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在妖界护你周全一事，你大可放心。”
玄奕的话使得碧清的神情呆滞了一瞬。
她反应过来，遂即道：“我想你送我去人界。”似是怕面前的人不同意，她补充道：“送到交界处就好！如果你顺路的话……”
“顺路。”
玄奕手一挥，原本穿在碧清身上那件破烂的衣衫眨眼间变成了一套灰色的裘衣。
碧清低头瞧着毛茸茸的领子，头顶落下玄奕低沉的声音：“太香。”
碧清抬手摸了一下。柔软的触感顺着掌心蔓延，温暖着她的心窝。
她自是清楚玄奕多少有些嫌弃自己，但还是她很感激玄奕：“谢谢王上！”
玄奕对上那双弯成月牙形的杏眼一瞬，转过身道：“好生修养，别添麻烦。”随后消失在碧清的面前。
接下来的几日，玄奕雷打不动的过来给碧清输送妖力，治愈着她手臂上溃烂之处。
顺便将碧清从承景台坠落时受的内伤也治愈了。
这期间，阿九总是带着幼崽们前来看望碧清。
碧清自是乐得，毕竟除了这几只幼崽，其他的狼妖好像都不太喜欢自己。
而且她发现：除了玄奕和墨决兄弟二人，其他的狼妖都不能化成人形。
难不成其他的狼妖比自己这棵灵力暂封的竹子还要柔弱吗？
“阿九。”碧清憋不住心中的疑问，“你们狼妖一族……是只有王上和墨决大人能化成人形吗？”
“不是呀，只有像我们这样的幼崽才不能化成人形。”阿九解释道，“族中的叔叔和姨姨们显露真身是为了保存妖力，毕竟化成人形可是件很耗费妖力的事！”
碧清不禁发出感叹：“这么说来，王上和墨决大人妖力还真是强大。”
估计能一巴掌拍死自己吧……
“族中的结界是王上与墨决大人用妖力撑开的！”
“他们二人为什么不变回真身呢？”
“墨决大人说化成人形行动比较方便。”阿九抬起后腿弹了下耳朵，“王上与墨决大人只有在领着我们赶路的时候，才会变回真身。”
“赶路？”
“对！”
阿九窝回碧清的怀中：“过几日我们就要动身去往东方了。”
“东方？是因为水源一事吗？”碧清询问。
“嗯！王上因为水源的事，寻了好几百年。昨日听族中的叔叔们说，王上似乎想去人界呢。”
“人界？！”
碧清一惊：怪不得那日自己说要去人界时玄奕说顺路。
这还真就是顺路。
这对自己来说倒是个好消息！
这样她就不用担心玄奕将自己扔在半路上了！
阿九仰着头问：“碧清姐姐，你去过人界吗？哪里好玩吗？”
“没去过。”碧清顺着他脊背上的狼毛，“天界的神仙不能随便下凡去人界。”
“这样啊……”阿九有些失望。
“神仙想下凡先要经过天帝的同意，才能顺利通过南天门。而后顺着‘天梯建木’而下，就能到达人界了。”
碧清一笑：“很麻烦呢！”
不过像自己这样的小仙从天界消失，估计没有人会在意吧。
哪怕是自己的族人。
“那……碧清姐姐你也是这样下来的吗？”阿九问道。
碧清一噎，随口搪塞道：“是呀。”
她才不会说自己是别人推下来的呢！
那样多没面子！
“可你为什么会到妖界来呢？”
“我……我迷路了！”碧清干咳一声，“我是路痴！误打误撞才会来到妖界的！”
她忙转移话题：“阿九，你知道妖界的水为何会变成这样吗？”
“不清楚。”阿九道，“我生下来的时候妖界的水源就已经是这样了。”
“妖界水源不纯净，已有一千年。”
这声音碧清还算熟悉：是墨决。
