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正月十四。

    太子成亲。

    按理说,太子成亲,场面必然盛大。

    只是如今情况不同,皇后虽重视,却也做不了太多。

    迄今为止,太子昏迷近五个月。

    按照御医的说法,已经神仙难救。

    给他娶妻,不过是想找个可以照顾他的人罢了。

    其他的,皇后不再多想。

    她现在同样焦头烂额,没了皇子,下面嫔妃们蠢蠢欲动。

    此刻。

    司天监与礼部众人来颜家接颜家三小姐,未来的太子妃时,先同礼部尚书颜大人打了招呼,然后再进颜家,按照流程行大婚仪式。

    前来代为迎亲的二皇子,三皇子不用下马,只在门外等着。

    小院内。

    颜清黛梳妆终于好,从凌晨开始装扮,直到黄昏时分穿上最后一件礼服。

    人人都讲傅盛是废太子,但到底没真正被废,名册还在太庙放着。

    颜清黛自然要按太子妃的礼服穿戴。

    珠光宝气,威仪万千。

    宫里来的嬷嬷宫女们也忍不住侧目。

    便是放到太子没出事前,这幅相貌也是够入皇后娘娘眼的。

    当然,做太子妃不可能,但做个妾室,绰绰有余。

    颜清黛华丽的喜扇拿到手里,终于可以起身。

    她大大松口气。

    一天打扮,把她前半辈子的珠宝脂粉都给用上了。

    镜子里的她傅粉施朱,国色天香。

    满屋子里的人都看呆了去。

    连赶过来的颜家女眷都看得愣神。

    除了颜老夫人外,梅夫人带着亲生的二女儿,以及四小姐颜清舒过来送亲。

    普通人家嫁女,肯定是出嫁的女儿去拜会她们,可颜清黛身份马上不同,梅夫人只能带着人到偏院,又说了几句吉祥话,算是送别。

    颜清黛只福身,并未说旁的。

    这一天她虽不期待,却也早有准备,只要能避开前世的路,她不在乎嫁给尸厥之人。

    只要能活着就好。

    颜清黛淡淡看着颜家人。

    忽然回到那天风雪之夜一般。

    整个颜家的马车队伍停下。

    颜家的下人皆知被马车下面的人是她。

    然后,这队颜家的车马,从她身边毫不留情走过去。

    更不要说生母的死,还让她有疑惑。

    可惜在家时间太短,她还没找到真正的答案。

    想到这些,喜扇后面的她更是无悲无喜。

    只是看着眼前的一幕。

    颜清舒哭成泪人,想要抓住姐姐的衣袖,却又只是哭倒在贴身嬷嬷的怀里。

    见此,梅夫人忍不住嘲讽:“若真那么心疼姐姐,还让姐姐替你嫁?”

    门口宫里来的宫女们只当没听到,可这话必然会传到皇后耳朵里。

    颜清舒被说的一愣,连忙道:“我,我只是舍不得姐姐。”

    剩下的话梅夫人没说,只看一直未说话的颜清黛,又看看今日的排场。

    就算她嫁给废太子,可今日的排场也太大了。

    她的女儿出嫁时,不知道能不能穿上礼服。

    想到女儿跟二皇子的婚事并不顺利,梅夫人难免不爽,又含沙射影道:“有什么舍不得的,你姐姐嫁的是太子,以后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她是去享福了。”

    这话说的又酸又刻薄。

    谁不知道太子傅盛的情况,梅夫人这么讲,是在往三小姐心口上戳。

    颜清舒张了张嘴,到底没反驳。

    从某种程度上,她竟是认同的。

    颜清黛淡淡看着,最后道:“莫要哭了,以后我会常常回来看你们的。”

    众人愣住。

    常常回来?

    还有,谁哭了?

