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遥，你的座位呢？”

    全班唯一的空座位，现在正被奄奄一息的李武坐着，她没地方坐。

    林遥大概摸索出规律了，上课铃响的时候，教室是安全的地方；在教室，需要遵守课堂纪律，听从老师的安排。

    不然就会受到惩罚，至于这个惩罚是什么......

    林遥不知道，但她确信，她最好不要惹怒王老师。

    王老师阴森地瞪着一动不动的林遥，语含恶意：“林遥，发完试卷了，怎么不坐下？”

    “上课时间，就该遵守课堂纪律。”

    林遥眼睛在教室内搜寻，未完成的黑板报下摆着一套破旧的桌椅，课桌的桌腿只剩下三条，抵着墙勉强站着，配套的椅子略显脏污，但好在零件完整。

    滋啦——

    椅子在地上滑动的声音。

    林遥拖着废弃的椅子在时季白身边坐下：“老师，我忘记带课本了。和时季白一起看书。”

    说完，她紧张地攥紧了拳头，目光锁着王老师。

    王老师高高扬起的嘴角缓缓放下，她的面皮抽了抽，冷哼一声，捏起一根粉笔，扭着腰在黑板上写下今天的知识点。

    “哼。国庆马上放假，我看你们啊，心都野了——”

    林遥暗自松了口气，她猜对了。

    在遵守课堂纪律的前提下，忘带课本的同学可以和别人共享课桌与课本。

    望着前排一片黑鸦鸦的后脑勺，林遥感到后怕。

    王老师的面色恢复如常，她打开课本朗声念诵课文，若不是刚才短短半小时内，她先后经历了三次死里逃生，她怎么也不愿相信她被莫名其妙地卷入一场恐怖游戏之中。

    “喂，”林遥戳了戳时季白的胳臂，“时季白！”

    “这到底怎么回事？”

    一天前，林遥刚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和一群人站在一片空地上。身边围绕许多光点，仔细看去，似乎有人隐匿在光点里面。巨大的天幕骤然洒下一张张彩色的小纸片，光点纷纷弯腰拾取。

    林遥顺势也捡起一张绿色的纸片，随着一道白光闪过，她便看见距离她十步开外的光点光芒消失，不一会儿，一道魁梧的人影出现在光点原本在的地方。

    那就是李武，他也捡起那张绿色的纸片。

    两人对视一眼，一起翻过绿色纸片，只见背面赫然写着——七天内逃离校园。

    天幕响起播报声，是一道甜美的女声，邀请众人参加一场游戏。

    再次睁眼，便是身处银杏林——

    一开始她以为只是一场恶作剧，但当那道诡异的鬼影咬下李武的胳臂时，她才明白，不是恶作剧。

    “所以，”林遥吞了口口水，“所以是恐怖游戏？”

    “到底是谁这么无聊，整出这么个游戏？”

    她想到失去右臂的李武：“如果在游戏里受伤，会怎么样？”

    时季白觑了她一眼，修长的食指无意识地敲击桌面。

    林遥感到嗓子眼发痒，再说话的时候，声音变得又干又涩：“如果......在游戏里死了，会怎么样？”

    时季白的食指在半空中顿了一瞬。

    他撇头打量身侧的女孩，约莫十七八岁，肌肤莹白，只是头顶中间光秃秃的，露出泛白的头皮，像一只搞笑的河童。

    她的嘴唇毫无血色，像是被吓坏了，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抖。

    顿在半空中的食指再次落下。

    哒——

    “会死。”

    校园内的杀戮还在继续，整座校园上空荡着令人胆寒的嬉笑声。

    这场单方面的屠杀还要持续半小时。

    会死。

    简单的两个字，像炸弹一样在林遥耳边炸开。

    她的脑袋嗡嗡作响，一片空白。

    不知过了多久，脑中渐渐恢复清明。

    林遥勉强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这么倒霉的嘛......我买彩票从来没中过奖，怎么这么倒霉的事情就轮到我头上了？”

    时季白目光飘向窗外，语气平静，像是在喃喃自语，又像是在和林遥说话：“活下去。”

    林遥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她才十九岁，花一般的年级，当然要活下去！只不过......想到受伤颇重的队友李武，林遥有些自责。

    如果当时自己别发呆，反应再快点，他就不会出事了。

    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时季白又补充说道：“这里不是真实世界，只要没死，受再重的伤都能活。”

    林遥的眼睛亮了：“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时季白露出缠着绷带的脚踝：“昨天我断了这只脚。”

    林遥倒吸一口凉气，光听都觉得疼，真不知道这个人怎么还能用这么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出来的。但至少，时季白的“亲身示范”宽慰了林遥的心，她没这么担心李武了。