“一千年前仙魔大战，天地动荡，日月倾倒，连带着其他四界也受了牵连。”墨决坐到碧清面前，“自那时起，妖界水源便不再纯净。而我们狼妖一族与仙子一样，对水源要求颇高，所以王兄才会带着族人寻找干净的水。”
碧清对一千年前的仙魔大战略有耳闻，自己的娘亲也曾投身到那场战争中，还受了很严重的伤。便是自己的娘亲后来悉心调养，也还是没能撑到自己化形的那一天。
想到这，碧清有些难过。
“瞧他们如此粘着仙子。”
墨决伸手将碧清身边的小狼崽抱到怀中，他瞧了眼碧清身上的灰裘，调侃道：“仙子不考虑一直留在妖界吗？”
碧清吓得头摇成拨浪鼓：“不要不要！我在妖界一点灵力都用不出来！太难受了！”
自己坠入妖界以后与凡人没两样。
硬要说区别，无非就是体内多了根仙骨而已……
“玩笑话罢了，仙子莫要放在心上。”
墨决敛了神情，颔首道：“打扰仙子了。”说罢便离去了。
碧清有些摸不到头脑，她暗自腹诽：他来这就是为了和自己打个招呼吗……？
“王兄你也真是的。”
墨决坐到闭目养神的玄奕身边，颇为抱怨道：“方才我还以为你在碧清仙子那处呢。”
“你的鼻子何时变得如此不好用了？”
“那裘衣是你妖力所化，将仙子身上的气息盖得一丝不留，我找错了也情有可原。”
“她不能死在族中。”
玄奕将眼睛睁开一条缝，一双鸳鸯眼瞳中写满了疲惫：“幼崽们恢复的如何？”
“还不错，已经可以到处跑了。”
墨决话语中满是担忧：“王兄，我们过几日在动身吧。”
“这里已经不安全了。”玄奕再次闭上双眼，“今晚就走，一刻不得耽搁。”
乌云蔽月，风雨晦暝。
碧清仰头打量着面前变回真身的玄奕：蓬松的银灰色皮毛在淡蓝色的结界下泛着微光，将他健硕精壮、线条流畅的体型勾勒出来。
尤其是那一金一蓝的鸳鸯眼瞳好似日月，亮眼却又深邃。
但是……
碧清沉下肩膀发出一声哀叹：自己只有他爪子那般大小，怎么可能跟得上他们的脚步啊……
他怎么生的这般巨大……
“转身。”
因着变回真身，玄奕的声音也变得像是吞了粗粝的沙石一般，嘶哑异常。
碧清乖乖照做。
头顶喷洒下粗重灼烫的呼吸，将她的发丝从后背吹到胸前。
碧清顿时头皮发麻。
正当她盘算着是不是玄奕出尔反尔，准备将自己一口吃掉的时候，衣领焉的一紧。
随之而来的就是自己双脚离地，整个人悬在半空。
她被玄奕以一种叼狼崽后颈的方式，叼在口中。
“王兄，幼崽已经安顿好，我们可以走了。”变回真身的墨决前来，他瞧着眼前的一幕，哧哧一笑。
没等碧清与他打上招呼，她就被玄奕放到了墨决的背上。
碧清感激的看向玄奕。
玄奕依旧无视着她的神情，向前走了几步，仰天长啸。
“嗷——呜——”
眨眼间结界消失，原本还算明亮的夜空顿时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阴郁的狼嚎声活像是要将黑夜撕扯出一个口子，听的碧清一个激灵。
未等碧清坐稳，她便被突如其来的惯性带的向后仰了下身子，又随着狼背起伏的节奏，结结实实的扑到绒毛中。
耳畔的风声混着肉垫与地面摩擦生出的脚步声，凌乱又刺耳。
她还感受到了地面在震动。
碧清揉了揉鼻子，勉强爬起，却看到银灰色的绒毛下，一双幽绿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阿九？”
“碧清姐姐！你也在呀！”
碧清翻开碍眼的狼毛，一点点爬到阿九身边。她四下寻找了一番，问道：“怎么只有你自己？”
