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现在是不是可以来接我了呢。”

    “为什么让我去。”她冷冷地卖起了关子：“你的同事朋友们呢，让那个弋程来不是更好吗。”

    “额……”对面的男子犹豫了：“我已经给他们打过电话了……”

    “他们怎么说。”她和贾奕两人凑在电话前，听着他说话。

    “说实话吧，那些同事们知道我迷路后，不是笑话我，就是认定我在开玩笑，反正就是说什么也不肯来接我。至于朋友，我没有什么朋友，弋程的情况更复杂，他那边有更重要的工作……”

    还没等她回答，身旁的贾奕不经感叹起来：“你真的好可怜呀，你同事怎么能这样，别怕，别和他们一般见识，都是什么人呀，都不知道来帮你，真是的。来，你告诉我你在哪，我这就去接你。”

    “我在一个公交车站，我旁边有一群人，还有好多树……”不愧是路痴的回答，回答了和没回答一样，全世界那么多公交车站，鬼知道他在哪。

    “好，我这就去接你。”贾奕信誓旦旦道：“不怕，我坐公交很快就到，咱电话联系。”

    眼看贾奕马上披上衣服就要出门，她一把按住情绪激动的少年:“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吗。”

    “他说是公交车站。”

    她有些无语：“哪个公交车站。”少年愣了一下，然后恍然大悟的摇了摇脑袋。

    她从少年手里抢过手机，关掉免提，对那面的苑黎道：“别在这里煽风点火的，欺负小孩子算什么本事，火星子都快溅我脸上了，没人接你难道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啊，不是吧，连你也这样恶意揣测我，你为什么认为我会这样呢，况且你是知道我……”她不想继续和他废话了，直接打断道：“省省吧，我是不会去接你的。” 对面好像察觉到了她有了一些负面情绪，迟疑了几秒后，微微传来一句：“好吧，听你的……”

    “小伙子，你该把电话给我了吧，要不一会儿闺女打来电话，我接不到。”

    一个浑厚略带沙哑的声音打断了苑黎的话：“哎哎，听见没，快给我，给我。”

    电话里突然闯入了中年男子的声音，那声音，出奇的令她感到熟悉。

    “我准备上公交车，哎，857路快到了……”手机里苑黎的声音被拉远、减小。

    那个中年人将自己的手机从苑黎手里抽走。

    苑黎的声音被中年男子的声音压了过去:“喂？是那小伙的朋友吗？他现在在红旗南路上，赶紧来找他吧，身上没钱没手机的，记得赶紧来啊。”

    还没等她说话，电话里嘟嘟的声响已经成了对她的道别。

    苑黎戳戳身边夺回电话的中年男子。

    估计是被苑黎戳着不舒服，中年人一脸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粗声粗气道：“还想干嘛？”

    苑黎舔着脸继续追问：“那个，哥，你有两块钱吗？”

    “滚滚滚，去去去，我着急上车给我闺女打电话呢！”他烦躁的将兜里的五元纸币扔进苑黎手里，头也不回的走了，走得很急。

    苑黎盯着中年人急匆匆的背影，眼里生出几分游客观看小丑般残忍的戏弄，这为行色匆匆的中年人是他从人群里故意挑出的，在他眼里，人着急忙慌的样子可是比任何小丑都有趣。

    “那么。”苑黎收回了戏谑的目光：

    “现在有人愿意帮我把这五块钱破开吗？”

    “姐，你有零钱和我交换吗?麻烦您了。” 苑黎把目标放在一旁的中年女子身上，走上前问道。

    苑黎挂掉电话后，房间里又回到了一片寂静，她现在的脑子很乱，从昨天晚上见到路翯开始，脑子里一直会出现一些场景，挥之不去又无从忆起。

    贾奕的话打破了寂静：“姐，打电话的那个人呢，咱要去接他吗，感觉他也怪可怜的，一个人没有朋友。”

    “看一下日记，下个房间是什么内容。”她不给予少年回答。

    “收到，在你桌子上是吧，等我去拿，几月几号的。”

    “明天的，12月3号，咱们速战速决，别管那个姓苑的疯子，有他在只会打乱我的计划。”

