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信酒楼的门口,一对年轻男女站立在前。
“就是这里吗?”任知白偏过头,询问身旁的江如蓝。
江如蓝低着头,确认了一遍手机消息。
“对,就是这里,鼎信酒楼三楼305包厢。”
任知白看了看左手的腕表。
“5点30分,我们早到了半个小时。”
昏黄的路灯点亮二人的脸庞,精致的服饰被镀上一层金,和日常的他们完全不同。
今天二人的打扮都很仔细。
任知白依旧是那个熟悉的侧背造型,穿着黑白的经典西装,高档的丝绸衬衫上是规整的宽平驳领,配上暗红色的领带,倒是透出别样的矜贵气息。
他带上了平光眼镜,暗金色的金属镜框透出浓烈的斯文败类感,看上去就像通俗小说里一贯的霸道总裁。
霸总先生在仔细地看着江如蓝的侧脸。
江如蓝身着一身很有质感的丝绸吊带连衣裙,扎着蓬松的丸子头,耳朵上带着素雅的珍珠耳饰,脚踩白色的尖头粗跟鞋,带有透气感的淡妆让她的美貌重现。
能在盛达的校园女神帖里霸榜六年,她的美貌无可争议。
她就像一块晶莹剔透的美玉,入眼温润,入手却冰凉。
纯白透明,犹如天上的白月光,可望而不可及。
显然某人不这么想。
江如蓝转过头,却发现任知白正目不斜视地盯着自己。
她一时间有些恍惚。
带上眼镜的他成熟,斯文,充斥着对于权谋的野心,几乎没有了从前的影子,和江如蓝从小见的那些形形色色的大人们一般。
但在镜片之内,这个熟悉的眼神还是一瞬间将她拉入那个蝉鸣不止的夏。
那时的他意气风发,明朗而快活,只需注视着他的双眼,无法言说的情感便如浪涛翻涌,扑上她干涸的沙滩。
只可惜时过境迁,沧海藏于桑田之底。
但那双眼睛依旧。
任知白眼神清澈,笑着摇了摇头。
“只是,重逢以来,第二次见你如此认真的打扮。”
这话一点不错。
事实上,这么多年来,江如蓝基本没怎么好好打扮过,但从小耳濡目染的审美观已然固定,哪怕只是随心搭配,都能别有氛围。
但她对本次的见面很重视,因此仔细地打扮了好久。
江如蓝浅浅地勾起嘴角。
“妆容是戴露教的,裙子是临时在商店买的,耳环是外祖母给的,凑合而已。”
听着她一贯的谦虚言辞,任知白不是很赞同地摇摇头。
“人可不凑合,你只需站在那里,就已经完美无瑕了。”
“江女士,谦虚过头,可就是凡尔赛了哦。”
江如蓝挑了挑眉,往词库里添加了个新词,心下暗想真是油嘴滑舌。
“情话说的不错,这么就进入身份了?”
“当然,我可是某人的未婚夫啊。”
江如蓝轻笑一声,转而问道。
“你父母到了吗?”
“还没有,在半路上,但应该马上就到了。”
他的手指轻轻搭在下巴上,注视着江如蓝的脖颈,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条项链。
“脖子有些空荡了,添一条项链会好看些。”
她看向那条项链,那是一条天蓝色的宝石项链,欧式的设计华丽而优雅,刚好补足了服装太素的缺点。
“可以,等聚完会就还给你。”
江如蓝刚想接下那条项链,忽然听见任知白刻意压低的嗓音。
“三楼有人在看我们。”
江如蓝伸到一半的手渐渐缩了回去。
“江潮?”
“嗯,估计是。”
江如蓝还没来的及抬头确认,任知白就忽地靠近,高大的身躯投下阴影。
他的脸颊在她的视野中不断放大,直至近在咫尺,他伸出双手,左手的那块海蓝色欧米茄手表擦过她的鬓发,绕到她的颈后。
一股若有若无的檀香味透入她的鼻腔,久久不散。
“所以,现在,演戏开始。”
任知白微笑着贴近她的耳畔,帮她带上那副宝石项链。
远处乍一看,倒像一对爱侣在耳鬓厮磨。
他的手掌轻轻地触碰女人纤细的天鹅颈,那一抹白嫩的让人心惊,上面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男人的眼神晦暗。
也许是靠的太近,江如蓝也觉得有些燥热,她的嘴角无意中擦过任知白的衣领,痒痒的。
她的意识在放空,开始想起了各种奇怪的事情。
大部分男人都不太喜欢过于高挑的女生,同这样的女生站在一起,如果没有绝对的身高差距,往往会被抢足风头,但任知白却根本不在意。
他高了自己小半个头,平时远远的看去,还没什么感触,但一靠近,他的影子便能将她完全笼罩住。
当初在车里的那个乌龙事件,因为双方都是坐姿,身高差不明显,却凸显了体型差。
江如蓝很瘦,一米七五的大高个,却只有一百一十斤左右,四肢纤长,身材好的跟模特似的。
而任知白就不同,他少年时就很喜欢各种运动,常年健身,哪怕笼罩在西服下,健壮的肌肉依然在昭示着存在感。
……摸上去更甚。
随着阴影离去,空气变得不那么燥热,江如蓝猛地清醒过来,她忽地意识到自己的脑子里在想什么,耳尖漫上一层粉红。
“怎么,被一米八七的魅力折服了?”
