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画

    大周庆历五月底,姑苏城的姚二小姐出殡。

    飘扬的纸钱将街道铺陈得雪白,送殡的队伍哭声震天。

    姑苏百姓挤在路边观看出殡,城内茶馆酒舍和客人也议论纷纷。

    “北疆流民返乡是人之常情,但因无银钱集结在一起非作歹便是流寇!可惜了姚家小姐,幸而她以死全节,若被这伙流寇掳了去,无异于堕入地狱!”

    “听说姚二小姐摔得不成人形,因此只停灵一月。姚夫人收敛时几次哭晕过去!惨哪!”

    “汤举人前年娶姚二小姐时,真正是金榜题名春风得意!还不到二年,就遇上了这飞来横祸!真真是流年不利!”

    ……

    当天夜里,数百里外的钱塘城中,姚姜忽然睁开了眼睛,她捂着心口喘息,梦魇中又一次撞上来卡车换成了眼前的漆黑。

    姚姜坐起身来擦了擦鬓边的汗,伸手在床头摸到茶盏,将茶盏送到口边喝了两口。

    而后,她挽着长发下了床,步入系统空间。

    设备齐全的设计加工工作室内,泛着光泽的面板出现在姚姜面前,面板上闪烁着日常工作提示。

    “欢迎你来到女性独立空间,”系统自带的悦耳女声再次响起:“请完成系统中的日常养殖工作,日常工作所得的积分可以兑换非遗传承技能工艺指南和商城内的种子、幼畜……”

    姚姜:“我想学习非遗糖画,还想兑换奶牛幼畜和种子,但我的积分不够。”

    系统:“你可以先兑换过之后用双倍积分弥补。”

    姚姜完成养殖农场完成日常工作,进入加工工作室查询资料,一台明亮的设备上映出她的面容:眉目如画,肤光胜雪。

    这是姑苏城姚家姚二小姐的面容!

    姚二小姐路遇流寇,奔逃中滚下山坡被石头磕中后脑过世,姚姜遭遇车祸穿了过来。

    最初姚姜以为自己是梦回古代,醒来就能看到有手机、电脑的现代世界!

    但一次次睁开眼都是这个古老的世界,她才明白:自己穿越了,回去那个熟悉的世界了!

    来不及沮丧,她赶紧理顺了姚二小姐的记忆,打点精神准备随机应变,这一世的家人却悄悄将她送到钱塘来了!

    姚姜伤重,出发时还不能起身,在马车上躺了半月,让她康复得不错!

    钱塘出现在她面前时,她激动万分:她来了古杭州!

    钱塘她的住处只有看守屋子的田二夫妇,他们没见过姚二小姐,只知道她是湖广来的表小姐。

    姚姜瞬间就觉得轻快了,她可以在这里做回自己,不必小心翼翼,更不会被人发现换了芯子!

    日子过得飞快,六月十九日五更刚过,姚姜让田二夫妇赶着马车来到了钱塘城外的观音寺。

    曙光初现,此间已有了前来敬香的零星香客,路边也陆续有了卖香烛的小摊。

    姚姜让田二将马车停在早已挑选好的所在,将车上的物件都搬下来摆放好。

    田二媳妇环顾四周:“表小姐占的这位子好,离寺门不远又宽敞。今日可是拜观音菩萨的正日子,想要这好位子就得早来。”

    日上三竿,观音寺外已是人潮涌动,香客摊贩云集,热闹非常。

    田二媳妇点燃小泥炉,将熬糖的瓦罐并排放在炉口的铁篦子上。

    刘璃在小摊前挂好招牌,姚姜用长巾把头发发髻都包住,以白纱巾蒙住口鼻,支起薄纱网罩用小棍轻搅糖液。

    空气中飘荡着从未有过的馥郁甜香,无数孩童拖着父母将小摊围了起来。

    一名秀才模样的香客读招牌:“糖画,三十文,一百文,一两银子,二十两银子。”

    香客窃窃私语:“寻常糖画只需十文,三十文都贵了,二十两可真是狮子大张口贵得没边了。”

    “也不设转盘,可见不通。”

    姚姜问站在摊前的孩童:“想看什么,我画给你们看。”

    孩童们好奇却怯怯地看着她,不敢开口。

    姚姜微笑:“不买也不打紧。”

    一小儿脆生生地说了句:“我想看大龙。”

    刘璃将细纱罩罩在画糖的大理石板上,姚姜在大理石板上涂抹薄油,拿起装了乳白糖液的糖画勺子一抹,抹出龙身,淋上龙头龙尾,飞快画上龙爪、背鳍、龙须。

    摊前围满了香客耸着鼻子闻嗅糖香,有孩童悄悄伸出手指在细纱罩子上钻了钻,钻不透又失望地缩回去。

    姚姜画完停手:“这是三十文的大龙。想看一百文的大龙吗?”

    小儿们齐声应道:“想看。”

    姚姜在铁篦子上的数个形似墨斗的小铜勺中挑出一个,随手画个半圆,流出的糖液被为弧形薄片。

    已有小儿出声:“龙鳞!”

    姚姜自龙尾向龙首画过去,片片薄糖布满龙身,她用起竹篦在背鳍上划出细线,勾绘龙首龙吻,最后用黄色糖液在龙睛上各点了一点。

    先前的龙形已比之寻常糖画精致,这时糖片层层铺叠宛如龙身上的鳞甲,加上点了龙睛,糖龙长须飞舞龙爪虬张,犹如要自石板上跳出来。

    有香客小声道:“这可非寻常糖画匠人所能,这位小娘子必定画得一手好丹青!”

