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遥将目光投向时季白。
“你还剩几天？”
时季白的目光瞥过来，无端地出神，过了几秒，似是想起什么，恢复清明。
“发现什么了吗？”
林遥没想到话题转变得这样快，愣了两秒后，从口袋里掏出学生卡，带着猜测问：“白大衣刷了这张学生卡之后才给李武治疗。”
“为什么？是因为‘小梅’？”
时季白从她手中抽回学生卡，修长苍白的手指在卡面无意识地摩挲：“你应该自己去寻找答案。”
林遥无语凝噎，满肚子的疑问满得快要从喉咙溢出来，她深吸气：“最后一个问题。”
“说吧。”
“为什么你知道这么多？为什么你比参加者早出现在这里？你不是参加者，你是谁？”
没错，参加者们在昨天抵达高德高中，可在昨天之前，时季白就已经出现在这里，他身为英语课代表，与老师、同学关系融侨，甚至知道该如何规避危险，在鬼怪横行的恐怖高中明哲保身。
“你为什么帮我们？”
为什么帮她，却又对教室外惨遭毒手的其他参加者视而不见？
初遇时情况危机，林遥没有多想，等危机过去，恐惧的情绪冷静下来，她才发现，看似沉静的时季白身上有许多令人困惑的地方。
时季白的眼睛黑且亮，他的睫毛垂下，遮住半个眼睛，掩藏起眼眸中闪烁的光，平直的嘴角罕见地弯起一个细微的弧度：“活下去，你会知道我是谁的。”
林遥站在高一七班教室中段，她注意到，在靠近后门，楼梯拐角处的阴影里，有一只小鬼正虎视眈眈。看到林遥看过去，那只小鬼凶狠地亮出尖利的犬齿，伏低小小的身体，作出扑食的姿势。可又有所顾忌似的，喉间呜咽一声，黑眼珠咕噜一转，便重新遁入阴影中。
有什么令它们顾忌的东西吗？
她不由四处张望，视线落进教室内。
林遥被坐在最后一排的女孩吸引，她的周身仿佛有黑色的漩涡，不断散发令人不舒服的气场。巴掌大的脸上挂着一副老土的黑框眼镜，一刀剪的短发油腻得不成样子。
一团纸条不知道从哪里发射，打在她的背上。女孩犹豫了片刻，弯腰从地上捡起纸团展开。
简单的动作她却做得很慢，仿佛面对的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纸团终于被展开，女孩脸上的平静被打破。她的双眼瞪得圆圆的，嘴角抽搐了几下，木然地坐在那里，如木偶一般僵硬，仿佛承受了巨大的打击。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久到林遥以为她不会再有动作了时，女孩突然将纸团用力扔开，薄如纸片的肩膀耸动，一颗颗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从眼眶滚落。
她周身的漩涡好像越来越大。
正当林遥发愣，好奇纸团内到底写了什么。蓦地，女孩突然扭头，静如一滩死水的眼睛瞪向正在观察她的林遥。
林遥一抖，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她收回视线，急忙开口：“我们快走吧！”
“来不及了。”
即使到这种时候，时季白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澜。
阴影中不止一只小鬼，密密麻麻的小鬼们探出头来，它们仿佛得到了允许的信号，四肢抓地，漆黑圆溜的眼瞳勾着三人，蓄势待发。
李武迟钝地发现了那些小鬼：“艹，这是什么东西？这也太恶心了！”
“你的右臂就是被这些小鬼吃掉的。”
李武面皮抽动，连连后退，将高大魁梧的身体藏进林遥和时季白两人的影子里。他生平第一次对自己的身高不满意——太高了，这很难藏。
“遥，遥姐，现在怎么办啊？”
林遥无语，李武的惊叫搞得她头疼，她开始怀念刚进游戏时，觉得她碍手碍脚，动不动就对她大呼小叫的李武了。
“别叫了，安静点！”
她不动神色地觑了眼时季白。
他没有在看那些小鬼，也没有看她和李武，苍白清俊的面容上没有一点焦急的神色，目光不知道投向哪里。
时季白像一具没有情绪的人偶，程序只给他设定了“冷静”的性格。什么情况下，他的脸上才会出现除了“平静”以外的表情？
林遥不合时宜地想。
她将思绪从时季白身上扯回来，眼下重要的是怎么躲过小鬼的攻击！
可他在看哪里？
林遥忍不住循着时季白的视线望过去，她的视线再次回到女孩的身上。
一根粉笔精准地砸在女孩的额头上，光洁的额头上出现小范围的红肿，教室内爆发哄堂大笑。而女孩只是垂着头，过长的碎发挡住大半张脸，林遥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等一下！
