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颜执的担忧并非杞人忧天。

    白家老太太听完白玉兰的请求,第一反应便是不可。这也无可厚非,大户人家一向谨慎,更何况是涉及到女儿家清白的事,一旦颜执是个心怀不轨的,偷了女儿家贴身之物,随便落在一个男子手中,便可毁了白家世代清誉。

    诸如此种,白玉兰年纪尚小,她并没有一一挑明,只是冷着脸自顾着喝茶,并不理会她自一旁撒娇。

    “母亲,我知道这不和规矩,但是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杨家姐姐不也收用了她两年,你看杨家姐姐现在多好看,那肌肤嫩得能滴出水来,看得我好生羡慕,京城各大宴会诗会,她总能艳压群芳,母亲,你就答应我嘛?”白玉兰扯着老太太的衣袖,可怜兮兮地央求。

    老太太不为所动,在她看来,女子容貌事小,清誉事大,好的梳妆技艺不过是锦上添花,没必要去冒这个险。

    白玉兰眼看老太太指望不上了,只得转头向白循求救,摇着他的手臂撒娇道:“大哥,大哥你说句话呀,你不是最心疼兰儿的吗?”

    白循本在喝茶的手被他这么一摇差点洒出来,他放下茶盏,手指在桌上轻点着:“杨家向来家风甚严,对杨家小姐也是视若珍宝,能让她在小姐身边伺候两年,想必是杨尚书私底下也调查过身家背景,确认清白的。”

    “不过。”白循又看一眼老太太,才慢慢道:“母亲既然觉得不妥,不若让兰儿给杨家小姐发帖子邀请她到府上作客,届时也让那婢女随行,母亲可亲自看看品行是否稳妥,我这边也会派全禄去调查,确保都没问题了再考虑留或是不留,母亲以为如何。”

    好歹是没有一竿子打死,虽没有一口答应,也还算有回转的余地,白玉兰冲大哥感激一笑,又转身看向老太太。

    老太太看小女儿实在是想要这个婢女,急的泪眼汪汪的,再加上大儿子也开了口,他向来做事稳妥谨慎,也不好驳了他,便勉强点头同意这厢。

    两日后,白府。

    颜执是一个人独自来的白府,杨静婉接到帖子的时候面露难色,她毕竟婚期将近,不好多在外走动,再加之已为颜执出过一次面,在白玉兰面前还可说是互惠互利,再去老太太面前游说与她而言为了一个婢女实属不必。

    颜执在她身边两年,再加上本就擅长察言观色,看她面露不愉,便即可表明自己能独自前去说服老太太,不必她多加费心。

    对于杨静婉来说,人情她已卖给白玉兰,答应颜执的事情也已经做到,自觉并不无亏欠,便写了贴回老太太说婚期将至走不开身,日后再来拜访,并让颜执送帖子到白府。

    颜执随着下人来到白玉兰的院子,她正午睡方醒,此时既没有晨起时的浮肿,也没有一日下来的疲倦,正是肌肤状态最好之际。

    颜执为她净脸敷面,因为不熟悉白玉兰的肌肤状态,她用的都是最保守温和的护肤品和化妆品,浅浅修理了一个柳叶眉,再用眉笔加深延长,胭脂微扫,画的并不是时下流行的妆面,而是一个端正圆润,更贴合长者的喜好,又不失年轻女儿家的娇憨俏皮。

    白玉兰看着妆容一点点地完成,不由心中暗叹:怪不得杨姐姐能艳绝满京。心中更是坚定一定要让颜执留下。

    两人一同前往老太太的寿安堂,正巧在院外遇见白循和全禄。

    白循起初一眼扫过只觉得是两个面容姣好的贵女来拜访老太太,第二眼则注意到其中一人正是那天他在梧桐树下见到的女子,而后又听到她旁边的女子正唤自己大哥,这才发现另一名正是自家小妹,由于发型和衣着都大有不同,他一时居然没有认出。

    白玉兰看见是自家大哥,兴奋地提着裙摆在原地转了一圈:“大哥,你看我今天的装扮如何,好看吗?这都是颜值的手艺,她是不是很厉害?”

    白循视线从面前兴奋的小妹转向颜执,她今天一身淡青色裙装,风一吹,倒似柳树般婀娜易折。他心中惊讶面上却不不动声色:“原来这位是颜姑娘。”

    他这话说的有些起怪,但又并非在询问自己,颜执一时拿捏不住他的意思,并未作答。

    看看自家小妹不同于之前的青涩,如今更多了些女子初长成之意却又不失大家闺秀的温婉。

    白循夸赞道:“颜姑娘的手艺当真是巧夺天工”

    颜值微微一俯身,低声道:“将军谬赞。”

    才后知后觉到,眼前的男人正是那日帮她将雏鸟送回树上的男子,只是他并非那日以为的白府侍卫,而是白玉兰的大哥,当今的镇国大将军。她不由得抬  眸看他一眼,对方正巧也在看他,剑眉星目,明明满是笑意,却令她不安地连忙低头。

    白玉兰拉着自家哥哥的袖子,兴奋道:“大哥,若你也觉得颜值的手艺当真不错,一会一定要在母亲面前替我美言几句,帮我把颜值留下来吧。”

    白寻虽然心中早有决意,嘴上却会说:“此事母亲自有定夺,母亲应当起身了,我们也进去吧。”

    三人起身向老太太行礼,老太太示意众人落座,目光也渐渐从颜执身上转移到白玉兰身上,即便是她和白循这样的至亲之人也不由得对白玉兰的改变而惊讶一瞬。

    颜执先是遮住了白玉兰脸上的疤痕,又一改她以往小女儿家的妆面,让她既有少女的娇憨,又带着大家闺秀的温婉大气,许氏遮住了脸上的伤痕,白玉兰的姿态不再微缩懦怯,更为大方得体地展露自己的容貌,整个人容光焕发。

    白玉兰面带惊喜,正欲开口讲话,老太太抬手止住了她,转头看向白循,见他微微颔首,才将目光落到颜执身上,开口道:“你便是颜执,兰儿说你既不愿签活契,更不愿签死契,这其中是何缘由呢?”

