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送你

    但一时的心软显然无法解释我为什么会答应周末和他一起外出,还是为了帮他给家里的妹妹挑选生日礼物。助人不是我的爱好,逛街也不是。想来想去只能承认最近拒绝花卷这件事变得有点困难,而我还没想到更好的解决办法。

    下午四点我们在路口见面。初秋的天气晴朗,午后阳光并不热烈,沐浴着这样美好的天气,心情也变得像烤面包一样松软。即便是向来对这些活动不感兴趣的我也不得不赞同今天很适合外出散步。

    隔着并不宽阔的街道,上学必经的路总觉得在今天有些不同,也许是出租车没经过,也许是面包店没开门,也许是前方路口有人在等我——花卷就带着耳机站在便利店门口,黄叶轻飘飘从他身前飞落,而他低头看手机没有发觉。

    “花卷——”

    明明没有多远就能走到他的面前,我却突然生出捉弄他的心思。

    “花卷贵大——”

    他错愕地抬头。而我看到他的表情就发笑。

    那天我们逛完了整片街道,备选礼物的参考范围从亮晶晶钥匙扣到毛绒绒玩具熊,花卷在色彩纷呈的饰品店中如鱼得水,而我只坚持了五家店就脚步虚浮,大脑停转之前最后一个结论是花卷是逛街的天才选手。

    下一秒电力耗尽,我坐在拉面店门口排队等待的塑料椅上任凭对方怎么说也不愿意起来。最后他去隔壁买了一个巨大的彩虹棒糖塞到我手里。

    “所以,”我面无表情地咬了一口却没咬动,说话也无暇思索,“约会绝对是世界上最累的事情。”

    花卷动作一僵,看上去就像一只无法理解人类究竟要做什么的无辜仓鼠。

    “要不就去那家diy?买完我们就走。”过了几秒他才慢慢靠着我坐下来,但谨慎地保持了一拳的距离,“你想多休息一会吗?”

    再休息也得完成任务才能回家,还是速战速决比较好,我长叹一口气,想起花卷之前说过排球部有体能训练,就是没想到还能应用在逛街上……对悬殊的体力差距产生极大不满,我摁着他的肩膀站起来:“就那家,现在去。”

    这回他没再保持距离,笑眯眯跟在我身后,中途不忘提醒这条街人气最佳的玩偶店在三米后右转,里面也许有我最近感兴趣的哥特盲盒。

    道别时花卷一手拎着我们联手diy准备送给妹妹的流体油彩摆件,一手从口袋里变魔术似的拿出一只限量版史迪仔挂件直接挂到我的包上。动作灵活无愧于青城正选主攻手的身份,挂完后退两步仔细欣赏,抬起头笑得像是别有用心但用的全是一片好心的善良孩子。

    “今天辛苦啦。”善良花卷如是说。

    “下次不要逛街了。”我累得头也不想抬。

    “没问题。”他笑得更开心。

    和花卷长期共处的后遗症十分明显,再次路过熟悉的甜品店会不由自主地走进去,出来时手里还会多出一块小蛋糕,最后被我当作下午和绫子见面的伴手礼。

    “你不是不喜欢甜食吗?”她疑惑地问。

    “所以是特意买给你的。”

    好朋友满脸写着“难道我们第一天认识吗你听听自己在说什么”,但她尝了一口就决定照单全收不予追究,转而换了一个话题:“上次说的那个男生,你有照片吗?给我看看。”

    照片确实没有。我在试图向朋友介绍花卷的时候忽然觉得一切形容词都变得十分抽象,而当下流行的某种句式或许可以表达我对待他,还有他带给我的改变,态度都十分宽容——

    我要描述花卷就不能只描述花卷,不能仅仅说他个子很高皮肤很白眉毛很细,而要描述他做不出数学题也没关系,考试前对着背不完的书施法也很有趣,哪怕被椅子卡住又怎样,至少他有十分特别的发色,介于棕色、红色和粉色之间,应该是奶茶色……

    绫子的表情渐渐扭曲:“且不说教过你的美术老师现在会不会悲愤到引咎辞职,你知道自己的唇膏是什么颜色吗?”

    奶茶色啊。我眨了眨眼,没有回答。

    周一上课的时候我给花卷带了机器人瓦力的钥匙扣作为回礼,下午排球部暂停训练,他和岩泉约好一起去买鞋,我们三个人恰好有一段同路。

    “前几天京谷掰手腕又输给你了吧,”花卷走在中间,“这孩子究竟什么时候才能领悟到我们青城的王牌是无敌的。我看热闹都看累了。”

    岩泉:“看热闹就别说得这么理直气壮啊。”

    我配合地点头:“辛苦了。要不要喝酸奶?”

