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做了那个“噩梦”，柯宁连着周末两天都没出寝室门，甚至还以身体不舒服为由和周绪请假，没去博物馆拍思政课视频。吃饭要么点外卖送餐到寝，要么让室友帮忙带，每天的运动就是从座位到厕所。
删掉《恋爱脑治疗指南》后，最近几关游戏都是在遇见那几个男性角色时才会被动触发开启，她有种猜测。是不是只要不和他们打照面，这游戏就奈何不了她？
果然，连着两天都非常平和。
柯宁躺在床上，面带笑容，开始思考在寝室躲到放假回家的可能性。
当然不行，她还得去考试。不过明天没课，还是能在寝室多苟一天的。
柯宁美滋滋地想着，熄灭自己的小壁灯美美入睡。
但事情从来不会像她想的那么简单，再次睁眼发现自己站在某个不认识的街道口时。她只用半分钟就意识到自己又被拉进了游戏，咬牙切齿，放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握拳，恨不得一拳锤爆狗系统。
怎么？玩家没有人权吗！开游戏都不知会一声吗？
她提出严肃抗议！
于是玩家和系统之间无硝烟的战/争打响。噩梦加上前两次毫无准备的游戏，仿佛一堆燃料，而这次第三次突如其来就是火柴，让柯宁心中的怒火开始熊熊燃烧。虽然大部分时候是回避型人格，能不多事就不多事，但一旦触及某些痛点，她就会非常上头。比如之前看见童欣被室友欺负，又比如面对父母对弟弟的偏心。
她虽然恋爱脑，但她向往的是真正相濡以沫一对一的爱情。可能在某个平行世界，她同程子安、周绪他们交往过，但这些都不是真正的她啊！
随着游戏不断加深的羁绊，现实中越来越多的交集，都快把她搞混乱了。万一最后真的......那她岂不是同时伤了六个人的心！她的良心不允许。
柯宁觉得自己必须得做点什么，而不是被动接受系统安排的一切。她当即离开原地，顺着街边找到一家网吧开了间包厢——还好手机里有钱——接着直截了当地按下手机关机键。
包厢里，她整个身子陷入舒适的电竞椅中，撕开一包薯片，开始看剧。
不好意思，游戏女主开摆了。
但48集连续剧刚看完第4集，片尾音乐还没响起，她就被召唤到了纯白的游戏大厅里。
周围还是熟悉的空无一物，无边无际的白，柯宁抱臂而立，并不打算现在就给对方好脸色看。
“我应该还有不少加速卡吧？这一关没通过，麻烦把游戏冷却时间加速掉，我重开一次。”她冷着声音道。
系统是为了玩家服务而生，这项合理的要求它无法拒绝。
一个闪现，柯宁重新站在刚才的街口，周围的人和事都同她上一次进入时一样：叫卖煎饼果子的老爷爷，水果摊前小贩和顾客正在争执，道路两侧行人们步履匆匆。
而她又再次来到网吧，开了同一间包厢，打开电脑开始播放第五集。
不知道今天能不能把这部剧看完。她边想着，往嘴里丢了一块薯片。
如此往复，在柯宁看完第12集后回到大厅再次提出重开时，系统终于用富有感情的机械音回复道：“您的加速卡余额不足，请等待24小时后重启游戏。”
她冷哼一声，话语中充满嘲讽的意味：“我还以为你发声器坏了，说不了话呢。”
“抱歉，我没有扬声系统，只能根植于您的大脑中，通过意识与您交流。”
“解释一下吧，为什么三番两次不经过我运行拉我进游戏？”
大厅内沉默片刻，“手机软件是您操控游戏的开关，您自行决定将其删除，那么游戏将会按照系统程式自动进行。”
“我删掉就说明我不想玩了，这很难理解吗？”柯宁对着半空怒目而视，却因为找不到目标对象而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
空旷的空间里只有她的声音在回荡，就在她以为系统又要变成缩头乌龟时。点点荧光在半空中凝聚，逐渐形成一道人影，身材匀称，透着光的身体逐渐覆盖上一身得体的西装，原本平滑的面部生出五官，整个过程甚至有些惊悚，但很快这份害怕又被对方与人类过于接近的面容所缓解。
“它”，或者说是“他”，拥有柔和的五官。这张脸并不特别，一眼甚至记不住他的长相，是放在人群中容易被人忽视的存在。但那双琥珀色的眼瞳，又仿佛可以轻易穿透外表，看到人们内心深处的需求和想法，只要与他对视就会不由自主被吸引。
纯白的大厅内又出现了两张软椅和一张茶几，茶几上甚至还有冒着热气的茶水和小食，仿佛会客厅般。“他”径自在右侧的软椅上坐下，对柯宁示意：“我猜这样和您沟通应该会让您更放松些。”熟悉的机械音被温和的男声所取代。
“......系统？”
“我是个人工智能语言模型，没有姓名，但如果您想给我取个昵称，我很乐意听听您的建议。”
