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一早，趁段昀宴还在熟睡，喻熙子便蹑手蹑脚地从床上爬起，溜出了卧室。比起外面的郑敏，她倒是更不愿意在这卧室里和段昀宴大眼瞪小眼。
刚下楼，就被张婶招呼着去了餐桌。
郑敏似乎心情不错，各种话题都聊得温和。喻熙子一茬一茬接着，难得有个不用神经紧绷的时刻。
以为会是在轻松氛围中结束这顿早餐，却没想到一声询问，“宴儿，你这怎么回事？”过后，不速之客出现了。
喻熙子心中忽然一下惊愕，不自觉捏紧了勺柄。顾不得多想，便回过头去——
段昀宴他正从楼上下来，似乎状态真有些不大好。像是注意到了她的打量，原本漫不经心的目光聚作一团，似有似无地落到她侧脸上。
猝不及防的视线交汇，让喻熙子后背嗖嗖一阵发凉，有种不好的预感。
待他走近，郑敏蹙了眉头端详起来：“怎么大早上的就扶着个腰？”停顿后，刻意压低了声音才继续，“昨晚上没休息好？”
尽管喻熙子母胎单身，对情爱什么的还是懵懂，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她自然是不可能听不懂这话外之音。更何况，郑敏在她和段昀宴之间一来一去的眼神，就差直接把话给挑明。
在抓住了她无辜眼神看向段昀宴的瞬间后，更是笃定地露出一丝笑意。很快，以长辈口吻训诫段昀宴：“我知道，你们年轻人啊，血气方刚的，但你也不应该太为难熙子，毕竟……”
“伯母！”
喻熙子硬着头皮喊住了郑敏，可当四周寂静，却又张着嘴巴不知该怎么继续。
倒是这边不小的声响，吸引了远处的目光，他们视线齐刷刷而来，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顾不上气氛尴尬，也懒得理会发红脸颊，喻熙子满脑子只想着要怎么解释，才能说得清：实际上，她和段昀宴什么都没有发生。
愣了好一会儿，生硬的几个字从她嘴里挤出来：“其实，我们……”
“咳。”
段昀宴一声轻咳，霎时把脑热的喻熙子给喝住了。她像是忽而清醒过来，做了错事般囧迫抿住双唇。视线偷摸转向男人时，果然收到来自他“捂嘴”的暗示。阴鸷深沉的目光里，带着星星点点的无奈。
真是惊险！
喻熙子暗自舒了口气。
只差一步，她就把和段昀宴同房未同床的事情公之于众了。一旦这事曝光，他们俩之间更多秘密必然也瞒不住。到时候，不仅段家，还包括喻家，还不知道要弄出多少麻烦事来。
光是想想，都觉得压力巨大。
左右为难，无计可施，喻熙子只好在一片注目下开始装聋作哑。外表有多拼命假装淡定，内心就有多焦灼。
等许久不见喻熙子再开口，郑敏心底有些主意，但还是试探性喊了句“熙子”，想要继续问下去，多少问出些什么来。
不过，段昀宴倒是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见事态不对，一直暗中观察的他终于出手，气定神闲夹了瓣海盐玫瑰酥就往郑敏碟子里放，顺便沉声嘱咐了句：“妈，多吃点。”那模样，分明是想用吃的堵上她的嘴。
喻熙子倒是喜出望外，一双眸子亮晶晶看着段昀宴，嘴角忍不住卷起点弧度。
郑敏是识趣之人，只一眼就看穿了面前的情况，不免被自家儿子的护短表现给气笑了。仔细想想，还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顿了顿，也不愿意和他们晚辈过多较真，只连连答应：“好，好，”顺势把东西塞到了嘴里，含糊说着，“是我嘴巴里东西少了，话太多了。”故意调侃。