    花卷:“这里的自动贩卖机有吗?”

    我:“有。海盐味的。”

    花卷:“你喝吗?”

    我:“可以。岩泉同学想喝吗?”

    岩泉:“……不了。谢谢。”

    转角时一道身影歪歪扭扭与我们擦肩而过,样子很像国中田径部的伊藤,我扫了一眼,刚要皱眉,花卷就把插好吸管的酸奶放到我手心。他自己拿着另一盒吸溜吸溜,口齿含糊地问:“及川呢?他今天怎么没和你一起?”

    “他去约会了。”岩泉犹豫了一下,十分善解人意地说,“我不知道你也……要不然一会我自己去吧。”

    身边的人仿佛突然被击中哑穴,我强忍笑意,说:“你们去吧,玩得开心点。”

    再次看到伊藤是我们靠在窗边发呆的时候,他站在树下向上望,不知道在寻找什么。我只觉得麻烦,就算考进同一所高中也不想和他有什么交流。正要远离窗户的时候花卷突然拉住我:“是认识的人吗?”

    “不太熟。”我说。

    同在一所学校,我和伊藤无可避免会有碰面的时候,他的表情总是犹豫,也许是想要打招呼,但没有一次真正走过来。只是最近看到他的次数有些多,午休时我难得梦到了国中的场景。

    下课后的教室,好朋友们聚在走廊上说话,教室里的同学们三三两两靠在一起。周围你一言我一语的声音缠绕着变成了打不开的结,而我一个人坐在桌前写作业,好像被真空玻璃罩在里面。

    似旁观者又似亲历者,我浮在梦境表层,昏昏沉沉感应到熟悉的气息,有人轻手轻脚来到我身边。

    第一遍铃声响起宣告午休时间正式结束。几分钟前我就已经脱离了浅眠状态,只是趴在课桌上不愿睁眼。暂停视觉后其他感觉就变得灵敏起来,花卷似乎靠近了一点,上次卡住没让他长足教训,现下依然翘着椅子腿向我身边靠。

    花卷:“最新消息。”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判断我已经醒了的,安安静静那么长时间,忽然自顾自压低了声音跟我说话,一开口就能让我忽略渐渐热闹起来的走廊,耳朵里只听得见他一个人。

    “讲——”

    花卷:“听说有位伊藤同学暗恋你。”

    我缓慢地睁开眼,适应了一会花卷才起身把教室的窗帘拉开。我好奇他的表情,打量了好几回,这才发现他竟也能平静得天衣无缝。

    我开始转笔;“我听到的好像不是这个版本。”

    其实我说的是国中时的流言,那时总传我暗恋伊藤传得煞有其事,到青城之后我和他就像两个陌生人,面都没见过几次,也不知道花卷的消息是从哪来的。

    花卷:“那个版本太假了,主宾语换一下可能真一点。”

    我:“你从哪知道的?”

    花卷:“田径部。有几个二年级聊天的时候碰上我和松川,被他那张脸唬得什么都说了。”

    那就不奇怪了,伊藤就在田径部。我点点头:“那你是来向我求证的?”

    “不是,”头脑灵活的聪明孩子终于扔掉平静的面具,当着我的面把指骨节捏的咔咔作响,“我是来帮学习指导解决麻烦的。”

    花卷简明扼要地分享了自己的计划,预计于下周校运会实施,他已经打听到伊藤报名了5000米,到时候他也参加,整个过程需要我做的只有在终点等他。

    “总之,就是要让在场的大家都明白——就算你去看比赛也看不见他!他跟你,你们没有任何关系!”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连‘你们’都没有!”

    “……5000米会不会太累了?”

    “什么?”花卷愣了一下。

    我垂着眼睛笑:“你没有想参加的其他项目吗?不用管他,我们去玩我们的。”

    “不、不用,”他后知后觉红起脸来,“这个就挺好玩的。”

    我用笔轻轻敲了敲他的手背:“既然这样,我应该怎么感谢你呢?”

    他试探性地看了看我,有点别扭地小声问:“你愿意讲讲……怎么回事吗?”