“那还是叫系统吧。”她凭什么要给他起名字？柯宁坐上另一把软椅，露出洗耳恭听的模样：“你想说什么。”
他端起茶壶为柯宁斟茶，一举一动都像极了人类。
他说得没错，比起站在无边无际的大厅里听从不知道来自何方的系统的指挥，“面对面”沟通确实更让她放松。
他将茶杯摆在柯宁面前，这才用温润的声音娓娓道来：“我，以及《恋爱脑治疗指南》这款游戏，都来自于一个科技高度发达的世界，您可以想象成是某个平行世界。那里的人们虽然已经能做到以光速遨游太空，但来自恋爱的困扰并不会因为科技发展而减少。不管是政/府还是企业都希望平民百姓多恋爱结婚，不仅能解决生育问题，带来生产力，还能为企业创造源源不断的收入。”他像人类那样极其幽默地说道。
“梦幻互娱作为那个世界最大的娱乐公司，旗下的游戏部门提出要为深陷恋爱困扰的人们设计一款智能化游戏。它能根据玩家自身的状况单独设计游戏场景，将玩家带入充满情感、冒险和互动的恋爱故事中，让玩家在游戏中尽情体验恋爱的甜蜜与挑战，同时在潜移默化间形成正确的恋爱观。无论是探索不同的恋爱线索，还是通过互动建立深厚的关系，玩家都能在游戏中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恋爱故事。”
“最重要的是，玩家能够通过充值解锁游戏人物在现实世界中的具体位置。所有的游戏角色都是玩家，所有的玩家也都是游戏角色。”他话语一顿，开始转折。
“但在正式投入市场前，需要对游戏的安全性、娱乐性进行测试。我们世界对于游戏的各项规定十分严苛，不允许在真人身上进行实验，所以公司将游戏内测名额随机投放到较为落后的平行世界，选择玩家参与。”
系统把目光投向柯宁，显得格外真诚：“而您——柯宁小姐——就是我们选中的内测玩家之一。”
“您也是目前进展最好的玩家。随着游戏的深入，您在明显的成长和蜕变，这证明了我们游戏的可行性。当然，托您的福，我们也发现一些漏洞，为今后上市解决不少麻烦。”
柯宁觉得自己在做梦。
她甚至觉得从游戏出现的那天起她就深陷梦中！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
但显然，系统还没有说完。
“其实在您将游戏删除后，一切本该停止，但我司非常想知道您究竟能通过游戏迎来怎样的结局，所以擅自让它继续了下去。”
柯宁忍不住反驳：“你们不是要遵守法律法规确保玩家权益吗？为什么还违背我的意愿随意开启关闭游戏？”
“我们的法律并不保障异世界玩家的权益。”说到这里他靠上椅背，双腿交叉翘起，脸上带着十分随意、闲适的表情，柯宁仿佛能透过这张脸看见背后无数张资本家的丑陋面孔。
但她确实又奈何不了他。
“由于我们已经通过后台设置了自动程序，现在您想要彻底结束游戏只有两条路：”
“一是，您通过游戏找到真爱，达成HappyEnding。”
“二是，系统检测到您不再属于恋爱脑范畴，并无恋爱困扰，这样就能因为无法达成游戏开启条件而终止。”
大概是打了巴掌再给颗甜枣，系统投向她的目光又变得和善起来：“您放心，我们绝对不会做伤害玩家的事情。之前两关未及时给予提示，我在此道歉，主要是想看您在没有目标的情况下会如何探索，最后的结果也同样令我们惊喜。”
“您可能都没察觉到自己发生了多大的变化。现在您更加外向、自信，面对异性不再充满戒备，而是落落大方地相处。您在感情方面也逐渐理智，并没有立即答应前男友复合的请求，开始走上探寻自我的道路。”
“游戏让您成长，同样，您也为我们提供了更多样本。”
“这是双赢。”
“最后游戏会是怎样的结局，我们很好奇，您难道就不好奇吗？”
他的话音在大厅内回响，脸上似笑非笑的笑容让人恍惚。
等柯宁回过神，她又躺在了自己的小床上。
此时刚过凌晨两点，室外的路灯透过阳台玻璃门照在地上，隐约能听见园区内野猫的叫唤。她没开壁灯，眯着眼睛适应手机的强光，很快找到那个熟悉的粉色APP——
《恋爱脑治疗指南》。
她现在可以通过点击APP打开游戏，也可以什么都不做，等待游戏在随机的时间和地点开启。
嗯......怎么说也比之前一直被动的情况要好了。
而且还弄清了游戏的来龙去脉，折腾这一躺也不亏。
她合上手机，重新闭眼陷入安眠，嘴角却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
鲁迅先生说得对，人总是喜欢调和折中的，你说这屋子太暗要开个窗，没人理你，但你一旦主张要掀屋顶，他们就来调和，同意开窗了。
那就拭目以待吧，她将会奔向怎样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