林遥灵光一闪，上课时间待在教室内是安全的，眼前不就有一间现成的教室？
虽然看上去危险系数比教室外这些小鬼有过而不及，但是有一句话说的对，未知即机会。
“李武，进教室！”
“遥姐，你说什么？”李武迟疑。
林遥拽住李武的领子，迫使他矮下身：“如果你还想要你的左手的话，进教室。”她用另外一只手扭开门，将李武一把推了进去。
她想了想，拉住时季白，将他一起推进高一七班。
教室内的大笑随着三人的跌入停止，所有人的目光一齐射向他们。
教室的布局同林遥班级的布局相同，六排座位，每排三对学生，将空间挤得满满当当。后墙的黑板报画了一半，花团锦簇之下，未完成的“喜迎国庆”四个字显得突兀。
林遥的视线从板报上扫过，又落在那名奇怪的女孩的身上。
班上所有人都在看他们，唯独她依旧低着头，脚边被扔出去的纸团皱皱巴巴的。
“上课了，你们为什么不回座位？”
熟悉的质问虽迟但到。
这是一名男老师，身材发福，挺着啤酒肚，地中海秃头。他没有询问“你们是哪个班级的？”，说明在这座校园内，参加者们可以是任一班级的学生。
只是要怎么避过这个问题？
林遥环视教室，所有座位都被坐满了，也没有多余的废弃桌椅可以使用，她迫使自己冷静下来，目光落在讲桌上厚厚一沓的试卷资料上。
老师的权利是提出要求，而学生不能拒绝，那么相对的，不能主动攻击的老师的危险性就小很多。
林遥决定故技重施，她将厚厚的试卷资料一分三份，朗声说道。
“老师，我们帮您发资料吧！”
地中海老师捏着粉笔的指尖抖动，脸上的面具出现龟裂，但规则之下，他只能咬着牙颤抖说道：“谢谢你，林遥同学。”
果然，他知道她的名字。
林遥抿了抿嘴唇，吃力地抱起试卷资料，路过时季白和李武时，她压低声音嘱咐：“慢点发，拖到下课。”
时季白眸光微动，轻轻点头。
林遥慢悠悠地分发资料，发一张，休息五分钟，终于发到了女孩的位置。
纸团正静悄悄地躺在她的脚边。
林遥大跨步捡起纸团，展开看清上面的内容之后，她感到一团怒火在胸腔处腾地燃起。
“她妈是做那种生意的啊？”
“你怎么知道？”
“喏，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会打洞。波霸梅那副样子，不就是继承了她妈哈哈哈哈！”
“你们瞎讨论什么，问问波霸梅不就好了？”
“老子给她一个惊喜嘿嘿！”
“......”
纸团上是字迹不同的污言秽语，乳白色的胶水被涂抹在上面，将字迹涂得模糊不清。这些满脸天真的少男少女，用和面孔一样天真的语气，通过传纸条的方式，将侮辱砸到女孩的背上。
林遥没想到，在恐怖游戏里，居然也有霸凌的存在？
她收起纸团，将一张资料放到女孩面前，犹豫了一会儿，轻声安慰。
“你没事吧？”
“不要理他们，都是一些无聊至极的话。”
“我相信你不是这样的人，”林遥瞥见桌肚里露出来的作业本，姓名栏那清秀的字迹写着女孩的名字，“小梅。”
小梅油腻的发丝间藏着几粒硕大的头皮屑，她缓缓抬起头，动作之间带出一股难闻的味道。
林遥忍不住屏住呼吸。
小梅抬起头，眼眸内似有泪光闪烁，她怔怔地呢喃：“你相信我？”
老土的黑框眼镜之下是一张清秀且稚嫩的面孔。
林遥迟疑了一秒，小梅见她神色迟疑，面上涌现受伤的神情，口中喃喃：“他们没有说错......没有说错......”
她周身的黑色漩涡不知不觉之中变大许多，原本只盘旋在小梅身侧，随着她情绪的变化，现已大了几乎占据半个教室。
漩涡内不断散发出压抑的能量，令林遥的心沉甸甸的，仿佛被一块巨大的石头压住了。
小梅兀自低头，喃喃不停，可她的声音太轻了，林遥竖起耳朵去听，也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只隐约捕捉到几个字眼。
“他们......错......脏......”
教室外的小鬼变得躁动，它们趴在窗户上，从一只，变成两只、三只、四只，然后是五六七八只，密集的小鬼们将窗户趴得密不留缝。
它们发出嗡鸣声，听起来像是婴孩的嬉笑声，又似是女人的啜泣声。
窗户上小鬼们的数量还在增加，窗户的形状被挤压变形，仿佛下一秒，这些小鬼们便会破窗而入。
“你，你冷静点！”
林遥察觉到漩涡是根据小梅心境的变化而变化，而漩涡越大，外面的小鬼越多，连忙出声企图叫醒小梅。
“我相信你，我真的相信你啊！”
小梅陷入自我中，不论林遥在她耳朵边说多少话，她都没有反应。
慌乱之际，林遥下意识地想到时季白。
他一定知道该怎么做！
她转头朝身后想寻找时季白的身影，突然，一股强大的吸力从黑色漩涡内涌出，将林遥吸入漩涡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