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佳寻盯着熟悉的两个字，心头一跳，垂着眼点开了日月昭昭（备注席明）的聊天框。

    【西云：你说的那个学长……是魏昭吗？】

    魏昭一直守在桌边等着看孟佳寻的反应，这会儿手机屏幕一亮，他立刻抬起来看，指尖轻点。

    【日月昭昭（席明）：嗯。怎么了吗？】

    【西云：……没什么。】

    魏昭盯着那个省略号，一股恶趣味油然而生。

    他倒要看看自己在她眼中是个什么形象。

    披着马甲号的魏昭再度出击。

    【日月昭昭（席明）：你认识他？】

    【西云：认识。】

    下一秒，像是补充，又像是解释。

    【西云：不过也就是今天的事。】

    今天？

    魏昭正在编辑消息的手一顿，把聊天框里的“他人怎么样”一字一字删除。

    看来是真的忘记了啊。

    还以为她突然加上自己，是因为想起他了呢。

    也是，从她的视角来看，拢共也就一面之缘，孟佳寻不记得他也正常。

    当时同样是深秋，不过南城的秋没有北方特有的寒，校园里大多数人都只是普通的衬衫套上轻薄的外套。

    但魏昭却已经套上了略显夸张的毛衣，裹着件厚实的大衣，像热带地区人突至极寒之地般手足无措，在略带暖意的风中瑟瑟发抖，神情压抑，眸色无光。

    他漫无目的地在操场上晃悠，一个脚印接一个脚印，一步接一步地压着塑胶跑道，步子刻板又僵硬，明明完全无法在跑道上留下任何痕迹，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的意义。

    一圈又一圈，他抬头看着天空云卷云舒，看着原本还探出半边的太阳渐渐消失在视线中。

    在夕阳还剩最后一丝余晖的时候，他突然注意到了旁边花坛坐着的身影。

    是个姑娘。

    身形单薄又纤弱，就这么坐在那，像一片随时可以被风吹走的、脆弱的纸，不堪一击。

    他脚步一顿，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吸引，下意识走了过去。

    走得近了些，对方的模样在他眼中更加清晰。

    她只穿着，更准确的说是套着，一件普通不过的白色T恤，下摆没有扎进裤边，显得有些宽大，风一扬，整件衣服鼓起细微的弧度。

    耳侧的刘海被风掀起，魏昭看清了她的表情。

    她垂眼抿唇，面无表情，好像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又像是对万事都不在意的淡漠。

    虽然她孤身一人坐在那里，脊背却挺得笔直。似乎是常年的习惯，或者是特意的训练，总之她的肩颈全然不像平常人独处时曲成的、接近蚌壳的弧度。

    魏昭走到她跟前，斜长的阴影落到她头顶。

    他酝酿了会儿，开了口。

    “同学你好……”

    一直低着头，脑中梳理着知识体系的孟佳寻闻声抬头，瞳仁漆黑透亮，闪动着低头时完全看不到的光泽，魏昭清清楚楚地在里面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魏昭呼吸一窒。

    那眼神太亮，太透，亮到似乎能够穿透他的内心，窥破一切。

    “有事？”

    孟佳寻耐心地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开口的意思，主动问出声。

    或许是病急乱投医，又或许只是想找个人倾诉。

    魏昭对着这个素未谋面的女孩，说出了自己的焦虑、痛苦与迷茫。

    “总之大概就是……我喜欢计算机，但身边人都太厉害了。同样是大一，他们接连斩获无数竞赛奖项，我却连最基础的、保证不挂科都做不到。”

    “越焦虑越学不明白，到最后都魔怔了，学校建议我退学休整。”

    说着他自嘲一笑：“挺丢人的，对吧。”

    孟佳寻静静地听完他的故事，保持着一个倾听者良好的素养，没有多做评价。

    见他的讲述告一段落，她想了想，还是说出了自己的观点：“我没有经历过这些，无法评价。”

    魏昭记得当时自己只是微笑了一下，就准备礼貌地起身告辞离开。

    但他的脚步还没有跨出去，女孩的下一句话就把他钉在原地。

    “不过我觉得，能够洗牌重来也是一种勇气。”

    魏昭猛地回头，只见女孩的视线直直向他看来，似乎在看他，又似乎是在看他身后广袤渺远的宇宙。

    “对吧？”

