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城北

    达州官道,暴雨瓢泼,一匹快马正疾速飞驰。

    “驾!”

    磅礴雨势中,随着鞍上披戴蓑衣的少年一声令下,身下马匹登时四蹄飞翻,道路雨水纷溅。

    少年一路纵马向北,俊俏的脸上满是雨水,额前黑发沾湿垂落,略显秀气的长眉微微蹙起,双目凌厉地盯向前方。

    魏泠双手紧紧攥着缰绳,冷雨浸湿衣衫彻骨冰凉,身体微微发抖,但她丝毫不敢松懈,生怕慢一步,达州就走向前世的道路。

    前世达州暴雨,父亲救灾病倒,大雨连月水患不见好转,后来城北西山洪水骤泄,淹没大半的州,百姓流离失所,老幼饥死众多。

    年迈的父亲因水患日夜难眠,托病带人前往它州求救,临走前让她与母亲在州府等待朝廷支援回信。

    可魏泠与母亲直到最后也没等来救援消息,等到的却是达州百姓的人间炼狱,州民成为人见人厌的瘟神,她与母亲也被贼人活活溺死。

    这一切的根源,全是城北西山陡然而下的洪水。

    魏泠眼尾泛红,距离城北传来父亲病倒的消息已经过去半日,即使快马加鞭也要两日才能抵达,她尚且不知道父亲状况如何,又是否已经派人前去西山查看,再过半月,城北就要走上前世的结局。

    她必须要尽快赶到城北。

    前世的她长在闺阁,父母庇佑衣食无忧,并不曾眼见达州惨况,直到死后化作孤魂才亲眼目睹了一切。

    如今重来一世,她不愿再做父母疼爱的闺阁小姐,而是要尽自己所能,以己所学帮助父亲、保护流离百姓,赶在洪水淹城前抢救城北,决不让他们重蹈前世覆辙。

    她与母亲,也绝对要平安地活下去。

    魏泠勒紧缰绳,马鞭一挥,传来一声响亮:“驾!”

    与此同时,百里外的临州官道上,一队自京城而来的官兵也正快马加鞭急速前行。

    ...

    夜色笼罩,暴雨连绵,如此恶劣的天气,在前往达州城北的官道上,还停着一人一马。

    那正是断了马匹缰绳的魏泠。

    她站在马旁,手里握着老旧、因大雨浸泡而损坏的马缰。此时,马匹没了束缚便不听她的话,无论如何魏泠如何使招,马都不肯再往前一步。

    着急赶路的魏泠已经在这里磨蹭许久,没了马匹她没法赶路;官道四周黑寂,雨声哗哗,空荡荡的路上就只有她一个人。

    魏泠皱眉,前后张望。这里荒山野岭,没有地方可以供她歇脚换马。难道自己只能这样原地等待吗?可是...

    正当魏泠犹豫要不要弃马时,忽然听到后方传来阵阵混沌急促的马蹄声,泥水四溅,驾声连连。

    魏泠顿时一喜,有人来了!

    她回头,借着一丝光亮,隐约瞧见雨夜中有队人马正往这边赶来。魏泠眯了眯眼,看样子似乎是官兵。

    魏泠思忖一瞬,干脆扶着马匹在路中等待,自己是不论如何都要尽快赶去城北去的。

    “吁——”

    那队官兵瞧见她在路中,紧急将马勒停,接着银光一闪,魏泠听见唰!的一声。

    一位官兵拔出刀剑,大声呵斥:“三更半夜何人在此挡道!官府办事,还不快让开!”

    果然是官兵,魏泠心道。

    她走上前去,弯腰行礼,蓑檐的雨水随着动作流下,她对着为首中央的男子沉声道:“启禀大人,草民马匹缰绳不慎断裂,驭术不佳雨夜难行,但又因着必须赶路才斗胆在此张望,恳请大人能够搭载草民一程。”

    “多有冒犯,还望大人见谅。”

    魏泠低着头,双唇抿住,雨水顺着下颌流落,身上的衣服也早已湿透,帽蓑挡住她大半的脸,映着密密水线,露出半边苍白的小脸。

    “大胆!”方才呵斥的官兵将剑指向魏泠,“竟敢以下犯上,可知我们是哪里的!”