    颜执微一福身,不悲不恭道:“回老太太话,实不相瞒,我并不打算一辈子为奴为婢伺候主人家,更愿意以后寻一谋生自立自主,是以不愿签死契,至于活契,家中父母尚安,我也并非急着用钱卖身,来贵府作小姐的梳妆丫鬟不过为了谋生,但请老太太放心,在其位谋其事,我定当为小姐尽心尽力,忠心侍主。”

    老太太喝茶的动作一顿,放下茶盏,目光炯炯得盯着颜执:“好一个为了谋生,若我白府偏要你签这契约,你不签便入不了我白府,你待如何?”

    颜执抬头回视,眼神却依旧平淡无波:“我有我的坚持,白府亦有白府的规矩,即是如此,只能算我与白府无缘。”

    她这回答引得场上众人神色均是微变,白循眉毛拧起,手指敲着桌子,思索着。

    白玉兰没沉住气,焦急地喊道:“母亲!”

    老太太只一个眼神便止住她,又开口道:“你的妆面搭配倒也并无特别,但能治好兰儿的伤痕确实是不可多得,我们白府愿意买下你这方子,尽管开价。”

    白玉兰的伤痕是在五年前白府一家随着白循升迁从江南老家进京的途中,偶遇山匪作乱留下的,彼时白循因皇命在身不得不先行一步,虽留下众多护卫,白府一家也并没受伤,白玉兰却不慎在混乱中划伤脸庞。

    许是急着赶路没有得到及时的医治,也许是白玉兰自身体质问题,日经月累,渐渐淡化成一小道白痕,离的近却还是看得清晰,为此老太太和白循多有自责和愧疚,时常找来各种去疤的药膏却未能见效,直到今天颜执为她上妆才得以掩盖。

    厅堂气氛一静,老太太等着颜执的答案,白玉兰熄了焦急的心,即便颜执不能留在白府,把手艺留下也是足够,反倒是白循面色更沉,他正欲思忖着开口,颜执却毫无犹豫地开口:“老太太谬赞,能为小姐效力是我之幸,只是颜执不敢邀功,并未治好小姐的伤痕,不过是用遮瑕膏将其掩盖,愿将遮瑕膏的配方献给小姐。”

    “此话当真?”白玉兰惊喜道。

    颜执看着她微笑点头。

    “颜姑娘可知,若你拿着这配方不愿松手,或者作为交换条件,或许有进府的机会?”这会是白循开了口,他一时怀疑这姑娘过于没有城府,不懂得如何博弈得到自己想要的,轻易把自己的底牌交出去。

    “将军说笑了,不过是一纸配方罢了,于我而言只是一张纸,却能给白小姐排忧解难,何不成人之美,贵府不愿雇佣我必有自己的顾虑,我又何必强人所难。京城贵人府邸众多,我再寻一处容身之地便好,只是先前有缘见过白小姐几面,觉得小姐待人友善,对下人也是宽容有度,故而想为小姐效劳。虽不能贴身服侍,能为小姐排忧解难也是好的。”

    白玉兰闻言不仅有些羞愧,当她听到母亲说买下配方时真的动过心思,觉得相比起让颜执进府,只有配方也是好的,可颜执却大度地让出配方,一时觉得自己完全配不上她说的那么好。

    老太太终于露出一抹笑意,带着些欣慰:“姑娘果然人如静婉所言,淡泊不争,若是品行不端,再是技艺超群,留在身边也只会招致祸害,静婉想来向来有识人之明,能让她美言的人果然不错,姑娘若愿意今日便可签下这雇佣合约。”

    老太太身后一位老嬷嬷从袖中抽出一纸合约摊开在桌面上,又吩咐小丫鬟拿来印泥,可见老太太不仅一早准备好合约,竟是迫不及待现在就签下颜执。

    在场众人瞬间都明白先前皆为老太太的试探,都松了一口气,皆大欢喜,颜执也不由得露出一抹笑,躬身行礼向老太太致谢。

    白府事成,未来算是有了着落,三人从从老太太屋中出来,白玉兰拉着颜执的手久久不肯松开,有些愧疚却又难以启齿,颜执却似乎并未察觉,从袖中拿出一小罐遮瑕膏放在她手心。

    “杨府那边还需要我,这小罐子应该够小姐用到杨府大婚了,待大婚过后我再为小姐调制新的。”

    白玉兰握着那一小罐,心中无限欢喜,只剩一句:“我等你,颜执,我们大婚那日见。”

    白循看两人依依不舍,全然没注意到一旁的自己,心中有些异样:“全禄,派人送颜姑娘回杨府。”

    颜执抬眼看他,又很快垂下眼帘,他的眼神总是过于犀利:“多谢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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