    林遥是个安静不下来的性子，没一会儿又戳了戳时季白的胳臂，悄声问道：“诶，你队友呢？”

    时季白蹙了蹙眉，他不喜欢这种没必要的身体接触，但看在林遥惊魂未定的份上，好脾气地忍下来，只不过语气稍冷。

    “我没有队友。”

    “没有队友？怎么会？不是每个人都会捡到小纸片吗？你没捡吗？为什么？”

    林遥没有察觉到他的冷意，连不迭地丢出一串问题。

    “叮铃铃——”

    下课铃与上课铃不同之处在于，上课铃像是催命魔咒，下课铃就悠扬许多。慢悠悠地响了三遍之后，下课铃就停止了。

    “下课。”

    王老师将讲台上的教材收拢，一声令下，教室内安静的学生瞬间活络起来。他们有的三五成群，谈论假期要去哪里玩，有的翻开下堂课的课本，温习课业，还有的像一只只吵闹的小老鼠，在不大的四方教室内上蹿下跳。

    看上去和普通高中的课间休息并无异样。

    时季白抿了抿嘴唇，抬手看了眼手表：“你和你的队友只有十分钟。从这里去医务室，至少也需要八分钟。”

    林遥从椅子上跳起来，一边扶起强撑着口气的李武，一边问时季白：“那么来回至少需要十六分钟。要不你和我们一起去吧？都是参加者，互相也好有个照应。”

    时季白抿着唇不说话。

    林遥见他无动于衷，知道强求不了，时间紧迫，只好先扶着李武去医务室。

    李武已经双目失神，像熊般健硕的身体大半个压在林遥肩膀上，差点将她压趴在地上，但好在意识还清醒。

    “等一下。”

    林遥回头，抓住时季白抛过来的东西。

    那是一张女生手掌大小的卡片，卡面呈天蓝色，正面印着一张模糊不清的一寸照，一寸照下面写了几个字。她猜测是照片主人的名字，和一寸照一样，下面的名字同样模糊不清。

    “谢谢！”

    虽然不知道学生卡的用途，林遥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表示感谢。

    时季白将拳头抵在唇边，不自然地咳嗽两声，目光飘向窗外，白玉般的耳廓染上红晕。

    医务室位于高德高中的校园一角，与林遥他们所处地教室正好形成对角线。抵达医务室最快的路线便是穿过银杏林。

    林遥架着李武银杏林外，一条蜿蜒的小道从她脚下蔓进阴沉沉的林子，空气中那股熟悉的潮湿味袭来。林遥定了定心神，抬脚踏上小道。

    脚踩在湿软的落叶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林间安静沉谧，没一会儿，二人便走到李武遭受袭击的地方。杏黄的落叶上徒留下一滩暗沉的血迹，而李武的右臂不见踪影。

    林遥不由自主地联想到咀嚼生肉的咀嚼声，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李武已经说不出话来，吸气还没出气多，他努力睁开眼睛，眼珠不自主地往上翻。

    “咔嚓。”

    林遥的心提起来——只是踩碎一片枯叶。

    终于有惊无险地来到医务室门外。

    光是站在门口，就能闻到医务室内的消毒水味。

    林遥敲了敲门，无人应答，她便小心翼翼地推开门。房间内拉着窗帘，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砰——”

    一阵风吹来，将半开的门关上，将林遥吓了一个激灵。关上的门将唯一的光亮隔绝，林陷入完全的黑暗与寂静之中。

    过了一会儿，双眼适应了黑暗。

    “有人吗？”

    林遥眯起眼睛，前面五步开外，有个影影绰绰的影子。

    她屏气又问了一遍：“请问有人吗？”

    啪。

    灯亮了，身后开关处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穿着白色大衣，乱糟糟的头发和满是泥泞的裤腿与胶鞋。他摊开手，满是伤口的嘴巴开合：“卡。”

    林遥迅速反应过来，将时季白给的学生卡递给白大衣。

    白大衣看也没看，就将学生卡甩到电脑前的读卡器上。随着嘀——的一声，老旧的显示屏上现出学生卡的主人——稚嫩的少女小梅，青涩的面庞上挂着略带羞怯的笑容。

    白大衣的面色如常地扫了眼林遥和李武，指向医务室一个角落，扬了扬下巴：“躺那里去。”

    他三五两下地摆弄李武，又从墙边的柜子里取出一把五颜六色的药丸。

    “这是什么？”林遥拦住他。

    白大衣僵硬地咧了咧嘴：“救命药。”他点了点显示器上“小梅”的名字，“吃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