    魏泠背脊微微僵硬,她抬起头来看向官兵首领,快速解释道:“这位大人,草民并非有意阻拦,只是草民姑父州官魏祖寿从城北来信,说是近日操劳病倒。草民家中不放心,这才派草民前往城北探看姑父病情。还请大人开恩,捎带草民一程。”

    背着光,那人高高坐于马上,穿着蓑衣身形挺直,从头至尾都不曾开口说话,只是安静看着一切。魏泠看不清楚他的面容,只感觉那人在看自己,此时周遭空气似乎又凝固几分。

    魏泠感觉瞬身不自在,正当她想要放弃,抱着马匹往一旁挪动时,头顶忽然传来一道冰冷的声音。

    “等等。”

    魏泠顿住,蓦地抬起头。

    “你叫什么名字。”

    这人语气里没有丝毫温度,就像此时打在自己面颊上冰冷的雨水。魏泠乍然惊讶于他的声音,以至于忘记回答那人的问题。魏泠乍然惊讶于他的声音,以至于忘记回答那人的问题。

    “大人问你话呢!”那名士兵提醒。

    魏泠迅速反应过来,她如今是男装打扮,此行使用的名字则是表哥姜今明的大名,这人应当与表哥不相识,否则刚刚在自己说是州官之侄时就该有反应了。想到此,魏泠便放下心来,只是不知这人为何要问自己的名字。

    于是魏泠回道:“草民姜今明,家在达州城西。”

    隔着几步的距离,那人微微侧首,身旁的侍卫靠近喊了句“大人”,随后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接着,一个侍卫喊道:“所有人,继续赶路!”随后,众多官兵骑着马,从魏泠身旁两侧绕过,走在最后的是方才问她名字的那人。

    说时迟那时快,只一眨眼的功夫,魏泠就见一片黑影从身旁掠过,接着,身后脱了缰绳的马匹嘶鸣一声,在那人的鞭下跟随官兵部队向前奔去。

    等回过神来,魏泠面前只剩下了一匹那人留下的马,而身后的官兵早就消失不见了。

    魏泠愣愣地站在原地,这是跟自己换马的意思吗?自己是遇到了好官,还是搬出来的州官大人比较好用?

    魏泠不知道,她只晓得现在能继续赶路了。

    想罢,魏泠转身踩上脚蹬,一下翻身上马,骑着马匹也向前跑去。

    由于中途耽搁了些时间,魏泠直到次日中午才抵达城北,她骑着马,减缓速度。

    此时城门大开,一眼望去城中百姓紧闭门户,还有不少人暴雨之初便逃离出走,街面除了零散几处的乞讨之人,可谓真是清冷。

    她在马上观察四周,发现城北护城河中的水已经满了,甚至还不停往外溢出,脚下满是水流,约莫淹没半个马蹄。

    魏泠不再停顿,抬手策马直奔城北官府之处。来到门前,魏泠还未下马,两个侍卫将她拦住,“什么人?这里是官府。”

    魏泠一顿,掏出令牌朗声道:“我乃州官之侄姜今明,敢问州官长可在此处?”

    听后,两个侍卫赶忙鞠躬,“回姜公子的话,州官老爷现今不在此处。”

    魏泠皱眉,“不在?州官大人不是病了吗?不在这里应在哪里?”

    侍卫面露难堪,有些结巴:“不、不是的...州官老爷他在北山扎了两处营帐,除了刚刚抵达城北之日外,并不曾来过这里。”

    魏泠瞳孔一缩,父亲竟然是在北山扎营?那为何信中却说住在城北官府。

    魏泠握了握拳,冲侍卫说道:“我知道了,那北山营帐扎在何处?”

    “小公子您往前直行,随后右转穿过密林方可见到营帐。”

    魏泠道谢,骑着马一路直奔北山营帐之处。

    果不其然,穿过密林远远便瞧见安扎的营帐,外旁还拴着两匹马。魏泠同守卫亮出身份,毫无阻碍地进去。

    还未进门,她便在外摘下蓑衣,着急喊了句:“爹!”

    唤声掺杂哗啦啦的雨水,帐内年近花甲的魏祖寿猛地一震,乍一听到声爹便想到家中小女,随即他便放下心来,泠儿不可能来到此地,定是自己听岔了。

    想着,魏祖寿便摇了摇头。

    “怎么了,魏大人?”