“王上为了我们的安全将我们分开了。”阿九道，“他们现在在别的叔叔们和姨姨们的背上。”
“王上还真是细心……”
待到碧清适应了黑夜，她探出脑袋，伸长了脖子向身后的狼妖看去：虽没有玄奕与墨决这般体型巨大，却也不逊色。
她分明记得那群狼妖一开始只有普通大小……
难道缩小体型也是保存妖力的一种方式吗？
碧清不知道他们赶了多久的路，身子才痊愈的她觉得乏累。她正欲缩在绒毛下小憩片刻，一声尖锐刺耳的鸟叫声将她的困意打散。
她忙从绒毛中探出脑袋，眼前的景象让她一时间忘了呼吸：深黑的峡谷上方盘旋着数不清的鸟怪，那群鸟怪豹身鹰头，眼睛血红，爪子尖锐。
其中一只鸟怪咧开嘴，露出一排参差不齐，形似弯勾的牙齿，正对着自己笑。
“是食狼鹰！”阿九背毛竖起，呲着獠牙，做出战斗的姿态。
“阿九！”墨决领路的同时低声呵斥，“藏好！别让王兄费心！”
他话音未落，碧清就见一只食狼鹰俯冲而下，伸着如刀般的爪子就要抓阿九。
她下意识的将阿九护在怀中，紧闭双眼不敢再看。
没有预想中的疼痛，倒是耳畔传来爪子深深勾进石头又收回的摩擦声。
墨决侧身躲过了食狼鹰的攻击。
碧清才睁开眼，身后便传来食狼鹰的哀叫。她转过头，看到的是不知何时被劈成两半，内脏飞溅了一地的食狼鹰。
以及化成人形，手握陌刀，浮在半空的玄奕。
冒着热气的暗红的鲜血顺着刀刃汇聚在刀尖，从空中坠落到地面洇成一片，滋养着贫瘠的荒芜之地。
玄奕冷笑：“白日蹲不到便将主意打到晚上。”他抬手又斩下一只试图冲向狼群的食狼鹰：“倒也不是一点脑子都不长。”
玄奕手起刀落，护在狼群身边，斩杀一只又一只将主意打到狼群身上的食狼鹰。
食狼鹰数量众多，这使得碧清不禁有些担心玄奕。她瞧着躲避攻击的狼妖们和奋战的玄奕，贴近墨决的耳边问道：“王上一个人撑得住吗？”
“撑不住还有我。”墨决头也不回的往前奔，“只要出了这山谷便能甩掉他们。”
“他们怎么知道你们会来？”
“凑巧而已。他们也食别的妖怪，只是最喜欢食狼妖的肉。”
墨决加快脚步：“不过我们这群合他们口味的狼妖，他们怕是无福消受。”
正当碧清稍稍宽心时，身后却传来一声凄厉的狼嚎声和重重的撞击声。
狼群中其中一头狼妖躲闪不及，被俯冲而来的食狼鹰撞飞到半空，狠狠地摔在地面上。
藏在他背毛中的小狼崽也被甩了出去，滚了几滚便没了动静。
玄奕瞳孔骤缩，忙给二人覆上层结界，避免他们被食狼鹰叼去。
碧清眼瞳一颤：“墨决！你不去帮他吗？！”
她恨自己灵力被封无法使用法器，只能干坐在墨决的背上帮不上一点忙。
墨决眉头紧锁：“现在去只会给王兄添麻烦。”
碧清急声道：“墨决！你带我去找王上！我能帮他！”
墨决不语，似闪电一般带着能跟上脚步的狼妖冲出山谷。
“抓好。”
他尖长的爪子深深勾在地里，甩尾转身，将背上的小狼崽甩到一旁的狼妖背上，带着碧清冲回山谷去找自己的王兄和掉队的族人。
山谷中，玄奕撑开结界，寸步不离的保护着几只体力不支的狼妖和他们背上的幼崽。
他凝视着对自己虎视眈眈的一群食狼鹰，嘴角勾起一抹渗人的笑。
想引开自己好美餐一顿。
绝不可能。
“玄奕——！”
趴在墨决狼头上的碧清用最大的声音唤道：“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