    她一边抱怨，一边走到仓库间门口：“怎么样，看到了吗？”

    “额，看是看到了，但是这……”贾奕支支吾吾的捧着日记本。

    “拿过来，我看一下。”贾奕磨磨唧唧的把日记递给她：“给，你看，这是一首小诗。”

    她接过日记，日记上写着：

    12月3日阴

    “雕塑摇摇摆摆，走走停停

    唯有共鸣，才让我们驻足观望

    雕塑寄托相思，

    生动美好唯有毁灭，

    才让我们自由自在

    他们见证了时间，

    犹如永恒的诗篇在摇曳……”

    贾奕打断了她的阅读：“想不到段鸿还蛮文艺的，所以，她这是什么意思，然后就别看了，后面都是对自己的吐槽，还很矫情，看了还让人感觉怪尴尬的……”

    少年的音量慢慢减小，最后低下了头。“没关系的，我自己看。”

    她安抚道。贾奕情绪敏感，波动明显，难免没有耐心，总喜欢一惊一乍。“啊，那你看，记得看完了再叫我，我先，我先我先打会儿游戏，一定记得叫我啊……”

    话没说完，便一溜烟的跑开了。

    她一个人站在仓库间门口，往后翻看着段鸿的日记。

    “每到黄昏时分，透过玻璃窗，看见美术教室里的雕塑课件在暮光的映射下都会显得格外生动，暖阳顺着它们的肌理流淌而下，它们安静美好的沐浴在光里，艺术与自然缠绵相依。

    好想把它们画下来。就像一个偷窥者，小心窥视着雕塑和自己画画的梦想，好害怕现实将它打碎。

    也许根本不用破坏，光是放在那里，梦想已经碎了……”

    她合上日记，贾奕说的没错，自己写着玩还行，外人看来确实蛮尴尬的 ，一副矫揉造作不知所云的样子。

    想着，她试图拉开仓库间门把手，准备再次进入那个巨型建筑里。

    但这次门纹丝未动，这是以前从未出现的情况。她有些惊慌，不知道该怎么办，脑子里开始回忆这两天反常的地方，从路翯故意对偷日记视而不见听，想到提供段鸿死讯从未露面的弋程，还有那个口口声声要合作的那个疯子……等等，合作。大概率是那个姓苑的疯子，从偷日记开始，他就一直在用行动逼自己合作，私藏书页和拉不开的门一样，都是他逼迫自己的手段。

    想到这里，她气不打一处来，冲着还在打游戏的贾奕喊道：“日记我看完了。”

    “好咧，马上，打完这个怪就去啦。”

    “他手机给我，我去找他。”她接过少年递来的手机，一边头也不回的走出家门。

    “不是，姐，你不是说不去找他嘛，这么快你就良性发现了？难道是日记的治愈作用……”贾奕退出游戏追了出来。

    “没什么，安心在家待着，我出去一下。”

    “姐，你知道是哪个公交车站吗，我能帮你追踪定位的。”贾奕小跑着追上她。

    “我知道，你记得带上钥匙，别又把自己关外面。”

    她一边走一边对跟在自己身后不远处的贾奕说道。“钥匙？”贾奕一摸口袋：“完了，姐，我又忘带了。”

    她早就料到了，把自己的钥匙抛给跟在身后的少年：“回家吧，我去去就回。”

    少年答应着往家返回，她也走到了小巷口，上了昨天晚上抢来的苑黎的车。

    红旗南路、公交车站、857路，她回想着地图，他还提到了要两块钱坐公交，那站停靠的公交车有很多，路费需要两元的有……苑黎手机的震动打断了她的思绪。接通电话，是苑黎打来的。

    “我去接你，你在哪。”她问道，语气很冷。

    “很高兴你能来接我，看来我在你心里的形象还是能补救的，路上慢点，现在是早高峰。”

    “告诉我你在哪。”她不想和他废话。

    “别那么严肃嘛，我不知道这是哪，算了算了，我给你发定位吧。”

    “好，发了定位之后，在原地不要乱跑。”