段昀宴的解围让气氛缓和了很多，不过，稍有不慎，估计死灰又要重燃。喻熙子不想再惹事端，保持着绝对的安静，只顾低头喝碗里的粥。毕竟，此时此刻，沉默是金。
郑敏就像是有意留两人独处，只过不久，起身说自己已经吃饱，离开了餐厅。
直到这时，喻熙子才敢侧眸，放大胆子地瞄上段昀宴一眼，思考脑子里的诸多不解——
昨天晚上，究竟怎么回事？
她明明记得，自己应该是在沙发上睡着了过去。可为什么早上醒来的时候，却是安稳地躺在床上？而且，床边的那张软榻，居然蜷缩着段昀宴那副魁梧的身躯，他竟然会愿意委屈自己？
她已然想不清是什么时候睡了过去，也想不清是怎么去到了床上。但她很清楚的一点是：她和段昀宴，昨天晚上一定什么都没有发生。郑敏的猜测，绝对是一个天大的误会。
可面对误会，段昀宴却似乎没事人一样，仍然自若从容。吃着东西，仍然不紧不慢。
只是有一点，他腰间的不适，倒像是是真的，而且还严重影响了他心情。从下楼到现在，他微微锁紧的眉头没有松开过一刻，“郁闷”两字就差直接写在脑门上了。
喻熙子内心泛嘀咕，隐约明白了些什么。只是，段昀宴自己不开口，她也不太好意思提起。
就这样，默默地，两人心照不宣，互相吃着这顿早餐，直到结束。
看段昀宴去了楼上健身房，喻熙子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简直太过神秘，神秘得从不让任何人窥探他的内心。
会在休息时间抽空健身，还是喻熙子搬来别墅这么长时间以来知道的第一个属于段昀宴的习惯，也是她对他为数不多的了解之一。
偶尔，她会在在健身房和他相遇。但今天，她唯恐避之不及，连忙借口说比较累想休息，婉拒了张婶让他们一起去运动的提议。随即，一个人躲去了院子里。
坐在泳池旁边的躺椅上，喻熙子惬意地打着电话，和爷爷奶奶有说有笑，好不快活。
正巧挂断，却听见身后有人喊了她一声，“熙子。”
收起手机，她匆匆起身，回过头去答应着：“伯母，你找我？”
郑敏几步走近过来，讪讪一笑：“其实也没什么，只是觉得这里安静了点，想找你随便聊聊天。”
看着有心事的模样，倒不像简单找她解闷而已，说不定，是什么特别的事情……
“嗯，好啊。”喻熙子心里七上八下，但仍然礼貌地邀请她坐在了对面，取杯子倒上茶饮后推了过去，“伯母要是觉得待在这别墅里无聊，尽管找我陪您好了。其他暂且不说，至少，搭个话还是能行。”
“果然人家没说错，女儿啊，才是贴心小棉袄，”郑敏一把拉过喻熙子的手，显得欢欣鼓舞。说着说着，带上了几分委屈，“这么些年，面对那一大帮男人，我在家里是想聊天都找不着人呐。”
“尤其宴儿那冰疙瘩，更是从小就不爱说话……”
听着来自亲妈的吐槽，喻熙子忍不住笑了，心里暗自思忖：原来段昀宴从小就这样，性格使然。她还以为，他是年少有为，故作深沉模样呢。
等郑敏话音落下，喻熙子才歪头一笑，哄她说说：“现在有我了。要是不嫌弃，我是很愿意陪您的。”虽然也带着几分客套，但确实发自内心。
“我就知道，我没看错！”
大概是喻熙子的话给了她莫大安慰，有点儿觅得知音的味道，郑敏格外满意喻熙子，拉着她的手，热情得不像话。
“自打在淮城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觉着，你应该进我们家门，做我们家人。虽说可惜了，你没能成我亲生女儿，但做儿媳妇也不错，总归是一家人。”
忽而，她神色一变，话锋陡转：“就是不知道宴儿那混小子啊，懂不懂得珍惜你……”
