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冬日的祠堂与冬日的屋檐比,似乎并无差别。

    寒风透过衣衫吹到骨子里,冷的颜清黛想哭,但这些冷,没有妹妹那句话让她心寒。

    颜清黛看着哭泣的妹妹,粲然一笑:“所以你告诉祖母,说我私会外男,是吗。”

    颜清舒眼泪还在睫毛上,下意识后退:“姐姐,按长幼来说,本就该你嫁太子,他,他是被移出皇宫,但有皇后照拂,不会有事的。”

    已经长大的妹妹,跟小时候已然不同。

    她不懂,难道颜老夫人不懂。

    太子呈木僵已三月有余,多半不会再醒。

    可后面的二皇子,三皇子,不管谁拿到那个位置,都不会放任太子活着。

    太子文韬武略,从小便与众不同,论学识,论智谋,论武功,满朝上下没有谁能比得过。

    所以太子非死不可。

    他的太子妃,也是一样。

    皇后准备再次生育,又能护得了几日。

    嫁太子,或得一时安宁,之后便是死路一条。

    她的妹妹,说这是她该得的。

    颜清黛不再理会哭泣的妹妹,可接下来的事,让谁都猝不及防。

    不知是谁,将未来太子妃私会外男的消息传了出去。

    更将秦凌锐的名字指了出来。

    皇后震怒,好个颜家,换亲不成,竟又私会外男。

    秦家骑虎难下,只能捏着鼻子抬了颜清黛当妾。

    没过多久,又给秦凌锐娶了正妻。

    这样一来,既保全名声,又告诉皇后,他们秦家也是无奈为之。

    想来,这都是两年前的事了。

    颜清黛还记得,自己被绑着上了小轿,一路悄无声息进了秦家。

    刚开始,她还想着秦凌锐会来。

    秦凌锐确实来了,捏着她的下巴,说她惹了祸事,说她为什么要把两人私会的事说出去。

    “你可知皇后势大,她是如何责问我父亲。”

    “我同你本就没甚联系,你为何拉我下水。”

    “除了这张脸,你还有什么?家世,学问,宠爱,你在颜家占几分!”

    秦凌锐身上遍布被责打的伤痕,他无法向父亲发火,只能把矛头对向颜清黛。

    “就那么想进秦家?!如今让你进来了,可还满意?!”

    “颜清黛,你为何这般自私!”

    颜清黛下巴被捏得淤青,冷声道:“此事并非我说。”

    “不是你?那还能有谁!你这一招实在阴险,消息传出去,皇后肯定不会让你再嫁太子,只能嫁给我,对吗?”

    “我告诉你!做梦!以后你就是个低贱的妾室,颜家不会管你,秦家更厌烦你。”

    “不日我就要娶妻,此事也可遮掩了!”

    秦凌锐怒气冲冲来,又怒气冲冲走。

    颜清黛只觉荒唐。

    拉她去假山后的是他,不顾自己所说,一定要“救”她于水火的是他。

    信誓旦旦说要想办法的,还是他。

    自己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被扣上痴心妄想的帽子。

    殊不知,她做好了嫁废太子的准备。

    只是秦凌锐离开,颜清黛还是捂了捂心口。

    她与秦表哥,未尝没有甜情蜜意之时,春时花笺,夏日冰酪,秋日黄花,让她在旧室时多了期待。

    事到临头,她是不愿拖累他的。

    可他要跟过来,要说自己有办法。

    即使到那时,颜清黛也是淡淡说没办法了,不要再忙了。

    其实心里,哪能没有期待。

    甚至在抬入秦家,秦凌锐来之前,颜清黛都抱了一丝幻想。

    或许是秦表哥故意放出消息,救她于水火。

    结果便是。

    秦凌锐很生气,气自己的事给秦家惹麻烦,让他在父亲面前难堪。

    此事阴差阳错,遂了他的心愿,反而让他恼羞成怒。

    想来,他也只出一张嘴罢了。

    雪越来越大。

    颜清黛跪不住了,她能直愣愣地跪着,只因身体已然僵直。

    天色渐晚,她跪多久了。

    不知是谁推了她一下:“快滚回屋里,大夫人开恩,让你不要跪了!”

    颜清黛冷着一张脸,根本起不了身,最后慢慢摸索,才挪到柴房里。

    这间房是没有床的,只有一个薄薄的被褥,漏风的地方被颜清黛拿稻草堵住,只是墙太薄,仍有寒风吹进来,仿若冰窖一般。

    颜清黛淡淡想。

    她可能,活不了这个冬日了。

    这样的日子能过两年,她已经很厉害了。

    两年前抬入秦家,不多日,正妻入门。

    颜清黛见过她一面,很端庄的夫人,看到她时说了句话:“你以为大少爷真的喜欢你?”

