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夫妻

    沈捕头接管了妙法寺,将寺里僧人和香客全部看管起来。

    宋宛辛蹲在一旁,悄悄查看地上中毒之人的伤势。

    他们症状相似,都是口吐白沫,倒在地上不住地抽搐,有人症状稍轻,尚有一丝力气挣扎着起身,拿起水碗不住地喝水。

    还有些人额头冒汗,一边□□一边捂着肚子找茅房。

    这些症状各不相同,但从表面看来,的确是中毒所致。

    方才她坐在桌前,在饭菜中并未闻到任何异味,难道是油腥味过重,掩盖了毒药的气味?

    带着心中疑惑,宋宛辛正欲起身想要检查桌上的饭菜,一个捕快打扮的人立刻从身后一脚将她踹倒,大声呵斥道:“谁让你站起来的?还不给我老实点!”

    见有人伤她,裴宴临哪里还有心情生气,立刻朝那名捕快冲过去,宋宛辛顾不得腿疼,吓得几乎是飞扑过去,拼命抱住不让他上前。

    “是是是,小民无意冒犯,还请见谅。”

    “蹲回去!”

    “是。”

    沈捕头已经巡视完一圈,将人手安置妥当后,回到众人面前。

    “刚刚从前头传回来的消息,中毒的人已经死了七个,贼人心肠歹毒,可见一斑。此事事关重大,县丞大人已经下令,将妙法寺所有出现在过斋堂和膳房的人全部抓起来,就关在寺内,直到我们抓到凶手,方可离开。”

    说完,又回头对身边的捕快说道:“你带几个兄弟,给这些人分房间,大的房间五六人一起,后院的小禅房就少放些人,方便咱们看守。”

    “是。”

    斋堂里大部分人都中了毒,除了和尚,只有宋宛辛二人没事,不一会儿带头的捕快又从外面抓回来几个,按男女之别,分作几批,由其他捕快带去寺庙后院的禅房关押起来,到宋宛辛这里时,刚好是第六个人,捕快抓起她的衣袖,动作粗鲁。

    “你们六个一起,快走!”

    宋宛辛一个女子,如何跟素不相识的五个大男人共处一室?她只能站起身,朝带头的捕快弯腰拱手道:“我与身后这位郎君本是一同来的,还请官爷行个方便,让我俩在一处,行事也有个照应。”

    “怎么分的就怎么走,我给你行方便,谁给我行方便啊?快走!”

    裴宴临一把将宋宛辛幞头扯掉,顺带将固定住她头发的带子也一并解开,海藻般黑亮的青丝瞬间铺满腰背,缕缕碎发迎风飘扬。

    不动声色地将她拉到自己身后,裴宴临目光平静,语气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

    “实不相瞒,这是我娘子,她胆小怕事,万事都离不开我,若是哭闹起来,怕还要给各位添麻烦。还请官爷高抬贵手,让我们夫妻二人待在一处。”

    “女的怎么了?和那几个大婶一起,快去!”

    裴宴临按住身后少女,半步都没有挪移。

    这不算大的动静,沈捕头也瞧见了,他见裴宴临身形是个练家子,说话又自带三分贵气,便知其身份绝非一般香客,私下留了个心眼,拍拍旁边兄弟的肩膀小声说道:“今日汴京的人也刚到,有上头的人盯着,行事不要太过嚣张,加上这些人只是有嫌疑,并非牢里的犯人,不能过于强硬。”

    转过头,说话客气:“小娘子自然不能和男人分到一起,只是这寺庙里面房间不多,只怕是没有单独的房间给到二位。”

    一旁静声多时的惠能突然站出来,朝他们作揖。

    “阿弥陀佛,贫僧的禅房简陋,不过好在还算干净,如今寺里出了事,我要到主持跟前照顾,刚好可将禅房腾出来给小辛施主夫妻二人暂住。”

    沈捕头眼中精光一闪,又多瞧了宋宛辛两人一眼,随后笑道:“如此甚好。”

    随惠能穿过佛堂,浓郁的檀香环绕周身,待到一僻静处,乃寺里“惠”字辈僧人独居的禅房。

    宛辛不得不配合着裴宴临把戏演好,面上怯怯羞羞,一副小女儿姿态。某人倒是受用得很,佳人玉臂,青丝垂腰,他如今也算搂得名正言顺。

    那个叫谭越的小白脸一见出事就躲了,看来也成不了气候。

    “小辛施主,就委屈你和你亲友暂住此处。”

    宋宛辛见不远处禅院门口的捕快没有跟来,赶紧松开裴宴临,向惠能师父解释道:“师父千万别误会,我只是为了和我朋友一处方便查案,才想出此招,他并非我夫君。

    对了,如今前面调查得如何,师父可知晓一二?”

