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尔海森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略显夸张的应激反应，“你很怕我。”

    他用的是陈述的语气而不是疑问，没有留给她太多狡辩的空间。

    荧不想上班第二天就被上司找茬开除，努力挤出一丝笑容说道，“怎么会，大人您为人温和有礼，细心体贴，我喜欢您还来不及呢。”

    “那你还是怕我比较好。”艾尔海森冷冷的说。

    荧被他盯得汗流浃背，赶紧转移话题，“大人您是要留下这份文件吗？”

    “我是想告诉你，学院争霸赛奖金丰厚，还有隐藏奖励，鼓励所有缺少研究经费的人员自主申报。”

    荧稍一琢磨就反应过来，这是希望她把这个消息散播给明论派那帮消极怠工的学者，让他们重燃斗志报名参赛。

    “可这个项目只是留待审批，您并没拒绝他们的资金申请啊。时间一到他们自然就能领到经费了，不一定非要参加活动。”

    “所以，”艾尔海森放慢了语速，确保她有足够的时间思考，“这就要看你是怎么表述的了。”

    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是想让她当这个谎报消息的坏人。荧欲哭无泪的抱着一摞文件走出办公室，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要为虎作伥了。

    听说荧是新上任的代理贤者秘书，几位学院负责人倒也没有太大的反应，之前的秘书试用期还没结束就辞职或是调岗了，她大概也坚持不了多久。

    他们几下艾尔海森的要求之后就离开了，只有一位看起来十分腼腆的女孩子等到了最后。

    “您好，我是莱伊拉。我上周提交了新的开题申请，想问问艾尔海森大人的意见。”

    她冰蓝色的卷发垂在胸前挡住脸颊，两手交叉背在身后，似乎很不好意思与生人交谈。

    “学院庆典在即，定项拨款都得优先庆典活动，可能……希望不大。”

    荧的良心隐隐作痛，默默在心里念叨着，冤有头债有主，有事就找艾尔海森，他有最终解释权。

    “这样啊……我明白了，那我先专注于写完手头的论文好了。”

    哪怕神色难掩失望她还是不愿勉强荧，向她道谢后便打算离开了。

    “等等，我有一个提议，”荧开口叫住她，“学院争霸赛提供奖金，而且优胜者可以获得代理贤者的嘉奖。要是能给他留下深刻印象，说不定会加速你的审核流程。”

    莱伊拉眼下挂着浓重的黑眼圈，一看就是常年为了论文课题熬夜学习，想来是很重视这个研究项目。在她面前荧也变得支支吾吾，有些于心不忍。

    不论莱伊拉是否喜欢参加竞技类的比赛，能否赢得冠军，单是成为明论派代表这一点就足够让人头疼了。

    “谢谢你，我会尽力争取的！”

    荧原以为她会回去犹豫几天，没想到她很快就点头答应下来，一扫刚刚的疲态，一副斗志满满的样子。

    荧有些尴尬的附和道，“那就好，代理贤者大人其实很看好你，一定要加油。”

    绕了一圈回到办公室艾尔海森已经不在座位上了，荧查看上一任秘书留下的日程表，发现他今天需要向小吉祥草王汇报工作，这会儿应该已经到净善宫了。

    他不在荧倒是乐得清静，悠哉游哉地喝着咖啡统筹各学院上交的活动预案因论派和明论派的代表名字栏都写的待定，其他几个学院代表荧并不陌生，都是名号响当当的大人物。

    荧埋头工作一直到下午，才惊觉艾尔海森一直没有回来过。

    “不会是有人先我一步找到了艾尔海森犯罪证据，向小草王检举揭发了吧？”

    荧很担心他是被扣押在了净善宫，毕竟自己在教令院还没站稳脚跟，上司如果倒台了那她肯定也得卷铺盖走人。

    她风风火火的下楼找教令官问，“您知道艾尔海森大人怎么样了吗？”

    帕纳奇怪的看着她，“代理贤者大人不是去净善宫了吗？我们一整天都没见到他。”

    荧哀嚎一声，“果然出事了！”

    一屋子的教令官都皱了皱眉，“例行汇报而已，这一路上都有守卫严加防守，能出什么事？你工作做完就可以下班了。”

    “我不在大人身边，不知道会出什么意外。不行，我要去追随大人，不能让他离开我的视线！”

    他们说的出事显然和荧心里想的不一样，但她也来不及过多解释，连制服也没换就冲出了智慧宫的大门。

    净善宫的安保比智慧宫更严格，荧走得急忘了带工牌，虽然穿着一身制服，守卫还是把他拦在了门外。

    荧看着他逐字逐句的填写登记表，忍不住催促道，“这位兄弟，你能不能稍微快一点，我真的是艾尔海森大人的秘书，来接他回去的。”

    “艾尔海森？他不是说还有公务要忙，早就回智慧宫了吗？”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正是许久未见的塞诺。

    “什么？”

