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溟灵冰川与岩脉交界之处,一道巨大沟壑阻断了两者,那本该大肆涌入的川水仿佛被空气所隔绝,竟半分未流入其中。

    “簌簌”声起,万年停滞开始前进...

    绯红的蘼罗也从深壑之底绵延而出,那伴生出的青灰藤蔓一面穿过川水。

    向着冰川深处延伸而去,一面并出数枝藤蔓向上攀援,直到岩脉之上。

    旁生的叶子快速衰败,结出花苞,开始绽放出朵朵靡丽之花。

    不消半刻,靡罗也的主干变大数倍,顶端几近通天。

    在无边落晖的照映下,若是从穹苍向下望去,定然会看到一只足矣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红色眼睛!

    在那只眼睛的深处,是一朵巨大的花苞,并于一片血色的间隙中,依稀可望见数截粗大并裸露在壑底的树根。

    待到过分寂静后,骤然响起一阵奇异的地鸣声,同时从地底深处传来一阵猛烈的震动。

    接着,无数不知从哪儿来的,条条大约都有成年男子手臂粗壮的藤蔓蜿蜒盘旋着向主干而去。

    地上迅速堆积的枯叶因藤蔓的快速移动而陡然飞起,在疾风与藤蔓的攻势下粉身碎骨,一点一点化成星子裹挟进逐渐形成的一人高的树茧,将里面紧紧缚住。

    层层包裹的树茧,陡然散出几束细小红光,无人瞧见那红光出现之时。

    那朵大的出奇的花苞正完成了绽放,随风而动,细小的粉末落于其中。

    瞬间无火自燃,伴随随着包裹树茧的藤蔓寸寸化羽,强烈的红光中渐渐显出一人来。

    最终那红光也化为了一个女子的虚影,只见虚影轻轻拢着那人,抵着那人的额头,想起这个人曾对她说的话,嘴角勉强扯起一抹笑,

    道:“姐姐,大业将成,赤华却该离开了…”,她虽是笑着的,神情却满是凄苦。

    旁侧的青灰色藤蔓开始缠绕她的踝足,虚影也像是感受到了什么,缓缓闭上了双眼,

    “望...”,声音戛然而止,她有些无奈,只得放开云岫,对着某处微微低头,双手合十,心底默念:

    此间再遇......

    衣袂还在上下翻飞,点点星光缓缓飘散,迎向穹苍,落向苍生。

    这世间唯一的神女终于耗尽了最后的力量,无声弥散于天地间,一身神脉也尽数归还与天地,万物悲颂四起,天地共泣。

    不知名的轻柔也托着云岫,放于靡罗也树下,撒下的星光亲吻着她的面庞,柔和地融进她的身躯,俨然一派安谧祥和的样子。

    可壑底的深处开始不断轰响,一时间尘烟四起,是青灰色藤蔓的主体破土而出,绕过躺在地上的云岫,紧紧缠绕住靡罗也的主干,像是与她紧紧相拥,永生永世不再分离。

    没过多久,那纤长的眼睫轻颤几下,接着就睁开了她那双几乎能夺人心魂的金瞳。

    额发两侧缀着一圈流光银羽羽,与身上略显破烂的红衣,形成鲜明的对比,微卷发梢一部分垂落在腰侧,一部分散落于红色衣裙上。

    她一手向上伸出,透过指间看着上方开的正盛的靡罗花,随袖摆垂落而露出的藕臂洁白无瑕,更添几分非人的妖异。

    在空中微微抚动,像是在抚摸,白皙肌肤之上红唇轻启:

    “是你吗?”

    久久未得到回应,她叹息一声,眸光闪烁。

    仿佛是错觉,那一声透着甜意的:“姐姐”还在她耳边轻轻回荡。

    “赤华...”

    但回应她的,只是极致的静,她缓缓吐出一口气,扶着粗壮树干站起身,环顾起四周。

    云岫这才发现,绽放的靡罗花铺天盖地,其中却无一丝鸟兽的叫声,之前的动静停下后,就连细微风声也没有了,好像时间在这一刻不再走动。

    紧随而来的是水流的哗哗声,长久以来的直觉令她感到不太妙。

    想要抓住些什么,可周遭空无一物,脚下的土地顷刻便四分五裂,云岫向下一瞥,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只沉默一瞬,便放任自己向下坠去。

    红衣翩跹,宛如折翅的蝴蝶,落入荒芜的一片暗色。

    耳边罡风猎猎,她却并无一丝慌张,无人知她此刻在想些什么,只是那双金瞳清晰地刻映着上方的景象:

    铺天盖地的大片大片靡罗花枯萎,那棵几乎参天的靡罗也与交缠的藤蔓自上而下渐渐僵化成黑褐色,褪去生机,散发出死亡的幽幽气息,衰败之快叫人措手不及,

    黑洞逐渐缩进包围的大小,直至将这方空间的所有吞噬殆尽,独留云岫一人在此间不断下坠。

    一无所有的寂芜登时充斥着她的所有感官。

    .

    一千年前,苍垣境。

    旭日衔青嶂,晴云洗绿潭,竹郎林立,被风从地上带起的叶子旋着圈,幽深的潭水也泛起一圈圈的波。

    只见一只身形娇小模样似狸,身披鬣毛的妖兽在竹林间快速穿梭,偶然看见一抹红色垂落在一块泉石上,它急忙向前奔去。

    一边跑,一边喊着:

    “妖祖!妖祖!?”