    惠能脸上除了淡然,少有的出现了一丝焦虑,他轻声叹气,“衙门的人已将今日斋堂做饭的几位师弟一并拘捕,听沈捕头的话,会将他们单独提审,贫僧赶到之时,惠民师弟正被他们押解出寺。”

    听闻沈雄沈捕头最喜用刑,屈打成招,是这雍城之中有名的笑面虎,看来惠能是担心他的师弟们会受皮肉之苦。

    “惠民师父我曾有幸见过,心宽体胖总是笑眯眯的,大家平日里打趣叫他喜乐佛、猪肉弥勒,也从未见过他恼,虽奉命烹煮猪肉,却是从来不杀生的真和尚,心性应该是不差的。”

    这话里话外,裴宴临听出了“多管闲事”的意思,垂眸瞧她:“毒是谁下的,自有官府会查,这里不比梵城,你最好认清当下的处境。”

    “不错,”惠能闻言,转动手中佛珠,语气里多了一丝无奈,“小辛施主虽为仵作,此刻却也是自身难保,贫僧亦不能开口求施主帮忙……几位师弟此劫能否逃过,只有靠他们自己。

    那贫僧就不打扰了,阿弥陀佛。”

    **

    姜青原本以为,帮太子在雍城杀了裴宴临之后,回到汴京就等着加官晋爵,丰厚赏赐,没想到官家一句“彻查”,他又被太子举荐,带着太子的暗卫暗中回到雍城这穷乡僻壤之地。

    “太子殿下,官家要找的人的是我,太子殿下这又让我回去查什么呢?”

    “蠢货!”裴宴卿手中折子一把甩在姜青脸上,他立眉嗔目呵斥道,“让你去查,总好过让旁人查到你,再顺藤摸瓜牵扯到我,你随便寻个山匪或地头蛇的名目,演一出剿灭反贼的戏给父亲看不就行了?

    你在位多年,一直提拔不上去,年近不惑连个侍郎都没得做,当真是榆木脑子。

    且我此番要你回去,最重要再确认裴宴临到底是死是活,听闻他的遗物里少了一样,若是被人捡起,也要尽力寻回。

    若当真发现他还活着,不把他杀了,下一个死的就是你!”

    姜青头大,思来想去,命人绘制了一批裴宴临的画像,让手下一一带着,暗中走访。

    沈捕头看姜青愁眉不展,知道他是为六皇子在雍城被杀一案伤神,赶紧谄媚上前道:“姜大人如此惆怅,可是遇到难题?不知小的可否为大人分担一二?”

    侧目间,他撇见姜青手里一叠画像,一种似成相识的感觉涌上心头。

    “大胆!”姜青顺手拿过一本书册盖住画像,转过身来呵斥他,“朝廷大案也是你一个小小雍城捕头可以插手的?滚!”

    沈雄瞧得分明,他退至一旁静候,趁姜青不注意时抽走其中一张,走出衙门。

    将画像上形容出众的男子反复端详片刻,他疑惑之心更甚,决定回妙法寺一趟。

    **

    入夜,宋宛辛有意想要寻摸此案的一二线索,见裴宴临躺着看书,一副不予理会的模样,她仍旧伸手,拉住他撒娇:“我怕黑,裴兄陪我一道去看看吧。”

    “怕黑就别出去。”

    宋宛辛在心里翻了翻白眼,自己开门走出来。

    此处离斋堂较远,后厨的膳房更是被衙门的人看着,一只蚊子也飞不进去。她四处转了转,一丝收获也无,只得悻悻掉头,打道回府。

    行至佛堂外走廊,远远瞧见白天见过的两个捕快提灯于廊下私语,其中一个就是有着笑面虎之称的沈雄。

    放着嫌疑犯在牢里不审,他此刻回来做什么?嗅到一丝不寻常的气息,宋宛辛悄然走近,在离二人不远的一棵菩提树后站定。

    只见沈雄将一张男子的画像递到手下面前,问道:“你仔细看看,能瞧出这画上的人是谁吗?”

    对方提灯,瞧了几眼说道:“小的看这画像上的男子,倒是挺像六殿下。”

    “六皇子?你确定?”

    “当初六殿下连夜进城那日,刚好到小的轮岗,远远的瞧见过六殿下一眼,他身高八尺,英武非凡,与这画像有三分相似,再说,姜大人是奉太子之命来雍城查案,查的也正好是六殿下被杀一案,您看……”

    这姜青表面上是来找凶手,没想到私下里绘了六皇子的画像,难道是他没死?

    收起画像,沈雄眉目清明,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好,太好了……白日里那对被单独看管起来的夫妻现在何处?”

    菩提树后,少女捏紧拳头,后脊背不住地冒冷汗。她低头悄悄走开,待二人走远后她开始朝后院禅房飞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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