    颜清黛已然起身,莲步轻移。

    她回来,自然是找到姨娘去世的真相。

    想着,颜清黛看了看颜清舒,可别让她失望。

    出了小院,从正厅出嫁,前往太子府。

    颜家主君也在一旁站着等候。

    此番嫁了。

    他们便不再是父女,而是君臣。

    即使她的夫君还在病榻,可能永远醒不过来。

    但他只要在一起,就能帮她撑起体面。

    就能让她报了前世的仇。

    还能让她找到姨娘之死的真相。

    颜清黛踏出颜家正门,终于露出第一抹真心的笑意。

    前来代替太子迎亲的二皇子,三皇子俱是一愣。

    从颜家出来的女子,喜扇挡着脸,穿着厚重的礼服,也能看出袅袅婷婷,身姿曼妙,绰约多姿。

    那喜扇歪了歪,让他们看到新娘的模样。

    新娘眼神温柔,朱唇微勾,眉眼透着笑意。

    刹那间,只觉得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她身上,为如琬似花,煦色韶光的女子惊叹。

    只一眼,便知道世上再无第二个这样的女子。

    换作其他女子,这会只怕要哭花了脸。

    可颜清黛不。

    她笑的霞光万道,让人心底波起涟漪。

    二皇子三皇子握紧缰绳,目光竟出奇地一致。

    这两人生母不同,原本太子傅盛还在时,两人倒是老实,甚至有些惺惺相惜。

    傅盛坠马昏迷,他们便有了动作。

    今日原本只用一个皇子代为迎亲即可,偏偏两人都要来。

    目的便是挣一挣脸面。

    三皇子眉头紧锁,目光在颜清黛身上停留许久,从她柔软的腰肢到半露的朱唇,仗着无人敢看他,竟打量的肆无忌惮。

    两边看热闹的人群里,秦凌锐紧握拳头,鲜血一滴滴落下,混在还未融化的积雪当中。

    他真没用。

    他真的看着心爱的女人嫁给一个昏迷不醒的人。

    可他真的抗争过。

    但不管秦家,还是颜家,对这件事缄默三口。

    自家,甚至,甚至还给他定亲。

    订的还是他不喜欢的姑娘。

    这件事害更被心爱的女子知道。

    秦凌锐不敢想,清黛听到这件事时,该有多伤心难过。

    秦凌锐手上青筋暴起,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可他没脸出现在清黛眼前,真的没脸。

    云屹从他身上扫过,目光追随着抬起的十六抬龙凤轿。

    真是想不到,颜清黛竟想过跟着这种无用的人定亲。

    直到迎亲千人队伍离开,十里红妆彻底消失在视线里,云屹转头朝茶楼走去。

    此刻的颜清黛难得升起一丝紧张。

    虽说上辈子嫁过人,那也只是被塞进小轿,直接从侧门抬出颜家。

    正门出去,还是头一遭。

    轿子晃晃悠悠,一路礼乐相伴,过了门鄄巷秦家。

    颜清黛的心彻底放下。

    今日后,便暂时摆脱被抬入秦家当妾的命运。

    出嫁前小心谨慎,果然是没错的。

    轿帘放下,颜清黛这才意识到另一个问题。

    她今晚,是不是就要跟夫君在一个房间了。

    圆房自然不可能。

    但真的要躺在一张床上?

    听说得了木僵之症的人,可以做些小幅度的动作。

    也不知傅盛是什么情况。

    想到皇后之前让梅夫人传达的嘱托。

    约莫就是这个意思。

    跟一个只有呼吸,却醒不过来的陌生男人睡一张床。

    这对颜清黛来说,还是有些艰难。

    轿子落下,颜清黛又好笑。

    自己可是真正死过一次的人,若是要怕,该怕的也只是太子傅盛而已。

    不过他现在毫无知觉,应该也怕不起来?

    别说自己跟他躺一张床上,便是以后给施针治病,估计也是毫无察觉。

    太子府距离门鄄巷秦家并不远,轿子落下,又有礼官的吉祥唱和,爆竹声清脆,已然到了黄昏,可以进门了。

    太子府大门敞开,这是只有迎娶太子妃才有的礼仪。

    不管朝堂上各党各派如何争斗。

    如今太子头衔,还是在傅盛身上,下面人便要按规矩来。

    只是拜堂这种,便不能按规矩了。

    不说皇帝皇后都没到,便是夫君本人,也在主院的房间里躺着。

    所以进了太子府,朝着皇宫方向行过大礼后,颜清黛便被宫女送到主院休息。

    至于宴饮宾客,也有礼部,宫里操持。

    突然到了极陌生的环境,好在紫芙紧紧跟着,低声道:“小姐,一天了,您要不要吃点东西。”

    天未亮便起来梳洗打扮,申时末离开颜家,戌时到了太子府。

    如今已经亥时初,十个时辰的折腾,总算坐下来歇歇。

    颜清黛轻轻捶着腿,喜扇被她拿到的要掉未掉,开口道:“吃些点心吧。”

    紫芙连忙答是,小心翼翼关了房门出去找点心。

    方才人多还好,一时间布置好的新房里,骤然只剩自己。

    还有。

    床上的人。

    颜清黛按了按腰,小步走到床边,还未靠近,便能闻到药渣味。

    想来傅盛躺在病榻上,汤药也没少吃。

    四下无人,她索性坐到床前的小凳上,床上的人进入她的视线。

    闭着眼的男人棱角分明,薄唇轻抿,一眼看过去,便知是个薄情冷性之人。

    他呼吸微弱,不仔细看,谁也看不出他是个病人。

    只有略微不正常的发白脸色,可以看出几分端倪。

    颜清黛此时看的,却不是这些。

    学习过医术的她,自然知道傅盛的状态不正常,只是维持呼吸跟心跳而已。

    她此时看的,却是另一件事。

    “果然极英俊。”颜清黛轻轻靠近,小声感叹。

    反正没人看到,她的眼神在床上之人的五官上细细描绘:“躺着都如此冷峻,怪不得是京城女子最想嫁的人。”

    “小姐,点心拿来啦,刚做好的呢。”紫芙小跑着进来,她看着十分惊喜。

    在自家颜家时,平日多要份点心都艰难得很。

    在太子府,她随口问了句哪里可以取点心,下面人立刻送来十几种刚做的新鲜点心,都给她家小姐送来了呢。

    颜清黛眼前一亮,她着实饿了。

    颜清黛并未发现,她前脚刚走,被子下的某根手指微微动了下。

    昏迷近五个月之久的傅盛努力睁开眼,却跟之前一样,虽有意识,怎么都醒不过来。

    在这五个月里,他听到了太多阴谋阳谋。

    却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

    这话,还是他的新婚妻子所说。

    冷峻?她倒是敢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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