    荧脑子懵了一下，这才明白他是借故早退了，压根没想回办公室继续工作。

    “你在做他的秘书？”

    赛诺为了追捕审讯违禁研究赤王学说的犯人忙活了好一阵子，没想到刚刚结束案件向小草王复命就遇见了沙漠的牌友。

    “是呀，可惜这不被他甩下了嘛。”

    荧叹了口气，遇到这么不思上进的上司，她的升职加薪估计是遥遥无期了啊。

    威风凛凛的大风纪官显然也曾是艾尔海森的受害人，他略带同情的看着荧，“他这个人有时候的确很难相处，你们日日相对，难免有些摩擦。”

    荧赞同的点点头，“不过赛诺你怎么不对我当上代理贤者秘书表示惊讶？迪希雅跟你说过了吗？”

    赛诺坦然的说道，“这没什么好惊讶的。教令院的职位向须弥全境敞开，况且从你的牌技就能看出来你逻辑严密，因势利导，沉着冷静，会是一个优秀的秘书。”

    赛诺说话可比艾尔海森好听多了，荧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压下激动的心情向他道了谢。

    “今晚我和几个朋友聚餐，你要不要一起？”

    赛诺想到她在阿如村时就不太喜欢和那些大大咧咧的佣兵打成一片，便又补充道，“都是做学术的朋友，人很不错。”

    “那我回去换个衣服，一会儿在兰巴德酒馆见。”

    城里人都不认识弗洛伦萨，荧不必太过拘束，正想多结识一些新朋友，自然愉快的答应下来。

    回到办公室收拾好东西正要离开，荧突然想到去看看休息室的衣柜。

    以艾尔海森的个性，他应该会偷偷带着自己的衣服去净善宫，找借口溜掉之后换上常服，美滋滋的回家看书。

    打开衣柜一看，他居然留下了早上穿的那一套衣服。教令院不同部门的制服颜色款式略有差异，艾尔海森作为代理贤者，衣服制式和往届大贤者相同，是一身华贵的堇色长袍。

    如果不换衣服他走在街上应该异常显眼，难道他已经权力大到敢明目张胆的在上班时间擅离职守了？

    荧不屑的啐了一口，果然不是什么好官。

    衣架上还挂着他的两条项链，一个是长方形的金属铭牌，一个是六棱镜祖母绿吊坠。荧缩了缩手，用衣袖捧起那块名牌细细察看，避免将指纹留在上面。

    荧能感觉到艾尔海森对赤王和坎瑞亚都有所了解，而这两样都是教令院忌讳的研究方向，他作为代理贤者身居高位，想法竟然与一众贤者背道而驰，暗中调查着禁忌内容。

    倘若他真的和激进的赤王拥护者有私联，或许能从他的贴身饰物里寻到蛛丝马迹。

    可惜左看右看，铭牌上只刻了艾尔海森的名字，什么多余的花纹也没有。荧不死心的凑上去哈了一口气，希望能借热气让隐藏的纹饰显现出来。

    “弗洛伦萨？你在干嘛？”

    荧被突然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急忙丢开了手里的项链，背靠着柜门掩上里面的衣物。

    “帕纳大人，您怎么来了？我在替艾尔海森大人整理衣服。”

    帕纳好半天都合不拢嘴，显然是不相信她说的话。智慧宫所有办公室都不允许锁门，他看见荧一个人扫兴而归，不放心便跟了上来。

    “我已经整理好了，可以下班了。”

    荧强行打断他脑子里愈演愈烈的剧情，推着他一起走出了办公室。

    兰巴德酒馆二楼，赛诺坐在卡座里侧，正和对面的人聊的熟络。看到荧从楼梯转角走过去，他立即起身向她挥手示意。

    “他就是我说的老牌友，弗洛伦萨。弗洛伦萨，这是我的朋友，巡林官提纳里，建筑师卡维。”

    另一侧的两人也站起来向她问好，一个有着毛茸茸的长阔狐耳，一个有着和她一样灿烂的金发。

    “久闻大名，三位可都是学院推选的参赛代表。”荧笑着和他们打招呼，在赛诺身旁坐了下来。

    “我们刚点了各自的主食，你看看想吃什么菜。我是这里的常客，可以给你推荐几样小吃饮料。”

    卡维热心的探过身子撑在桌上，指着菜单给她一一介绍，“兰巴德鱼卷是老板家祖传秘制配方，你应该知道兰巴德酒馆的老板就叫兰巴德吧？还有这个薄荷豆汤和烤肉卷也是一绝。”

    荧忍不住偷偷看向这个和哥哥空有几分相似的男子，他的瞳孔是明艳的绯红色，发尾染着更深沉的棕黄调，身量也要修长一些，却有着和哥哥一样的柔情。

    荧心里莫名觉得信任和亲近，爽快的应下他的提议，“我到城里的时间不长，特色菜都还没尝试过呢。难得大家聚在一起，那就都点一份吧！”