    女孩的声音很轻，很浅，随风飘散，和夕阳的最后一丝光线一起掩入黑暗。

    魏昭回神，看向手机屏幕，消息界面还停留在孟佳寻的那条“今天刚认识”上。

    他嘴角缓缓勾起，眼里暗流涌动。

    今天就今天吧。

    反正都在一个学校里了，跑不了。

    为了不让自己直接穿帮，魏昭还是把席明拉上了。

    他甚至都没说自己有活动要主持，直接就给推了，想来也不是什么重要活动，随便换个人也能上。

    魏昭眼底泛起冷意，亏得孟佳寻傻乎乎地帮他记着还一次不落。

    最终孟佳寻还是没通过他的小号，而是发来一条消息。

    【西云：嗯，我觉得还是到时候再说吧，我和学长也不是很熟悉，突然加上也不知道该聊什么，挺尴尬的。】

    得，这是还在记仇呢。

    也行吧。

    反正等见面以后不加也得加。

    -

    两天后，天朗气清。

    孟佳寻今天起了个大早，这可是一年多来席明头一次邀请她，虽然还有个魏昭，但可以忽略不计。

    她从前天收到邀请就开始激动，昨晚更是几乎一夜没睡。

    这不妨碍她今早神采奕奕，精神百倍。

    睡得正香的关梓月被孟佳寻强行拖起来帮她参考服装搭配，关梓月半眯着眼，孟佳寻每换一件问她，她都掀起眼皮看一眼，留下两个字：“好看”。

    如此折腾四五件，孟佳寻有些无语：“认真点，让你帮忙参谋呢，能不能给点建设性意见。”

    关梓月疲惫地打了个哈欠：“就是好看啊，看骨不看皮，就你今天这精神状态，穿什么都好看。”

    闻言，孟佳寻满意了，大发慈悲地放她回去睡觉，自己琢磨着换了件简单修身的衣服，收拾好手机钥匙纸巾等一堆七零八碎的东西，喜气洋洋地出门了。

    关梓月抱着被子翻了个身，闭上眼睛前嘴里嘀咕了一句：“德行。”

    学校不大，孟佳寻步行也就十几分钟就到了学校北门。

    席明已经站在门口等着了。

    难得的，席明没有穿着严谨工整的白衬衫黑西裤，而是换了一身休闲装，普普通通的灰色带帽卫衣，底下搭配着一条浅色牛仔裤，看上去亲和很多。

    席明长相和身材都很出挑，站在这会儿已经有些热闹的门口，自成一道风景线，周边或明或暗朝他看去的人不少，男生女生都有。

    孟佳寻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突出的席明，眼睛一亮，立马凑上前打招呼。

    席明看到她出现，心下了然，自如地伸手打了个招呼。

    孟佳寻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装作不经意地看着席明，似乎怎么也看不够。

    尽管孟佳寻在刻意掩饰，但席明还是能明显感觉到，他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但又不好直接指明，见到不远处的身影渐渐走近后，松了口气。

    “人到了，我先打车。”

    席明低着头摆弄手机，孟佳寻乖巧地站在他身边，两个人乍一看上去男俊女靓，无比登对。

    魏昭双手揣兜走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眼皮狠狠一跳。

    他穿着一件设计简单的黑色T恤，脖子上挂着一根别致的银色项链，外套一件比较宽大的夹克，整个人显得随性又慵懒。

    注意到到孟佳寻特意打扮了一番，魏昭的唇角微不可察地勾了一下，又突然想起来自己是借席明的名义约的人，现在两个人站在一起还莫名相配，翘起的嘴角又生生绷了回去。

    席明还在看着手机，孟佳寻注意到魏昭过来，自己干站着也不对，只好干巴巴地打招呼：“学长来了啊。”

    这遗憾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魏昭眼睛眯起，开口语气不善：“昂，怎么，打扰你们二人世界了？”

    席明闻言抬头，看了看两人，挑挑眉。

    孟佳寻脸色爆红，她小心地觑了一眼席明，看对方没有否认的意思，心里更加雀跃，小声却没什么底气地反驳道：“不……不是。”

    魏昭看着孟佳寻那明显少女怀春的模样，明显感受到了什么叫自作自受。

    纯纯给自己添堵。

    席明适时开口解围：“我叫的车到了，走吧。”

    一辆白色大众停在了三人面前。

    魏昭看着车，皱了皱眉。

    席明似是看透他所想：“学长估计没坐过这种车吧，今天稍稍将就一下，给个面子。”

    魏昭没理他，拧着眉看向孟佳寻。

    却见孟佳寻直接走上前，想也不想打开副驾驶座就要坐上去，毕竟平日里她和舍友一同打车都是她坐副驾驶，负责看路。

    魏昭抬手扣在车门上，挡住了她。

    孟佳寻疑惑地抬头。魏昭看看后座，朝她使了个眼神：“坐后面。”

    席明看着他俩互动，也接过话茬：“你坐后面吧。安全一些。”

    孟佳寻不知道他们哪里得出的后座更安全的结论，但也没多说什么，对她来说哪里都一样，也不扭捏，拉开后门就坐了进去。

    没等她挪动到座位左边，身旁就突然压下一个人影，下一瞬车门就“哐——”的一声被关上了，动作之流利顺畅令人发指，一整套组合拳前后加起来不超过十秒。

    她眼睁睁地看着魏昭放下车窗，贱贱地勾起嘴角对站在车外的席明说：“我是没坐过副驾驶，就麻烦你在前面看路了。”

    说完还特意补上了称呼，咬字极重：“席明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