语气平静:“嗯,他们说你是寡妇,还克死了三个男人。”

    玲宝娇听言手上一颤,食指被针扎破。

    徐高岑也没想到方施云说话这样直白,面上有些尴尬。

    玲宝娇放下手中的布,垂眸道:“说的没错,我是克死了三个人。可我,”

    “你们是什么人?”

    一个身着虎皮袄子的男人嘭地将门推开,厉声质问。

    玲宝娇停下了未说完的话,看见来人,笑得明媚:“相公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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