    糖液冷却变硬,姚姜将糖龙小心揭起自细纱罩内取出给小儿们看了一回,

    阳光下的糖龙洁白似玉、龙鳞熠熠生光,灵动飘逸。

    待众人看过,糖龙被她送回石板上捣碎。周遭众人都惊呼出声,惋惜非常。

    捣碎的糖大半送回乳白糖缸中融化,姚姜将糖龙的龙首切碎,用丝帕托出来:“尝一尝。”

    瞬间,碎糖片便被瓜分一空。

    “好香甜,不是饴糖。”一名孩童的母亲自儿子手中沾了点碎末送入口中,片刻后看向姚姜。

    姚姜:“糖画大多用饴糖。我用的是牛乳糖,用牛乳做成。因此我的糖画比寻常糖画贵。”

    有小儿指着纱罩内的糖罐:“红的也是牛乳?绿的也是?青色呢?紫色呢?”

    姚姜:“都是牛乳糖,但红色是玫瑰味,绿色是青梅味,青色是莓果味,紫色为葡萄味,黄色是蜜香味。”

    “一两银子的糖画是怎样的?”一名香客问。

    姚姜拿起另一只墨斗小勺拉出细线,细线均匀纤细,末端都以涡卷收住,有如藤蔓生长缠绕,那方寸之地被她画出了个草木繁盛的世界。

    姚姜用糖液将花木围住,笑问摊前的孩童:“你们猜这是什么?”

    树叶、鱼、鸟……

    答案五花八门,不仅孩童猜测,连围着的香客也忍不住出声回答。

    过得一阵,有名孩童小声说:“蝴蝶的蝶翼?”

    姚姜向那孩童看了一眼:“好眼力,蝴蝶就是会飞的花。等我画完了蝴蝶画个仙桃送你。”

    顿时,周遭的孩童纷纷出声:“我早看出来了,只是没说。”

    “我也想要仙桃。”

    ……

    “这位姐姐,你这蝴蝶卖与我。”

    说话少女十二三岁衣着光鲜,她递过一两银子:“姐姐能再画朵花么?我妹妹喜欢蝴蝶和花。”

    不多时,姚姜画完,糖蝴蝶停在娇艳的糖花上,蝶翼一层为多彩糖片,另一层则是镂空的缠枝花纹,阳光自镂空处穿过熠熠生光。

    轻风一吹,花朵蝶翼都轻轻颤动翩然欲飞。少女爱不释手,接过来小心护着离去。

    一名少年:“这位姐姐,我也要一两银子的糖画。但我不要蝴蝶。”

    姚姜问:“送与何人?他喜欢什么?”

    少年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面上浮上红晕。

    姚姜微笑着画了两只如意,一红一绿,如意的一头画了牡丹另一头却镂空。她先将如意合在一起给少年看过,背转身片刻,已将两只如意镂空处扣在了一起。

    她将如意递给少年:“这是同心如意,你们试试看解不解得开。”

    糖画摊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众人都伸长了脖子看姚姜作糖画。

    田二夫妇早被挤开了去,刘璃拼尽全力才没被小儿们挤开,在一旁照看炉火添加糖块清洗墨斗。

    申时过半,带来的糖块已用去七八成,摊前仍围着数名意犹未尽的孩童。

    姚姜自拿起糖画勺子便没停过手,已然疲惫,索性将剩余的糖液全都倾倒出来摊开晾凉后掰碎分给他们,孩童们欢笑着心满意足离去。

    姚姜喝了口茶,却听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这位娘子,在下有事请教。”

    说话的是位老者,身形高大,着碧色长衣,鬓发中有无数银丝,眉间眼下有皱纹无数。

    刘璃正关照姚姜饮食,闻言先对着老者行了个礼:“这位大爷,我姐姐今日连茶都没能喝一口,请先让她喝口茶。怠慢处还请您见谅。”

    老者拱了拱手:“小娘子提醒的好,是我疏忽了,对不住。”

    姚姜放下茶盏行了个礼:“先生有何指教?”

    老者又拱了拱手:“这位娘子大才,在下不敢指教。只是在下自中午起就在此间看娘子画糖。总觉在娘子的糖画上看到了万里之外的缠枝花纹与细密画法,不知是否看花了眼?”

    老者打量着姚姜:“这细密画法非大周所有,我敢说甚至没几人见过,但万里之外却比比皆是。可娘子青春年少,没有远去关山万里会有的风霜之色,应当没去过那么远的地方。是打哪里学到的?可是家中有人去过?”

    姚姜想了想:“家中无人去过万里之外的异域,我从前曾意外见到过细密画法,记在了心中,无事时学着画过几笔,只能画到这样,没想到遇上了行家,让先生见笑了。”

    老者神情失望,想了一想:“你曾看到过细密画?”

    姚姜:“家中从前经商,曾意外见过。”

    老者了然:“难怪!一两银子的糖画已画到了这地步,二十两银子的糖画会是怎样?”

    姚姜微笑:“二十两银子可画的极多,山水风景亭台楼阁皆可用糖画出来。”

    老者眉头一动:“山水风景亭台楼阁也用糖来画?我知晓娘子的丹青精美细腻,可即便画得再精致,所得也未必比得上今日我见的翎毛虫草。”

    姚姜微笑:“先生所言甚是。山水风景亭台楼阁不须用细密画法来画,即便要用也只是局部点缀,起锦上添花之功。二十两银子的糖画山水风景亭台楼阁是立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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