郑敏一番话让喻熙子有些受宠若惊，不好意思地扯了扯嘴角，赶忙替段昀宴说好话：“他挺好的，对我也挺好。”
沉默了一会儿，郑敏讳莫如深地点点头，终于松开喻熙子的手，端上茶杯抿了一口。随后望向远方的神色，却有些让人捉摸不透。
喻熙子不敢多说什么，有了早上的教训，也变得谨慎了些。便也跟着捧起茶杯，将壁沿抵到唇上，引着细流，慢慢品味。
“你觉得，那洋桔梗怎么样？”
似乎是漫不经心的一个问起，但郑敏一双眼睛，却看花看得专注。
喻熙子抬眸，顺着她视线方向，侧过了半个身子，转向背后。泳池的一侧，墙边的花坛，那片洋桔梗开的正是时候。
“很漂亮，种植的人把它们呵护得很好。”
枝芽整齐而挺立，花朵鲜艳又茂盛。
想必养花人是费了很多心力在它们身上的。毕竟，对条件挑剔的洋桔梗，居然能如此娇艳地生长在京都这种北方之地。
“你喜欢吗？”
“嗯，挺喜欢的。”
“那种花的人呢？”
突然的一问，当即就把喻熙子给问懵圈了。
她吃惊回过头，一脸疑惑地看着郑敏。心里冷不丁冒出个名字来，却恍然不敢确认，只得支吾着开口询问：“您是指……”
“你应该知道，我说的是谁。”不等喻熙子说完，郑敏便回了话。
一本正经的模样，完全不像是开玩笑，也没有开玩笑的必要。
得到肯定答案，喻熙子就感到更加意外了：看起来和种花这件事情毫不搭边的段昀宴，居然会是愿意费时间费精力照顾这些难养的花的人？
喻熙子还有些懵，旁边郑敏便开口解释：“宴儿他呢，相处起来，可能确实是会比较无趣，但其实，优秀方面，也是有不少的……”
察觉到自己情绪有几分激进，她缓了口气，重新镇定下来，然后语重心长地接着：“到底呀，我也只是想说，既然你们已经结婚，有幸成为了一对，未来还那么长，我希望你能多包容包容他的缺点，多看看他的长处。万一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也千万不要生他的气。”
喻熙子忍不住皱眉，实在不明白，为什么郑敏会有这种想法，还对她说出这番话？难道，看起来她像是对段昀宴很不满意的样子？
心里苦笑一下，赶紧找补道：“伯母，你放心，我知道，其实他人很好。”
这句话，并不是喻熙子对郑敏的暂时性敷衍，反而带着内心的赞许。
相处以来，段昀宴表现得完全不像外界传闻中的那样，反而是塑造了一个近乎于相反的形象，没有值得诟病的地方。
“很好，但是不喜欢？”郑敏迟疑了下，最后还是意味深长，说，“婚姻的基础是爱情，而爱情的最初就是喜欢。我希望你们婚姻能美满，但更希望你们能彼此喜欢。”
难道她看出来了，他们两个是在逢场作戏？
喻熙子心里有些紧张，顿觉这是一个不妙的信号。
可直面郑敏，要让她说假话反驳回去，她也不太能毫无负担地说出口，只好勉为其难地承认：“我……我可能还需要时间。”
“我能理解，毕竟你们相处时间也还算不长。慢慢来吧，时间还久着呢。正所谓，日久见人心，你总能看清的。”
郑敏慈爱地拍了拍喻熙子手背，露出一记微笑。
她着实有些看不太明白，也猜测这话中别有深意，但还是应承着“嗯”了一声。
“看花吧，你看那花儿开得多好！”郑敏爽朗一笑，试图将重点拉回到眼前来。
然而，鲜花已经引不起喻熙子的注意，她现在满脑子在回想郑敏刚才那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她迷迷糊糊，彻底陷入了一个和段昀宴有关的谜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