    身体骤然腾空,面前正是还在静修中的妖祖。

    看来心情不太好,它暗自想。

    “别吵,说。”脑中忽然传来一道声音,似是淬了冰,幽幽地散发出丝丝寒意。

    蜷在半空中的幼小妖兽抖了抖,浑身的毛都像是要炸起,可碍于某人这时可能会将它直接丢下去,暂时只得偃旗息鼓。

    想到某个惨烈景象,它不敢再去看小妖祖现在的脸色,立马像倒豆子般全抖落出来:“境口处冲进来一群妖兽不仅肆意破坏领下各都秩序,还...还进入了澧台......”

    说着说着声音忍不住地颤,因为周身的寒意越来越盛,像是要化为实质,略过它的皮毛,直直刺入脊骨。

    下一瞬,周遭景象扭曲变化,熟悉的阵阵异香扑鼻,放眼望去满是奇花异草,充盈的清气在一呼一吸间流入经脉,这是到了澧台!

    尽管它对妖祖的实力知道个大概,但还是对于妖祖这瞬间跨越千里的实力小小的震惊了一小下。

    整个苍垣境自三千年前万物初生之时就被妖祖所掌管,又因她每隔百年要出境一次,后来妖祖就开化了三位当时还是小妖的都主,并教授他们怎么吸收清气入体。

    后又将苍垣境分别划分为三都一台,妖祖直接掌管其中那最为特殊的一台——澧台。

    澧台内的时间流速,空间状态都与外界截然不同,清气极盛到可以说此界灵气都是由澧台结界边缘处溢出的。

    因此也非常适合各种灵花异草生长,尤其其中还有自创世初的珍稀品种,少说万年,更加难得的是有些甚至生出了灵智。

    妖祖曾亲自布下澧台结界,昭告三都:

    禁入澧台,违者立诛。

    在这三千年里,三位都主按照妖祖的吩咐,让妖兽们都开始了修炼,随着能力的增长,总有一些妖开始不知道天高地厚,开始觊觎起了澧台内的珍稀灵植,可妖祖布下的结界并不是说说而已的。

    想当初,它可是澧台孕育出的第一位妖兽,因为误跑到了入口处,刚好瞧见一只妖兽刚踏进一步,陡然发出凄惨的嚎叫。

    眼睁睁地看着那妖兽伸进来的爪子开始寸寸碎裂,最后整只兽都化为了一团黑雾,被突然现身的妖祖攥在了手里。

    红衣间若隐若现的腰链随着她的动作流转着亮光,勾勒出朦胧的轮廓,莹白肌肤更加显得她姝色更盛。

    它看着妖祖对着手里的黑雾发出一声冷嗤, “啧,又不安分了。”然后手指微松,那黑雾就如同流沙般滑落消散了。

    同时抬起头看向了它。

    腓腓全身一紧,只能瞪着铜铃似的眼睛一动不动地僵在原地,而刚才还在不远处的妖祖眨眼间就出现在它面前。

    因着刚杀过一只妖兽,浑身杀气还未能全部收回,所以当她那双金色重瞳盯着它的时候,危险感十足。

    “腓腓。”极为肯定的语气,

    腓腓看着妖祖缓缓举起那只刚刚扬过黑雾的手,两只前爪连忙捂住脑袋。

    下一刻就被妖祖抱在了怀里,鼻尖传来一股清幽的冷香,脊背处也传来莫名的感触,那些炸起的毛被妖祖一下一下的顺着,随后它的小脑袋也被揉了揉。

    “尔自生于澧台,自当巡护之责。”

    清冷的嗓音,意料之外的温柔。

    “嘭!”一声巨响将腓腓从过去的回忆拉扯出,迎面冲来一只面目狰狞的妖兽,

    越来越近了!

    远处的少女伫立,看着正在狂奔而来的妖兽,不慌不忙地抬起一只手在空中写着什么,接着又按照妖兽的轮廓画了个圈。

    接着两手指并拢,轻点圆的中心,嘴角勾起弧度。

    时间仿佛停滞一瞬。

    离腓腓还有数十步远处,闯进澧台的妖兽被悬在半空中,骤然膨胀至极致后,仿佛被什么隔绝,悄无声息地在空中炸成一团血雾。

    无人瞧见地上数量繁多的小小蓝花正颤颤巍巍地开放,好似并无异样。

    可若是放大了看,在它们的根系部,枝茎侧凸起一个个小包,像极了在吞咽着什么极其美味的东西。

    某种气味随之愈演愈烈,云岫脑中的钝感也越发加重。

    即使离那妖兽已经足够距离,但之前因混沌的两次冲击,导致她的力量逐渐开有了溃散的迹象。

    识海屏障受损严重,一直也没有时间去修复,只能依靠一次次的静修来压制。

    所以当这次使用清气后,那血腥味便没有了阻隔,沿着她的嗅觉进入了识海,搅的她脑中阵阵抽疼。

    云岫面色越发苍白,却不忘从袖中拿出一片羽毛,轻轻朝前一点,空气开始荡起一圈圈的波,最终凹陷变成了一个黑黝黝的一人高的洞。

    云岫踉踉跄跄地走入其中,留下了还在原地的腓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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