    说罢她挂断了电话。很快定位发了过来，她看了看拥堵的地图信息，便开着车抄了城中村的小路。

    很快，她按照定位来到了一个老旧小区前。

    “比我预想的要快。”苑说笑着一把接住她朝自己砸来的手机。“

    苑先生真是歹毒。”她拍拍手里不存在的灰尘，似乎在嫌弃苑黎的手机脏了她的手。”

    苑黎打开手机翻看着：“没吃早饭吧，我请你，走吧。”

    “不劳您费心了”她说道：“回答我几个问题。”

    “行，边吃边聊呗，我正好也有事情要问你。”说着苑黎自顾自的走到小区对面的早点铺：“老板，两份油条和两份豆浆，谢谢。”

    在他看不见的身后，她已经快把白眼翻上天了，她现在可谓是非常讨厌这个男子，更烦现在这种烦讨厌他又弄不掉他，又要任人摆布的状态。

    “来，拿着，热乎的，我一个人吃也怪不好意思的，就也给你买了一份。”苑黎将一份早餐塞在她手里：“问吧，我尽我所能回答。”

    “好。”她接过早餐，做了一次深呼吸让自己平复下来。

    “第一个问题，段鸿怎么死的，为什么又说是不完全死亡，消息是否属实，然后关于弋程，他是什么来头，还有，我现在需要做什么才能继续进入四分之三区，其次是在上一个副本里你这么什么都知道，最后，苑先生……”

    她漆黑的双眼里充满了愤怒：“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你一定要找我。”“段鸿自杀未遂，现在在医院昏迷不醒，意识便在四分之三区里游荡。弋程他是一段人工合成的意识，只能在四分之三区这样的意识空间里存在，用于协助我完成工作。”

    他喝两口豆浆继续说道：“还记得上一个囚禁庄园的那个副本吗，里面失败的那两个人，就是弋程在考试结束后去边缘大厦捞出来的。”

    边缘大厦是位于四分之三区下方一片倒置的断壁残垣，总是阴雨连绵，用于流放那些考试失败的意识，考试失败，意识将永远被困在那里，边缘大厦不是混乱和破败的代名词，会有专门的管理员维护边缘酒店的秩序，而那些考试失败的人也会选择在大厦安家。边缘大厦与其说是断壁残垣，更像是一个和睦幽静的小镇，只是和无边无际的四分之三区相比，这样的小镇只能算做建设四分之三区剩下的断壁残垣。

    “弋程本来是个bug，也是为了这次任务，才把这个bug合成了一段叫“弋程”的意识。”

    “意识可以给你打电话？”她提出来质疑。

    “可以的，可别小看现在的人工智能，下次进副本的时候说不定就碰见他了。”他将喝完的豆浆杯扔进垃圾桶：“上一个副本我是提前在路翯那里看过日记的，当然是偷看的，也是多亏了你，才能顺利偷到日记。”他想起和路翯的交易，停顿了一下：“至：于怎么去四分之三区，我猜你一定知道。”

    她当然知道，从联想到苑黎暗箱操作，阻止她进入副本开始她就知道，她必须和这个令她讨厌的男子一起合作。

    “为什么是我，告诉我理由。”她眯起眼睛盯着这个笑容温柔的男子，要不是她能看穿苑黎背后的小动作，第一眼就会被他这副面孔所骗：“如果原因合情合理我会考虑，还是说你在赌，赌我会做些什么给我爷爷报仇，或者说这都是路翯和你一起联手，为的就是把我利用在什么地方。”

    他安静的注视着她的双眼，等她说完后才缓慢开口：“这不是利用，这是合作，你收集你的日记，我救我的人，两个人在考场里能够相互照应，等日记集齐后，我会根据日记帮你找到段鸿，你对段鸿做什么我也会保证！不干涉。”

    他轻轻一笑：“另外，这里只有你和我，请你相信我，你别无选择。”

    她深吸一口气再缓慢吐出，解释合理，没有直接的利害关系，对双方都有帮助：“好，我相信你。”

    “现在重新认识一下吧，管理员，苑黎”他伸出了手：“合作愉快。”

    旧的计划打乱了，就该由新的计划接替，才能不乱阵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