他的眼神擦过她的耳尖,露出一个坏笑,嘴巴旁挂了两个小括号。
江如蓝却吐出一口气,反客为主地挑了挑眉,往前走了一步,把距离拉近。
“一米八七?你怎么还长了两厘米?再生长了吗?”
任知白的眼神凝固了一瞬,又恢复如常地打趣道。
“怎么某人还记得七年前我的身高呢?刻意的?”
江如蓝习惯谦虚,此刻却露出了少见的骄傲。
“我只是过目不忘而已。”
“我知道啊,我们江女士最厉害了。”任知白的嘴角弧度更甚,语气中有种莫名的宠溺。
他一直知道的,无论何时何地,她永远是最优秀的那个。
“嘿,任知白。”她忽地开口。
“既然要做戏给别人看,那就得做到底。”
她再次凑近,身上淡淡的茶香沁人心脾。
“你的领带,似乎也有点空。”
江如蓝将手伸到后脑,取下上面夹着碎发的金属发卡,再轻扯出他的领带,佩戴在他的胸前。
这种发卡的锯齿不突出,夹在领带上也不会伤,当领带夹也正正合适。
任知白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前,哑光金的发卡点亮了视觉,却又不显得突兀,完美而和谐。
“谢谢。”
“不用,这是回礼。”她说。
她又理了理任知白的衣领,眼中波澜不惊,却故作无意地说。
“演戏演的开心吗?或者说,骗我骗的开心吗?”
任知白愣了愣,双眼极快地眨了两下。
“这是场根本没有观众的戏剧,对吧。”
“你刚才的漏洞可真多,首先,这家酒楼每层的第5间都在走廊的拐角,阳台里能看到的是东侧的景,而我们很不幸运地站在南侧的大门。”
“也就是说,除非江潮能透视,不然,他根本看不见我们。”
“其次,我们可是提前了半个小时到的,我不认为江潮能比我们更快。”
江潮那种人,不最后一个到,已经是给这个曾经的女儿面子了,更别说他会提前等待。
江如蓝有些戏谑地想着,她又将视野移到任知白的脸上。
她直直地看着他,他清澈的眼睛映照在她漆黑的瞳孔里。
“最后,你的的眼睛可学不会骗人。”
任知白叹了口气。
“哎,真是抱歉,没能成功骗到你。”
江如蓝被他新奇的关注点无语到了。
任知白看着她蹙起的峨眉,心下好笑,但嘴上仍不停。
“但是一名好的演员,在没有观众的剧院里,也照样能熠熠生辉,不是吗?”
江如蓝没有回答,她只是轻轻笑了一声。
“但愿吧,但愿,这些是那位缺席的观众想看到的。
—
他们相视无言,直到任知白压低声音问:
“你的家人好相处吗?”
江如蓝思考几秒,凑近回答。
“江如画,我的继姐,性格豪爽大方,虽然比我大了五岁,但是意外的很喜欢我,你大概会受她刁难。”
“啊,来自姐姐的爱……我该怎么招架呢?”
江如蓝撇了他一眼,这人怎么改口的这么快。
“别看她性子大大咧咧,她一般会提出考验情感的问题,你可以驽钝一些,装一下真诚,她会信任这样的人。”
江如蓝眼见着任知白变出一个小笔记本,又从左胸口袋里取出他一直挂着的檀木钢笔,边记录边点头如捣蒜。
【姐姐喜欢恋爱脑,本色出演就好了。】
江如蓝看着那只笔,瞳孔微缩。
那只笔一直放在任知白的口袋里,只露出一截笔头,导致她一直没发现,那笔杆末端有着粗糙的古怪纹样。
“这只笔……我有只很像的。”
“啊,可能是巧合吧。”任知白故作无意地回答,并竖起耳朵等她的回应。
江如蓝一直没有说话,沉默无言。
任知白疑惑地抬头,却发现她一直凝视着那个图案,眼神放空,像是想起了什么往事。
“阿蓝?你怎么了?”
“啊……没什么,我继续说。”
“江潮,你见过了,他是个经典的利己主义商人,城府极其深,在他眼里,你必须有足够的价值才会被看重。”
江如蓝像是想起了什么,无意中勾起一丝嘲讽的轻笑,很快便融入平静。
但任知白全都收进了眼底。
“……你不用管他,只需要礼貌一点,和他谈论两家商业的问题就好了。”
“只要你给出的既得利益足够,他大概会毫不犹豫地把女儿双手奉上。”江如蓝的声音充满嘲讽。
任知白默默地记到本本上。
【老丈人喜欢钱,一手交钱一手抱人。】
“第三个人,徐芷,我的继母,她……”
江如蓝的声音忽然停了,任知白疑惑地抬头,也停住了。
她嘴微微张着,胸口轻轻地起伏,眼神复杂,像是有一大团交错的情感困在心里,直到缠绕成永远理不清的线。
“面对你,她会是有最多问题的那个,从生活到情感,她能提出很多角度刁钻而尖锐的问题,你需要应对的很多,我给不了太多意见,总之,你需要扮演一个完美的女婿,想必她也挑不出什么错处了。”
“听起来,她是个难啃的骨头。”
任知白低下头,只写了几个字,钢笔就离开了纸面。
“我无法确认到时候会发生什么,等到了他们面前,听我的指挥,行吗?”
她扭头,认真地看向任知白,而他信任地点点头,微微勾起嘴角。
江如蓝看向金碧辉煌的高级酒楼,耀眼的灯光刺痛她的双眼,而她明白,那里涌动着她避之不及的暗流。
她说:“要踏上战场了啊,小将军。”
他回:“定会大胜而归的,小军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