    直到面前之人发话,魏祖寿才回过神来,他呵呵笑了笑,双眼眯作一团:“谢大人莫怪,我是人老糊涂了,方才竟听到家中小女的声音。”

    谢应之轻笑,微微瞥向帐外,笑说:“是吗。”

    话音刚落,魏祖寿便看到帐帘被掀,一个模样俊俏的小玉郎君跑了进来。小郎君唇红齿白,面若桃花,身着一件白色素纹的长袍,头带玉翡撑冠,黑发高高挽起,额前落下几缕湿透的青丝,看起来极其俊美。

    魏泠掀开帐子,正要再唤父亲,随即视线一瞥,发现屋中还站着个人。其中一人穿着绯色官服,袖口镶绣银丝流云边,半长黑色护腕盖住两口,身形挺拔,眉眼冷峻。

    魏泠张了张口,打住原本要说的话,改口道:“侄儿今明参见叔父,方才不知帐中有客,一时鲁莽,还望这位大人见谅。”

    魏祖寿看着面前的俊俏小郎君,顿时瞪大双眼,他就说自己听到了泠儿的声音,这个小郎君模样的少年不是泠儿是谁?!

    魏祖寿心道:你这身打扮是什么意思,还有叫什么叔父?你是姜今明吗?你是我闺女!

    碍于面前有人,魏祖寿没有揭穿女儿。

    “咳咳...今明啊,你先到一旁的帐子去等我,待我招待完谢大人再见你。”

    魏泠点点头,就要转身离去,忽然身后传来一道男子声音,方才就站在一旁的谢应之开口了。

    谢应之瞥一眼魏泠,“不必。”

    魏泠一顿,轻轻抬眉看向谢应之,这声音和语气怎么有点熟悉?

    “魏大人,我要了解的事情已经知道了,当务之急应当是先查看水患之根源,至于赈灾粮你不用担心,再过半月就会抵达。”说完,谢应之颔首点头,带着两名侍卫离开。

    人走后,魏祖寿赶忙关上门帐,“咳...咳咳!”

    “爹?”魏泠过来扶他一把,有些担忧,“您在这里,身体可还好?”

    魏祖寿摆摆手,满脸愁苦:“爹没事,倒是你怎么这身打扮,还跑来了这里?”

    “我来城北看看情况如何了,娘听说您病了,在府中很是担心。”

    “爹已经没事了。”说罢,魏祖寿想起刚才魏泠的神情,又问,“你与那谢应之可是认识?”

    谢应之?那人叫谢应之?

    魏泠摇摇头,说道:“女儿并不认识刚刚那位大人。只是方才听着声音有些昨日与我换马的人。”

    “换马?你的马怎么了?”魏祖寿有些紧张,拉着魏泠左看右看,“你可有哪里受伤?”

    “没有,我一切都好。只是昨夜我的马缰断了,有位官道上的大人好心同我换了马。之后他问我叫什么,我说我叫姜今明,如果谢大人真的是昨日那个大人,幸亏我刚刚改口改得快。”

    “你呀!”魏祖寿点点她的脑袋,叹声气,“泠儿啊,你可知他是何人?”

    “不知。”魏泠摇头。

    “谢大人他是圣上亲派的监察大人,隶属台院。此次前来达州,正是为了帮助我们渡过难关,解决达州水患。”魏祖寿一脸愁容,“可是京城传闻那位大人向来铁面无私,哪里会好心同一个小民换马?”

    后面的话,魏祖寿打住了,恐怕谢大人早就识破了傻女儿的身份。

    而魏泠却丝毫没有察觉,她的注意力完全被父亲的前半句话吸引了,谢应之是朝廷派来帮助解决水患的?

    可是前世怎么从未听说此事?

    魏泠心中疑惑,她抬头,“爹,您的意思是圣上收到了您写的奏折?”

    “是的。”魏祖寿点点头,“圣上不仅加急派来了谢大人,就连赈济达州的水粮也正在路上,朝廷让我们首先解决水患,到时等粮运过来,也好不乱。”

    魏泠了然,点点头:“爹爹,方才那位谢大人说的不错,要解决灾患,首先要找出它的根源,并加以遏制。女儿看这城北之水,多来自山上,爹爹是否有派人前去看过?”

    “泠儿所说不错,可是城北三面环山地势险峻,又连续暴雨,水流湍急,派去上山的文师全都无功而返,要找根患实属不易。”说着,魏祖寿在案前坐下,“爹这些时日,都在想办法要如何才能勘探灾情。”

    魏泠乃是重来一世,虽说城北三方皆有雨水倾盆,但最后直接淹城的还是那西山之洪。洪水能一次性从正面直泄,说明肯定不是一日所累,不怕东北面的陡峭,就怕西北势缓而不知不觉的积累。

    可是西山上为何会积洪呢?

    魏泠顿时想到一种可能,她心下一惊,回头道,“爹,我想上山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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