    我和伊藤的事,说起来其实并不复杂。一直以来,我的性格并不讨巧,大部分时间不太和人交流,就算与人对话回应也不甚热情。最开始只是班里零星的几个孩子看不惯我,后来在他们无聊又幼稚的玩笑里,与我说话的人变得越来越少。

    绫子是我那时唯一的朋友,但她的班级距离我实在太远,除了放学之后的时间,我们呆在一起的时间并不长。后来伊藤作为转校生来到我们班,座位就被安排在我的旁边,在他完全融入集体之前最先接触的人是我,反而成为了班里经常主动和我说话的人。

    这与他心思细致无关,反而是因为他从来大大咧咧,不在乎我是否回应。最初我难以招架这样的热情,后来渐渐真心将他视为自己的朋友。那段时间我们的确关系很好,后来不知道从哪里传出闲话,说我喜欢伊藤,只愿意和他聊天。

    我对流言蜚语并不在乎,只觉得麻烦,甚至不认为伊藤会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只是出于对这段友情的重视,我还是决定和他谈一谈。那天的伊藤局促又尴尬,在我开口之前先红着脸说非常抱歉让我误会,但他并不喜欢我。

    我想他究竟在说什么傻话,我也不喜欢他。最后在莫名其妙的气氛里,我们达成了仍然做朋友的一致观点。话虽如此,但伊藤开始与我避嫌,我也逐渐意识到他的智商堪忧。

    某次我路过他所在的田径部,周围的男孩子突然爆出一阵心照不宣的笑声,伊藤坐在中间,却不解释,只是红着脸看我。最后三年级的学姐把他们骂了一顿。

    那时我才明白,伊藤并不是我的朋友。他是个傻瓜。我懒得和傻瓜争长短,也不想知道他脑子里都在想什么。从那以后没再找他说过话。

    花卷最终还是决定去跑5000米。上场前被一群朋友围着看热闹,及川怀里还抱着刚被女孩子们塞过来的鲜花,指着他说:“这就是排球部今年唯一的勇士。”松川点了点头:“爱情勇士。”

    “放松花卷,你可以的……”唯一对比赛和队友的身体表示关心的岩泉慎重开口,还没说完又被及川打断:“妈妈一直对你很放心。”

    松川:“爸爸也是。”

    花卷:“……我看你们是想在比赛开始前就气死我。”

    我拿着他的水杯晃了晃:“终点等你。”

    他对我比了个OK的手势,站在起跑线上整个人格外专注,准备动作利落又漂亮,蓄势待发的样子暴露出罕见的攻击性。

    而我忽然被运动场的阳光晃了眼,在及川“不得了啊小卷”的嘀咕声和松川“请多保重”的祝福中,在一片亮晶晶的世界里,豁然明白——

    “他是认真的。”岩泉说。

    他是认真的。

    这也是我第一次注视运动的花卷,心里想绫子说的没错,不能因为遇见一个傻瓜喜欢运动,就觉得喜欢运动的都是傻瓜。他全程节省体力的方法很聪明,除了中途和伊藤较劲,你前我后的焦灼了一阵,后面状态调整得很好。我盯着他的动作,很难把注意分给别人。

    直到比赛结束我也没在意名次,人群散开的时候向他们走去,伊藤面对我还是那副欲言又止的神情,我对傻瓜的纠结不感兴趣。径直路过他把水杯递给花卷,后者接过去吨吨吨猛喝几口,喉结上下滚动,而后一头埋进毛巾。

    “玩得不开心了?”我拽了拽他运动服的衣角。

    “想赢。”

    花卷从毛巾里露出半张脸来看我。而我在那一瞬间想起他做热身运动时沉静下来的侧脸,想起他每天清晨都比我更早来到教室是因为早训从不缺席,想起他塞满桌洞的小零食是因为运动量实在太大正餐吃得再多也还是很饿。

    也想起自己对体育社团曾有的偏见。

    但或许偏见也有变成偏爱的一天。

    我放开花卷的衣角去牵他的手,“会赢的,”我说。

    突然得到命运馈赠的花卷不敢轻举妄动,身后排球部的主将难得在场外也可靠起来,急匆匆冲过来把花卷另一只手里的毛巾抽走换成定制款恋爱泡芙,动作风驰电掣还不忘提醒对方“放松点小卷你顺拐了”。

    我笑起来:“没关系,路不好走,我护送你一下。”

    “那你能不能直接把我送到目的地,”花卷脱口而出,“我现在最想去的地方是你的心里。”

    答应我吧。他说。求求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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