    “原想着他为你拒亲我家,真把你捧到手心。”

    “没想到竟是你当妾,我当妻。”

    其实颜清黛知道她,都察院三品大员家的嫡长女,花会上一眼看中相貌英俊的秦凌锐,多次想要说亲。

    秦凌锐却私下同她讲:“身份还好,相貌平平,不喜。”

    自己还反驳过,讲那女子敢想敢做,是个有性格的,说不定会得你喜欢。

    秦凌锐挑眉:“若未见你,尚可将就,只是我家清黛貌若天仙,如何看得上旁人。”

    “什么你家,表哥慎言。”

    秦凌锐却笑:“我同母亲早就说过了,她也愿意的,你放心好了。”

    如今看来,确实有性格。

    刚开始还好,怕秦凌锐不愿,多是绵里藏针。

    后得知秦凌锐不来她处,也怨她添惹麻烦,胆子便大起来。

    期间倒是收敛过几个月。

    是她在暴雨里抄书时被走错路的金科探花撞见。

    颜清黛记得他,是她妹妹的郎君。

    那探花英俊倜傥,倒是个良配。

    颜清黛无暇再看他,突然来的暴雨将纸张打湿成一团,一下午的经书全都白费了。

    之后的责罚则在自己院子里。

    不会被人瞧见。

    颜清黛揉揉发肿的膝盖,从角落拿出几根银针,艰难挪到屋外,用冰雪洗了洗银针,这才回到房间。

    颜清黛心稳手准,将银针扎在腿上的穴道,不多时,原本堵塞的血液缓慢流通。

    虽用不上药,用银针施针,也能缓解一二。

    旁边早就冷硬的馒头被颜清黛一点点掰开,糙面的馒头本就噎得很,如今硬邦邦的,更是难以下咽。

    一口雪,一口馒头,倒是能吃个半饱。

    苟延残喘,艰难求生。

    颜清黛想活着,她想知道,是谁散播的消息,也想知道自己生母的死是不是如她所想。

    颜清黛忽然笑了,淡淡道:“找什么借口,你就是想活着。”

    她见过春花,见过秋月。

    却未见过高山,未见过流水。

    更未见母亲口中的苗疆,没见过四季如春的云弥城。

    良辰美景何其多。

    她不要死。

    她要活着。

    颜清黛又掰了块馒头,塞到嘴里。

    刺骨的寒冷让她浑身发烫,颜清黛又取了些雪,强行给自己降温,银针再次扎了几下,提起精神,不能睡着。

    可她这次,病得太厉害了,眼皮根本抬不起来。

    直到夜幕下的冲天火光让她猛然惊醒。

    怎么会有火。

    虽不是秦家着火,却也不算远。

    “太子府!太子府着火了!”

    “皇宫!皇宫也有火光!”

    太子已经昏迷近三年时间,他那有火,多是挣权成功的二皇子,或三皇子所为。

    但皇宫为何起火?

    颜清黛在秦家多年,消息并不灵通。

    可皇宫起火,怎么看都不正常。

    “宫变!是宫变!”

    一声惊叫后,秦家彻底慌乱。

    宫变!

    必须出城!

    必须要逃!

    颜清黛勉强撑起来,她也要跟着。

    宫变之后,必然乱兵入城,流寇乱匪必然横行。

    一个弱女子留在深宅大院里,结果必然不会好。

    慌慌张张的秦家人并未发现颜清黛出来。

    倒是秦凌锐的夫人皱眉看过去,刚要呵斥,却见秦凌锐的目光扫过。

    秦凌锐下意识上前,颜清黛素着脸,面容惨白,膝上沾满血迹,整个人瘦得仿若纸片。

    可她的乌发如云,青眉如黛,美目流盼。

    “是要出门吗。”颜清黛笑颜如花,“能否带上我。”

    秦凌锐扶住颜清黛,更觉她弱不禁风:“为何,为何这般了?”

    “膝盖上的血怎么回事。”

    几年未见,她怎么变成这般。

    还是那样好看,可整个人瘦骨嶙峋。

    颜清黛目光看向紧张万分的大夫人,轻声道:“出来时不小心摔的。”

    大夫人松口气,赶紧道:“郎君,此时是逃命的时候,不好多说,快走吧。”

    对,逃命。

    要逃命。

    秦凌锐询问:“清黛的马车在哪。”

    大夫人咬牙,强忍不耐。

    怎么会给她准备马车,她就应该死在柴房里。

    都成这样了,怎么还能出来。

    大夫人看了一眼这两人,颜清黛仿若无骨般依偎在秦凌锐怀中。

    她是知道的,秦凌锐虽不喜颜清黛作为,可心里始终有她。

    否则这些年来,她不会那么恨。

    秦凌锐见夫人不答,直接将颜清黛抱起,要把她抱到自己马车。

    颜清黛表情淡淡,手却搂住秦凌锐脖颈,让他喉咙微动。

    秦凌锐低头看她,只觉怀中的人美貌更胜。

    自己,自己这么多年,为何要因心结不去看她,明明已经是他的人。

    大夫人看着这一切,心里苦楚万分。

    妖精!

    大夫人连忙指了个马车,并道:“一会父亲大人还要过来同郎君说话,不好,不好让他看到妹妹。”

    秦凌锐纠结万分,抱着颜清黛去到后面的马车,安慰道:“放心,我一定会带上你,不管发生什么,一定会带上你。只是父亲那边,他还是不喜。”

    颜清黛手指捏着秦凌锐的衣袖,眼中似有万般不舍:“好,我信你。我信你的。”

    等秦凌锐转身,颜清黛眼中的温度一点点褪去。

    她要活着。

    先要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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